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許鳴酒壺裡的酒已經見底了。

他眉頭緊鎖,最終苦澀一笑,這看似十分簡單的事情,卻造就了如今這個局面。

乃至謝隴元全盤否定了自己,對曾經走過的路視而不見,不願意按照既定路線去往前,想著如何該走一條正確的前路。

謝隴元並沒帶酒,眼下酒饞了也只能忍著,輕嘆一聲:“我想和你們說的是,趁身邊人都在,要珍惜,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

“人的一生,總是會有很多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和事,不論大小,不只是愛情、親情,還有很多很多。”

許鳴憋了許久,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怎麼感覺聽完了話,我也要想不開了?”

謝風山乾咳兩聲:“雖然事實的確是這樣,但我相信我爹心中一定不希望是這種結果。所以爺爺沒必要愧疚。”

這個有望洞府境的老人在全部事情說出去以後,他就好像是把心中積鬱給全部吐出,剎那間,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那個心結,鬆動了一下,但到底來說,還是死結。

謝隴元看了眼這個孫子,或許自己之所以更加偏愛謝風山,也是為了彌補當年對次子的虧欠。

當然,這次他哪怕有所偏袒,但對其他人同樣不差,沒有冷落了誰。

“我說這些不是想知道誰對誰錯,歸根結底,都是故事,也就是過去的事情了,拿出來也只有下酒的作用。”

許鳴輕嘆道:“前輩,是我之前太唐突了。”

謝隴元擺了擺手,示意並無大礙:“無妨,其實早就該說出來了,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風山有知道這些事情的資格。”

許鳴起身拱手作揖,心玄石散發出一道光輝,憑空出現一個廉價斗笠,被他戴在頭頂。

謝風山見狀,愣了一下:“你這是幹什麼?”

許鳴咧嘴一笑:“我該走了。只是前輩所說的話我都會記在心裡。如果有一天,我行走江湖忽然想到能回答老前輩的現狀問題的話,我會重新趕回來山莊說道說道。”

“希望前輩不要嫌棄我嘮叨。”

謝隴元笑著微微頷首:“想來看看就來,反正我身子骨還算硬朗,沒個五年十年是死不掉。”

許鳴冷不丁地說道:“希望前輩長命百歲。”

“你現在就走,不吃一頓飯?”謝風山有心挽留,再次問道。

然而許鳴心意已決,搖了搖頭:“算了,再吃頓飯的話,可能就不太想走了。不過在走之前,我想再做一件事。”

“你想做什麼?”謝風山疑惑道。

許鳴指了指那片瀑布:“好歹也在這裡修行數月,想要在這裡留下一句話,能不能行?”

“你要是有本事的話,別說留一句話,便是留下十句百句都可以。”謝隴元一錘定音。

聞言,許鳴爽朗一笑,連說了三聲好的同時來到瀑布底下。

在他面前,是冰晶結出的一面“鏡子”,只是這面鏡子凹凸不平,並不光滑。

許鳴抬起手在這些冰晶上摸了一陣,微微閉上雙眼。

也正是在此時,他身上劍意升騰,體內靈力如同洪水般瞬間席捲了各大經脈。

他縱身一躍,以三丈高度開始書寫。

從上到下,他遞出數十劍,每落下一分他就會順勢以劍作筆寫字。

劍氣如虹,穿透了那層厚厚的冰晶在那面內壁中留下了一段話。

雙腳落地,許鳴伸手扶了扶斗笠,笑著轉身離開,回到亭子。

謝風山好奇道:“你寫了什麼?”

許鳴搖了搖頭,一臉神秘地說道:“這些東西要是我自己說出來的話,就半點意思都沒有了。”

說完,他又衝著老人說道:“方才出劍期間酣暢淋漓,我腦子一閃,想在臨走之前說一說心裡話。前輩如果覺得有不妥的地方,可以當做耳旁風。”

“說完趕緊滾蛋。”謝隴元笑罵一聲。

許鳴鄭重其事,環顧四周,因為有大雪覆蓋,這裡已經算不上山清水秀:

“人生就像一條路,不能因為某一刻的節點跌倒就否定了自己之前所走的路。”

“過去已經鎖死在回憶中,但未來還沒有上鎖。既然知道錯在何處,已經在嘗試改變,就應該問心無愧。”

最後的最後,許鳴朝著竹林外走去,悠哉悠哉地說道:“過去有錯,那就不要讓未來有錯。同樣的錯誤,不能再犯第二次啦。”

等到說完這段話,許鳴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竹林,只是不一會又傳來他的嗓門:“謝風山,謝莊主,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謝隴元面無表情,一巴掌拍在自己孫子的腦袋上:“還不去送送人家?哪怕是到門口也好啊!”

不成想向來很聽話的謝風山搖頭拒絕,說道:“不用了,既然這傢伙這麼著急走,肯定是不願意我送他,也好,省得唧唧歪歪。”

老人沒有說話,起身走出亭子來到釣魚臺,雙手負後看瀑布,眯著雙眼看了好一陣,而後哈哈大笑。

“爺爺,你笑什麼?他是寫了什麼了?”謝風山也跟著走過來。

除非謝風山能夠掀開這片表面上的冰晶,否則難以猜到這其中的內容。

謝隴元依舊大笑,但卻主動為他答疑解惑:“好啊,好一個‘劍客許鳴,佩劍向天。’嘖嘖嘖,還是這小子有想法,雖然和許鳴到此一遊一個意思,但這麼一看,卻更有意思一些啊。”

瀑布內壁中,從上到下分別寫著八個字:

劍客許鳴。

佩劍向天。

也正是這個時候,謝隴元開始回想起許鳴臨走之前的那句話,還真有幾分回味無窮。

其實在許鳴說那一段話之前的所有話,都沒能讓他心絃觸動,唯獨臨走之前的那番話,讓他心神震撼。

是啊,過去已經錯過,未來可不能再錯了。已經在改變了,人啊,總是要向前看才對。

他已經回頭看著自己所走的那條路、質疑自己很多年了,是應該收回眼光,轉過身重新看向前方了。

謝隴元一念及此,轉身走向亭子,之後再往書屋而去。

謝風山只覺得有股微風在山谷中遊蕩,他不似冬風般寒冷,不似夏風般炎熱,十分溫柔,好似春日暖陽。

寒冷大雪下,有春風得意。

謝風山一個驀然轉頭,他看到了自己爺爺一步一個腳印走向書屋,每一步,已經好多年不曾出現的精氣神回來了。

這樣的爺爺,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了,以至於有些陌生。

謝隴元走向書屋的腳步越來越快,就像是在人生一路上疾馳。

不問過往,只求將來。

從釣魚臺到書屋,不到百米的距離,短短的百餘步,他就走過了人生兩大坎。

第一道坎,是看開了,死結自解,心中暢通無阻,心境恢復往日,卻又有所不同。

第二道坎,是十年沒有動彈修為,終於在此刻如同被壓榨多年的彈簧,一飛沖天。

百五十步,走過了這兩道大坎。

百步入洞府。

流刀山莊必然要往高處走去,方圓百里無人再能撼動其地位一絲一毫。

才走到前山的許鳴似是有所察覺,看向後山的方向,凝視許久,沒有看出端倪。

左手拿著酒壺右手按住刀柄的許鳴收回目光大喝一口酒:“可惜才學淺薄,不然此情此景,必然要賦詩一首!”

流刀山莊一如既往,但是今後,回答不一樣。

只因為曾經的謝隴元回來了。

沒有人察覺,這個在大雪中緩緩離開了流刀山莊的青衫劍客,腰間之劍,已經從昨日劍換成了向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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