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遊老頭家有什麼不妥,需要八卦陣來鎮宅。

她想起遊清微爸爸變成的白鱗怪物、遊清微背上的白鱗、夢中的大白蛇,她知道這之間一定有某種關聯。

她和白蛇一起聽經的那一幕又從腦海中劃過。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為什麼夢境會和現實有關聯,她不知道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她想到遊清微爸爸懷裡的東西,想到大白不見了,再次湧現起丟了很重要的東西、忘了很重要的事情的強烈感覺。

她想,如果找到遊清微的爸爸或許會有答案。

她想給自己腦海中那些紛亂的記憶或幻覺理出個頭緒,她不想再這樣懵懵懂懂地迷茫下去。

客廳的大門突然開啟,“嘴不留德”被兩個穿得格外齊整的年輕人架到院門外,把她關在了外面。

路無歸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這是鬧得太厲害被扔出去了?

她看到“嘴不留德”朝她看來,似乎要把氣往她身上撒的架勢,趕緊一扭頭回到了客廳裡。

遊清微依然懶洋洋地窩在單人沙發中;遊清禹隔著落地玻璃窗頻頻朝外看,似乎不放心“嘴不留德”;遊敬明則是沉著臉沒說話,旁邊坐著一個西裝革覆的大叔對著檔案念著,聽起來好像是在分割財產。

等他唸完,遊敬明才坐正身子,微微朝遊老頭方向傾了傾,看向遊老頭問:“爸,我想知道為什麼。”

遊老頭說:“因為你大哥生死未卜,得有人繼續找下去。”

遊敬明站起來,怒道:“大哥已經死了!這些年找他死了多少人,還找!為了他一個人,要死多少人才夠!”

遊清微抬起頭看著遊敬明,說:“我爸還活著。”聲音不重,但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格外堅定。

遊敬明說:“我隨你們!”他抓起筆,飛快地在檔案上籤了件,拿起外套往外走。

遊清禹看了看他爸,又看了看遊清微和左嫻一眼,也飛快籤了字。他對遊老頭說:“爺爺,那我們先走了。”

遊老頭點頭說:“好好唸書,爺爺等著看你的畫展。”

遊清禹羞澀地笑著撓撓頭,“嗯”了聲,起身走了。

路無歸心說:“原來這麼多年,遊老頭和遊清微一直在找遊敬曜。”黃泉很大,地面上的黃泉井比汽車站多得多,要在茫茫黃泉井中找到遊敬曜比人走丟在汽車站可難找得多。至少人丟在汽車站還能貼尋人啟事還能找人打聽,丟在黃泉井,那比大海撈針還難找。

她走過去,在沒人的那張單人沙發上坐下,習慣性地盤起腿,說:“我想跟你們一起去找遊敬曜。”

遊清微驚愕地抬起頭看向路無歸,難以置信地問:“什麼?”

路無歸說:“遊敬曜拿了我的東西,我要找他把我的東西拿回來。”

遊老、左嫻、遊清微似乎都被驚住了。

旁邊那四十多歲、西裝革覆的大叔非常有眼力地收拾起檔案,說:“遊老,那我先去辦事了。”

遊老頭點點頭,對西裝革覆的大叔做了個“請”手勢,說了兩句客氣話。

左嫻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問:“有把握找到嗎?”

路無歸想了想,說:“黃泉很大,黃泉井之間又是相通的,這麼多年過去,即使知道他下的是哪口井,也不見得就能找得到,他很有可能走得離那井很遠了。”她歪著腦袋想了想,說:“人不吃飯會餓死,他要活下來就得找吃的,黃泉井底下不太好找吃的,要找吃的必得下陰河。別的井我不知道,反正我家那井縱使有水脈,離陰河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黃泉路的那口井離得就就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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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嫻一聽,燃起的希望就又大了幾分。

遊清微略作沉吟,說:“到我房間去說。”

路無歸起身跟在遊清微身後上樓,她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遊老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是去找一種能夠往來陰陽兩界的蛇,這種蛇通體純白沒有任何花紋,頭頂上長有一獨角,有劇毒,人被它咬了必死無疑。它逐風水龍穴、擇陰陽交匯之地而居。”他頓了下,又說:“以前柳平村就有這種蛇,後來柳平村的風水破了,這蛇就絕跡了。”

路無歸回頭看向遊老頭,問:“小白龍?”

遊老頭問:“你知道?”

路無歸說:“應陰陽說的。”她心說:“才沒有絕跡呢,那蛇還把老財給咬死了,還被我飛了一刀。”

遊老頭點頭,說:“小白龍是俗稱,有人稱它為陰蛇或蛟蛇。”

路無歸想起遊清微爸爸變成白鱗怪物,又再聯絡到遊老頭說的,便覺說得通了。肯定是遊清微的爸爸跟小白龍沾上了因果,然後為了去了結因果才走陰找小白龍。那麼遊清微身上的白鱗應該是從她爸爸那沾到的。

她跟在遊清微的身後進入遊清微的房間,遊清微請她坐下後大概說了下這些年尋找遊敬曜的情況。

遊家從兩方面入手找遊敬曜,首先第一點自然是遊敬曜下黃泉井的目的——找那通體雪白帶角的陰蛇,只是找了這麼多年,連陰蛇的影子、甚至連陰蛇可能出沒的風大大脈都沒有找到過;第二點則是以遊敬曜當年的本事來說,他還沒有本事自己一個人下黃泉井,必然會找幫手,他要張羅人手、要準備大量下黃泉井的用品就必然會留下絲索和痕跡,這些年遊家按照這些線索和痕跡找了不少地方。遊敬曜是個能人,在已探知的黃泉井裡發現他們蹤跡的井就不止十口。

遊清微說:“之前找我爸的事一直是我爺爺在主持,他年歲大了,這兩年把事情逐漸轉到我手上。說實話,就下黃泉井來說,我只下過一次黃泉井,第一次下黃泉井如果沒你下來救,就已經折在了裡面。”

路無歸問:“你為什麼要下黃泉路的那口陰井啊?”

遊清微說:“那口井在市中心,想著又有風水大師布過陣的,應該沒什麼大兇險,就想下去練練手。”她頓了下,說:“敢下黃泉井走陰的人本就不多,敢深入的人就更是鳳毛麟角,走得越深就越危險,沒有誰願意為了點錢就把命送在下面。如果我們自己不帶人下井,是沒有誰會願意進入黃泉井深處去好好尋找的。”她嘆了口氣,又說:“其實二叔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下黃泉井危險,折損了不少人手。只是骨肉血親,我和爺爺還有我媽都做不到明知我爸還有生還的可能不去找。”

路無歸沒說話。她除了“發夢”時跟爺爺學的那些本事,別的都不怎麼懂,對於怎麼找遊敬曜的事,她也沒多少頭緒,要讓她找到遊清曜容易,把遊清微脖子上的玉封起來,夜裡子時矇頭大睡,有至少五成的機率會離魂到遊敬曜那裡去。但她離魂從來都是來去都在一瞬間,別說認路,她連遊敬曜在哪個方位都無法確認。她只說了句:“你們再下黃泉井的時候叫上我。”

遊清微說:“這兩天你就住在這,過兩天有口井要下,我帶你過去認認人。”

路無歸還記得之前曉笙姐姐反覆叮囑過如果遊清微讓她下黃泉井就辭職,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先問過曉笙姐姐才能做決定。她想打電話給曉笙姐姐,又怕被曉笙姐姐說,更不願讓曉笙姐姐擔心、放下工作趕回來。她又想萬一下了井沒及時出來,曉笙姐姐該會著急擔心了。她不想讓曉笙姐姐像遊老頭和遊清微那樣為一個失蹤在黃泉井的親人一直懸著心。可是遊清微背上的白鱗,夢中那和她一起聽經的大白蛇,撓心撓肺地勾著她。她可以不找被遊清微和她爸爸拿走的東西,可她想知道大白為什麼不見了,想知道為什麼腦海中會有那麼多紛亂離奇的記憶,她不想帶著疑惑茫茫然過一輩子。

曉笙姐姐打電話給她,她想和曉笙姐姐說,很多次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

直到遊清微來找她下黃泉井,她終究還是沒能跟曉笙姐姐說。她呆坐了兩天,才想明白,只要她下黃泉井,不管她說不說,曉笙姐姐都會擔心。她不說,不留線索,曉笙姐姐又不是幹這一行的,想找都沒法找。不管曉笙姐姐和莊富慶兩口子願不願意甘不甘心都只能斷了念想去認命。

地方有點遠,路無歸不認得路,只記得吃過早飯後,她帶上她清點了自己帶的東西,換了一個結實的登山包把東西裝了進去,就跟著遊清微上了車。

開車的是小唐,車子開了七個多小時,出了城上高速開了五個多小時,又拐進省道,再是鄉道,然後是雜草叢生荒蕪了很多年的土路,再然後,開進了一個破敗的小山村。

只一眼,路無歸就知道這村子已經沒人了。

她不懂風水,但她懂望氣,更是有眼睛會看。

這裡不管是土牆瓦房還是青磚瓦房都塌了,斷壁殘桓一片荒蕪,別說人氣,連點蟲鳴鳥叫都沒有。

就算這是臘月天,但這地方並不冷,她老家的冬天比這裡還略冷一些都能看到麻雀飛,可這裡靜得只有風吹的聲音。再看這村子的草木,居然看不到一株綠色的,入眼盡是一片枯敗,連四季常青的竹子或松柏都看不到一株。

車子在村頭的路邊停定,小唐和遊清微都下了車。

路無歸見狀也跟著下了車,到碎石子路旁拔了一株枯黃的死草,看了下草根的顏色,又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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