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隴元臉色僵硬了一下,正視這個年輕人。

許鳴神情肅穆,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我是認真的,我想聽一聽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年的事情?”謝隴元啞然失笑:“就連謝風山那小子都不敢過問,你居然敢問?”

許鳴灑然一笑,似是已經不太在乎了。

也許這樣是揭別人傷疤,很可能會導致這個對他另眼相看的老前輩從此與他形同陌路,只是看著這個老人如今這副模樣,他於心不忍。

憑什麼昔年風流刀客,天大地大無論哪裡都有去處的武道天才會成為如今這般遲暮模樣?

這可不是什麼因為人老了才凸顯出來的感覺,而是那股精氣神,他清楚的知道,是精氣神沒了。

或許別人會覺得他許鳴多管閒事,但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眼見老前輩沒有說話,許鳴又繼續說道:“小時候學醫的時候我爹就和我說過,心病難醫,哪怕有許多精通人心的大人物,也不敢說天下人心盡在其手。”

“歸根結底,一個人的心是多變的,而人有千千萬萬個,變化多端,難以捉摸。”

說到這裡,許鳴臉色沉重:“但是前輩既然心中有刺,為何不願意說出?便是女子受傷時都要找閨房好友訴苦一番,不吐不快。”

“我又不是小娘子,哪有這麼矯情?”謝隴元並不生氣,反而饒有興趣。

許鳴想了想,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可苦事積攢在心中,如同銀錢存錢行,錢越多,利息越多,這苦事亦是如此。”

“苦事有多重,積鬱在心中,只會越來越重。”

許鳴自嘲一笑,抬頭看著天花板:“也許前輩會說,我不懂,因為我沒有經歷過,我知道,所以我想聽聽前輩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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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前輩覺得我是個外人,不好說的話,可以和謝風山道上一道,說上一說。你們是真正的一家人,有什麼不能敞開了說?”

“你想知道?”謝隴元眉頭緊鎖。

許鳴搖搖頭:“我不想知道,我想知道的是真正的、毫無心理包袱的流刀山莊莊主。”

“我還要再想一想。”沉默許久,謝隴元給出了答案。

許鳴起身就走:“這也算是問心了。可能是晚輩如今涉世不深,所以沒有那麼多顧慮,但還請前輩,正視。”

這番話落在別人耳邊,就是大逆不道的言語。

那個老人不只是前輩,不只是流刀山莊的莊主,更是看重他的人,哪怕認識的時日並不長。

但哪怕許鳴心知肚明,依舊還是說出口,正如他剛才對謝隴元所說的那樣,不吐不快。

許鳴走後沒忘給大門輕輕關上,小房間裡,那個已經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好似遇到了什麼大關卡,正躊躇不前。

許鳴走出小屋,走在竹林的那條小道上,心如止水。

他看得出來,謝隴元很想解開心結,但似乎已經成了死結,永遠也解不開,有心無力。

也許是看到了死結太死,索性就不再去嘗試解開,將這種想法放在心間,不再去看,換而言之,就是在躲避。

……

流刀山莊佔據一山,佔地面積還算遼闊,其中供給客人居住的房子就有三個區域,分散在三個方向。

此時秦衡正揹著自己的那位師叔走在大街上,臨近房間,那位驚刀門堂主緩緩開口:

“下次不要這般胡來了,我能救你一次,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因為要揹著師叔,所以那把重刀被他拖在手中,“沒事,下次的結果會截然不同。”

打開門,回到客廳將這個老人放在一張床上,秦衡收好重刀。

驚刀門堂主扭頭看了眼這個師侄,心中暗歎:“情報上說風無浪是那小子殺的,但還有另外一名幫兇,按理來說他的實力不應該這麼強。”

“難不成這麼短時間內就讓他成長到如今這個地步?”

秦衡沒有說話,沉默良久後走向門口,出門之前說道:“師叔既然受傷了那就不要再說話了,先把傷養好再說。”

說完,他一步跨出門檻,站在屋簷下看著院子裡撒下來的明月光芒。

那一劍,好厲害。

秦衡當然知道另外那個人是誰,只不過相對於那個女子,許鳴實力相對較低,哪怕是現在,亦是如此。

他知道這場恩怨的來龍去脈,是那個女子被他的一個師兄給看上,囂張跋扈習慣了,總是覺得什麼樣的女子都能任其糟蹋。

結果遇到個刺頭,想要找回場子,把命丟在那邊了。

他對這樣的人沒什麼好感,但既然是同門,就相當於是他的家人。

自己人被殺了,那就得殺回去,不然還做個屁的自家人?

秦衡對許鳴沒那麼大的恨意,但後者還是在他的必殺名單中。

這個從小就被丟進江湖的刀客從來如此,不太會講理,也不會去講理,只會讓自己按照自己的道理去做。

說和做,他都是只做後者。

只是今晚那一劍,讓他好不容易圓起來的心境出現了瑕疵,倘若處理不當,會嚴重影響他的武道前路。

行走江湖多年,他遇到過比自己修為更高的對手,劍意比之還要厲害的也見過,但出現在同齡人身上,那種感覺就截然不同。

秦衡的心境其實很穩定,哪怕是這驚世駭俗的一劍落下,他也從未想過逃避。

“有機會,會讓你死在我的刀下。”

……

最後一天試刀大會,因為接二連三的發生大事,見識了不少青年才俊的本事,這最後一天顯得索然無味了。

哪怕是秦衡都沒有在這天出現,謝風山再無敵手,自然而然的拿下了本次大會的頭籌。

大會結束還有一大堆議程需要進行,不過這些都是山莊的人處理。至於這些八方而來的客人們,早則逗留一日,晚則三日。

到時候山莊就會重新恢復成原本的安靜。

許鳴對這些事情更沒興趣,就獨自一人在後山練劍。

謝風山大概是忙到自顧不暇,以至於在那天晚上後,一整天都沒有來到後山。

許鳴難得有了個清淨,樂見其成。

大魏東北的黃沙萬里,萬千驛道之一的一條道路上,有個身穿黑衣頭戴斗笠的女子從北往南。

女子身材窈窕,再者因為身上衣衫緊身的緣故,那種誘人的線條更加突出。

道路兩旁分別都有一列樹木,不過因為水分比較少的原因,所以成色不太好。

但正是因為有這兩側的樹在,才能讓這條路紮根此地。

往外看去,是大片黃色無邊無際。

女子獨自一人,那張斗笠用以遮擋陽光,以及她的上半張臉。

一隻烏鴉從頭頂飛掠而過,傳來陣陣尖叫。

黑衣女子一隻手按住劍柄,駐足片刻,她微微抬頭,看著毒辣的日頭,有些洩氣。

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她從北煌城一路走來,途中路過了錦倉城在內的十數座城市,見到了當年的那個長輩。

幸虧對方並沒有對此事斤斤計較,反而因為她如今的狀態而感到欣慰。

逗留數日,姜洛凝就從北邊趕回,如今正是在南迴的路上。

想起北煌城,姜洛凝就不免想起那個小醫館裡的青衫少年。

本事不咋地,脾氣也不好,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服。

這就是江湖上有生死之交的感覺?

姜洛凝嘴角不經意間微微翹起,喃喃道:“希望下次見面,是在江湖,以真正的劍客身份相遇。”

話罷,她繼續前進。

沙漠上,風輕輕拂過就會掀起滿天煙塵,在陽光的照耀下更加燥熱。

大魏王朝很大,大到有些人一別就是永久。

大魏王朝很小,有的人明明已經分別,但偶爾還是會想起、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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