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宋高宗為開脫父兄的歷史罪責,把國事失圖由蔡京上溯至王安石。紹興四年五月詔命重修《神宗實錄》以否定王安石變法為基調,至元人修《宋史》,也承襲了這一論調,將王安石作為北宋亡國元兇,雖然不免有些誇大其詞,但也不無道理。卓如先生的文章在下是讀過的,你把王安石比作中國的克倫威爾,說他以不世出之傑,而蒙天下之垢,稱他是三代下求完人,惟公庶足以當之矣,王安石個人的人品才學固然是好的,事實上史學家在這方面上也從未否定過,但身為宰相,權傾朝野,並不是只如此便足以把國家治理好的。王安石的變法對於增加國家收入,有一定作用,但卻是捨本逐末,商鞅變法於秦,之所以身死變法仍能成功,不是因為秦國的守舊勢力弱小,也不是因為他得到了親王的支援,而是因為透過變法得到利益的人佔了絕大多數,使得國家富強,人民富裕,原有的貴族也大都得到了利益補償,有如此多的人支援變法,雖然沒有了商鞅,變法一樣可以成功。而王安石的變法增加的僅僅是政府的短期收入,卻損害了大多說人的利益,甚至動搖了國本,除了那些投機分子自然不會有什麼人支援他的變法。”

“荊公不過是變法未成,把北宋的滅亡原因推到他身上怕是有失公允吧。”梁啟還在為自己的偶像辯護著。

“僅僅是變法的話自然是怪不到他頭上。與滿清不一樣,戊戌年的滿清政府不變法就會亡國,而當時的大宋雖然也有一大堆的問題,卻還沒有走到亡國地邊緣,而事實上當時的大宋仍然是全世界最富強的國家,注意。沒有之一。正因為如此,要推行變法更要處處小心,要破壞原有的舊制度是容易地,而要建立新制度就沒那麼容易了。張文英的話對於梁啟是個不小的震動,對於康有為卻無異於五雷轟頂。他自視才高,又一向自負為國為民,卻為朝廷所不容,不得不流亡海外,惶惶不可終日,不免憤世嫉俗,鬱鬱寡歡。現在回過頭來再看,自己不過是做了黨爭的馬前卒,什麼維新領袖,不過說說而已,北清退到關外,雖說頭上多了個日本太上皇,光緒也總算是有了一點兒權力,對自己還不是不冷不熱的,別說推行新政,就是在關內時慈禧推行的責任內閣制,到了關外還不上皇上一句話就給撤了,現在想想的確是讓人寒心呀。張文英才剛過而立之年,維新運動那會兒更是年未及冠,沒想到他小小年紀便早早地看透了這一層,自己卻還渾然不知所謂,當真是慚愧了。

康有為臉色很是難看,慘然一笑道:“難道大清真的是氣數盡了。吾輩便只能坐視不理,亦或是像大總統這樣起兵謀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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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和張文英都注意到了,這還是康有為第一次服軟,稱張文英為大總統,或許他那根忠於滿清的弦繃得太緊,也太久了,終究還是斷了。

看著康有為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張文英不由輕嘆一聲。康有為雖然有些官迷心竅,加上他那睚眥必報的性格,的確不那麼討人喜歡,當初鼓動光緒皇帝罷了張文英的官的就是他,但這些還不足以讓張文英對他懷恨在心,雖然張文英對於他地觀感一向都不是很好,但也未必就很壞,如今看他這副如喪考妣地樣子,也的確於心不忍。

想了好一會兒,張文英輕聲道:“如果康先生是旗人,甚至是受到重用地皇族,方法得當的話,也不是沒有挽救大清王朝的可能。只是那些滿清權貴們就連曾國藩、李鴻章這樣的功臣也信不過,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沒有錯,自己不是旗人,的確是處處受到排擠,康有為還總是騙自己說那是庸人嫉賢妒能,從前也不是沒有人跟他講過類似的話,他卻完全沒有往心裡去,現在回過頭來想想自己是不是當真太傻了。不過康有為也聽得出,改革也並不是一條完全走不同的路,至少張文英似乎是有辦法的。

“敢問狀元公,若換了是你,又會如何去做呢?”求教於人,康有為的語氣也謙恭了起來。

“像李鴻章這樣的洋務派,他們本身是不會真心反對變法的,不過他們在朝為官多年,官場是個什麼情形他們太瞭解了,既然明知事不可為,他們自然不會主動站出來,至少他們不會去挑頭。但事實上變法的許多理念他們本身就正在做,由於那些真正的守舊派矛盾頗深,那麼頑固派自然也指望不上他們站出來反對。這樣一來洋務派就是可以爭取的物件,而不是先要打擊的目標,洋務派中有不少地方督撫,一些事情在中央不能取得突破,那就在地方上悄悄的先幹起來,聲勢不宜大,也不要搶著去出風頭,爭一時之氣,積少成多,則可以慢慢以點帶面,由地方逐步影響到中央。對於那些滿洲權貴,一開始是不能動的,他們位高權重,觸犯了他們的利益變法就很快會夭折。但作為中央也不是完全無事可做,大可以先撿一些無關大局的部門下手,行動宜緩不宜急,那些大員們自然不會插手,區區一些小官小吏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他們也翻不了天,等到做出些成績,生米煮成熟飯,再有人跳出來反對也來不及了,除非他們能搞出一次戊戌政變來,利益受損的只是些小官小吏,就是那些大人物的利益也有所牽連,他們的動作也不會太過激烈,這樣維新派在朝廷上才算是站住了腳,接下來只要不急躁冒進,穩紮穩打,窮三二十年功夫,等到一切都已形成制度,所謂頑固派就再無力回天了,何況真到了那個時候,原來頑固派的那些大佬也都死的死老的老,新晉的官員又都是改革的既得利益者,又有誰會站出來反對呢?”

“三二十年功夫?”康有為細細盤算了一下,張文英說的的確是對的,但又似乎不妥,“時間上會不會太久了些?”

“也許是吧,”張文英不置可否的說著,“的確是久了些,然而值此千年未有之變局,畢三二十年光景,換得萬世不拔之基,又有什麼不划算呢?日本的明治天皇是開始維新變法的,就已經有了打敗滿清的能力,到如今曾經遇列強簽署的不平等條約也都廢除了,中國是大國,物產豐饒,人口眾多,自不是日本所能比的,真的痛下決心,花上二三十年功夫,成就何止如此而已。當然,這三二十年功夫也是不得不花費的,滿清是異族統治,帶漢人極為苛刻,卻又總也不放心,如今是民國了,只要上下一心,我想用不了這許多時間吧。”

康有為默默地點著頭。曾經為之奮鬥的目標沒有了,他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看得出來,張文英是不打算處置他的,以他的才學,在社會上應該也是受人尊重的吧,梁啟已經打算帶著老師一起回北平大學去了。

不管康梁二人想法如何,張文英推動的改革還是要繼續進行的,但是在此之前,他還要收拾塞北的日本鬼子,對他們,可用不著這麼溫情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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