大劉仔細回想了一下方才和自己對視的那個黑臉的秦吏,似乎除了比自己這個常年打鐵的還黑之外,真沒什麼特點可言。

那秦吏並沒有穿先楚貴族那般色彩豔麗、花紋繁複的服飾,而是只著了一套玄色冬裝,樸素到了極點。頭上的髮髻也有不同,並不是楚地男子那種向右歪的,而是在正中間偏後紮成一個結,用高高的單板木冠扣住。

說實話,這種和當地格格不入的穿著打扮,很難得到底層百姓的認同--你和我不一樣,我就不搭理你!

“爾等莫要胡言亂語!”有一酤翁放下舀酒的竹勺子,用充滿了鄙視的語氣嘲笑起來。

周圍的小販聽了之後先是一愣,接著就有人非常不爽,要賣酒的老翁說個明白。看他們擼胳膊挽袖子的意思,若是大叔說話不中聽,他們大概還準備做出些更激烈的行動。

江南民風之彪悍,可見一斑。

酤翁傲然看了看周圍,用刻意淡然的語氣開口了:“莫看這位上吏面黑年幼,他可是爵在簪嫋的貴族。乃是少府的太官令,專門為始皇陛下到會稽尋求奇珍異果的,爾等難道連告示都不看麼?”

經由這麼一提醒,另外一位布肆的商賈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是識字的,也看過亭長貼出的告示,便急切的表態:“俺就說此等年輕的上吏怎麼會是一般人,惟有少府內侍候陛下的才俊才有可能。既是為陛下到此尋奇珍,吾等會稽人也不能墜了物華天寶的名聲,當竭盡為少府的上吏奔走才是!”

小販們聽到“少府”二字,態度也跟著立刻有了轉變。見到被人搶先站隊,立刻態度激烈的表示自己早聽說過此事。隨即贊起這位少府的上吏是上帝垂青的人物,不然怎麼可能在如此年紀就擔當起替陛下奔走的差事來?

“吾等是不是該請上吏嚐嚐吾等的手藝,讓他評價幾句?”一個食肆的賈人試探著問。

經營食品類的商人遇到這種上吏出行的時候,經常會向上吏、貴人獻上自己鋪子引以為豪的食物,若是上吏、貴族能贊一句,立刻就是身價大增。

其他小販們雖然沒有這個條件,卻也想學學那些財力豐厚的商人。聞言也跟著躍躍欲試起來,只是眾人都不敢貿然與素以冷峻著稱的秦吏打交道,於是問話多是疑問。

“唉”酤酒的老翁長嘆口氣,“不知上吏為少府之司時,爾等尚厭秦人;可一說是少府中吏,便又趨之若鶩。俺活了這些年歲,今天才懂得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道理啊。”

酤酒的老翁說完,就挑起擔子走到距離大路更遠的去處,看其落寞的背影,恐怕又是哪國的王孫遺族吧。一眾小販們被他的這句話噎了個半死,臉上都有點掛不住。

仇視秦人是普遍心態,但若是具體的個人私利,商賈當然都希望自家的貨殖被少府看中,從此列為皇家御用。錢這東西又沒名沒姓,掙誰的不是掙?還有商賈跟錢過不去麼?

大劉聽著他們議論紛紛,低著頭沒什麼表情變化。直到張鵬一行人進入縣寺後,大劉才匆匆收了鋪子,直接出了賈市,奔著自己的住處趕回。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大劉到了處民宅,進了院門,就見院子裡有幾個人正在拎著石鎖練武。見到大劉進來,箕坐在旁邊石墩子上的中年人起身笑道:“查清了項家的船了麼?”

大劉把自己在港口見到的掛項家旗的船隻數目和大小對中年人說了,說完之後又把遇見突然到來的少府上吏的事情說了。說完之後,大劉嘆道:“大兄,這項氏越來越勢大,現在又緊趕著巴結郡守。若是等他家出個秦吏,吾等只怕是再動不了他們。”

中年人笑道:“項氏巴結郡守,不過是權宜之計。況且,他們絕不會做秦吏!”

大劉並不知自己這位義兄如何如此斷定項氏不會做秦吏,但也沒有反駁,只是微微搖搖頭,道:“便是項氏不做秦吏,那也非吾等如今能夠對付得了的,那對叔侄皆不好相與,又廣交郡中豪傑、遊俠,俺是擔心再等下去,更沒機會。”

沒等中年人回答,一個正在揮拳的小丈夫突然停下動作,不忿地喘息著道:“項藉不學無術,除了喜歡弄劍,別無所長。聽學室的人講,令史都極厭煩他。俺也善弄劍,倒是想和他過兩招,看看他到底有沒有那些俠兒們說的那般厲害!”

中年人拍了小丈夫一巴掌,斥道:“未出師,便不可與人動手!”

轉過頭來,就問大劉:“季弟言有少府之吏來吳縣?”

“然也!”大劉點了點頭。

“少府乃朝廷蒼鷹,此次突然派吏員來吳縣,恐怕並不簡單。”

中年人沉吟了片刻,道:“既如此,吾等不若將項氏告以少府之吏!”

“大兄是要”

“嗯,項氏多有不法事,而且又背負著吾等的血債未還,告之以少府,不死也要讓他們脫層皮!”

大劉點了點頭,旋即有些猶豫,說:“那少府的上吏看著面嫩得很,就怕當不得大事!”

中年人擺了擺手:“少府非庸人可入,既已為上吏,便有過人之處。”說著,他對大劉道:“麻煩季弟再到街面上打聽打聽,看那少府之吏下榻於何處。待探明了地方,俺今夜便去投疏!”

“諾!”大劉拱了拱手,喝了點水就又回到了賈市上,也不重新開張,就只清理鐵肆的衛生。手上不停,實際卻一直支著耳朵,聽周圍的人議論。

商人永遠是訊息最靈通的群體,果然不出片刻,那個之前提議讓少府上吏嚐嚐自家吃食味道如何的食肆商賈,就開始高調地道:“少府之吏就下榻在縣寺外的驛館內,俺這就去獻食!”

得到有用的訊息,大劉扔下手擦鋪面的爛麻布,就直接往回趕去。

他與項氏並無仇怨,也素不相識。可他的結拜義兄,也就是方才的中年漢子,卻與項氏有著血汗深仇。話說回來,倘非是項氏殺了義兄之親弟、己之仲兄,也不會避禍到吳縣來。

兩個月前,大兄一家突然找上門來,說要尋早已紮根在吳縣的項氏叔侄報仇,他還吃了一驚。可當他知道自己的仲兄就是死在項梁的劍下後,就毅然決定參與到復仇行動中來。

只可惜自己並不會武藝,除了打鐵外,只剩一把子蠻力。好在大胸也沒有讓自己舞劍弄棒,只要每日在鋪子裡盯著項氏的一舉一動就好

ps:關於書中多次用到“上帝”一詞,書友有疑問這個詞是否恰當,其實“上帝”真的是原汁原味兒的國產詞。中文“上帝”一詞來自於昊天上帝。上帝是儒教信仰的核心教義之一,《通典禮典》:“所謂昊天上帝者,蓋元氣廣大則稱昊天,遠視蒼蒼即稱蒼天,人之所尊,莫過於帝,之於天,故稱上帝。“

由於聖經的翻譯者,認為god與中國儒教中的上帝,意義相同,因而把god翻譯成了“上帝“。最早把god翻譯成上帝的是利瑪竇,他在1595年編寫的《交友論》中,開始使用”上帝“這個概念來指稱造物主。利瑪竇以基督教的目光閱讀和研究中國典籍時,他在中國經典中發現了”上帝“概念,利瑪竇認為這個概念完全可以與拉丁文的”deus“對應,可以用”上帝“這個中國概念來直接翻譯拉丁概念”de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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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上帝“本是中國儒家經典《詩經》、《尚書》、《禮記》及二十四史中至上神的概念。古代中國人與古代猶太人一樣,認識到宇宙萬物和人類命運之上有一個至高無上的創造和主宰的力量,中國人用”上帝“這個概念來指稱這個至高神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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