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嗓音著實嚇了許鳴一跳,他竟然沒有發現這個小山洞中還有別人存在。
他扭頭看過去,只見那是一個十分寒酸的老人,看上去年紀花甲,大概是風吹日曬的緣故,所以皮膚褶皺且黝黑。
老人揹著一個書箱,從深處走出來坐在他對面,雖然看起來是有些衣衫襤褸,但不知為何,許鳴心中還是覺得是個讀書人。
大魏王朝國泰民安,別看如今道門盛行,但其實想要當官,走仕途,那還是要以讀書考取功名。
一國大勢走向都在這些讀書人手中且牢牢掌握,就連這個時代是道門盛行還是佛教盛行都由他們來決定,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三教儒釋道,歸根結底,佛道之爭不過是爭個第二罷了。
“看著我作甚?”這個很像讀書人的白髮老人瞪了一眼。
許鳴回過神來,上下打量了許久。
老儒士衣服破破爛爛不說,而且那只腳下的草鞋也已經快要到極限,穿了跟沒穿似的。
當然,許鳴並不會以貌取人,確認對方對自己並無惡意後拱手抱拳,很江湖的說道:“抱歉,我剛才是有些驚訝,這種地方還能看到如老前輩這般精神矍鑠的讀書人。難免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讀書人?
一聽到這個詞,老人毫無徵兆地開懷大笑,收斂笑容後又正色道:“你可知這三個字的含義?”
許鳴懵了一下,撓了撓頭,想說讀書人不就是讀書的人?但想了想還是不說了,最終只能搖搖頭。
“我還以為你要說讀書人就是讀書的人呢。嗯,你這個回答好一點。”老儒士想了想,給予肯定道。
許鳴總覺得眼前這傢伙有些奇怪,哪有人是這麼說話的?自己都沒說話也算回答?
老儒士看向外面的山河,陷入思索:“什麼才是讀書人呢……嘶,我得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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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都給許鳴整無語了,揹著個書箱,還不知道讀書人為何物?
窮酸老儒士忽然笑道:“讀書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理所應當的。要是連這都做不到,也就不算什麼讀書人了。”
許鳴沒有說話,只是聽著這個老人喃喃自語,好像是在說給他聽,又好像是給自己說的。
“想不想看看我的山水遊記?”老儒士轉過頭看向許鳴,有些期待地問道。
許鳴有些想看,但忍住了,搖頭拒絕道:“不了,眼下風雪已經消了許多,我還要上路。”
“不過前輩剛才說的那些話,很好,我覺得很有道理。”
雖然說這話的時候許鳴一臉正經,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昧著良心說的話,做不得數。
只是老儒士向來不在乎這些,有些遺憾:“不看就算了,將來說不定你會看,很多人都會看。”
許鳴一下子就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看來是要推廣自己遊記的樣子?
也的確,古往今來,不少歷史上的文壇大家都曾遊歷山河萬里,並且為自己的所見所聞改編成了一本本書。
這些書有部分成為了傳世鉅作,幾百年來,依舊受到無數人的追捧。
對於讀書一事,許鳴實在提不起興趣,但這並不代表他不尊重讀書人。
相反,大魏王朝能夠有今天,能夠存在數百年,正是因為有這些儒家門生的教化之功。
相比之下,北邙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以至於如今還被中原許多人稱之為北邙蠻子,覺得他們是野蠻的。
許鳴想了想,忽然咧嘴一笑:“希望前輩能夠一直走下去,將來如果還能再見,就算前輩改變主意不想給看了,我也會抱著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求著給看兩眼的。”
老儒士點了點頭,沒有看出什麼情緒,開始閉目養神。
大概是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不太行,所以哪怕如今風雪小了許多,還是不願意冒這個風險。
畢竟出門在外,人也老,倘若生病,那就是走投無路了。
這個只是普通人的讀書人,看樣子已經走了很遠的路,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許鳴戴上斗笠,重新出發。
兩人之間的寥寥幾句,時間過得不長,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許鳴性格灑脫,什麼事情都能想得很開,所以走在路上被冷風吹過一陣後,這件事情就拋之腦後了。
下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大雪終於在晚上的時候停了,不過這個最後階段才是最難受的。
雪融時期,地面的溫度會變得前所未有地低,以至於身在野外的許鳴都得拿出第二件衣裳套在身上,這才暖和了幾分。
晚上,許鳴發現了一處相對來說乾燥許多的地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些乾柴,生了一團並不旺盛的火焰。
蹲在火團旁邊的許鳴橫劍在膝,怔怔出神,火光閃耀,將他的臉龐照得熠熠生輝。
許鳴的容貌十分出眾,謝風山這類男子當然比他還要出眾幾分,屬於是走到哪都不缺女子另眼相看的型別。
但他也沒差多少,只是這些天一直行走在外,沒少曬太陽,所以面部膚色變得有些黑,無形之間拉低了幾分容貌。
自從那天遞出一劍給秦衡以後,許鳴才明白,原來將向天劍雪藏從來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呵護一把劍,怕再次丟了它,解決辦法不是把劍藏好,而是讓自己變得更強。
前者的所作所為,無非是掩耳盜鈴。
也正是在明白了這一點後的許鳴,才有了現在這無限接近養氣境後期的修為。
今天能夠略勝半籌柳峒懿,也是這個原因。
向天劍從來都不是什麼只能藏於閨閣的小家碧玉,而是一劍滿城知的瀟灑劍。
劍心澄澈。
許鳴開始回想起今天的那次死戰,看看能否有幾分收穫。
“真是陰魂不散啊,我說你們,追著我不累嗎?”
許鳴輕嘆一聲的同時緩緩起身,扭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夜幕中,那團微弱火光顯得搖曳不定,在黑暗中緩緩走出兩個手持重刀的大漢。
秦衡。
柳峒懿。
這兩人聯手起來,現在的許鳴擋不住的,唯一的選擇只能是逃跑。
“我就說怎麼再次見面這麼囂張,一點也沒有手下敗將的自覺。原來是已經躋身養氣境後期了啊。”
秦衡微微抬了抬腦袋,冷哼道:“你也差不多。”
“與他廢話什麼?”柳峒懿身形猛然前衝,一刀劈下:“我送你走的路,可還沒到頭呢!”
許鳴踩著小碎步如同蜻蜓點水般往後飄蕩,刀勢極重,那團微弱火光驟然間被熄滅,四周陷入黑暗。
柳峒懿一步前衝,乘勝追擊,在他的感知中,那個青衫劍客無處可逃。
這次秦衡也沒有託大把師叔丟在那邊單打獨鬥,而是緊隨其後跟上。
他身形隱秘在黑夜中,伺機而動。
只要能親手斬殺許鳴,那結果也沒什麼兩樣,至少自己能夠說服自己,過了自己那一關就行了。
兩人早就商量好了,許鳴只能由秦衡來殺,否則費盡心思來是為了什麼?
為了一個死得不能再死的風無浪?就算要殺,也是要等待門主親自下令。
兩人的自作主張,更多的原因是為了能讓秦衡走過自己的關卡。
之後秦衡的心境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將來別說是衝竅境洞府境,機緣足夠,丹青境也不是不無可能!
如果真有那一天,驚刀門江湖前所未有的壯大,什麼流刀山莊,通通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所以秦衡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柳峒懿才願意親自出手陪著走一趟。
許鳴摘下斗笠,放在背後,身形騰挪,在黑夜中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