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以磅礴的氣勢降臨到大地上,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水霧,空中電閃雷鳴,這場雨,作為入夏以來第一場汛期大雨,波及了整個山西和北直隸,看來會下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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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梁山東面的茫茫山嶺間,同樣籠罩在風雨之中,成片的森林在風中搖擺,雨水落在樹葉上,又打到地上,在枯枝敗葉密佈的土壤裡滲了進去,溼氣漲上來,倔強的騰空,化為濛濛的霧氣遊蕩在林間,讓大山雲遮霧繞,更添了幾分神秘。

在這種天氣下的行軍,是非常困難的,強悍如八旗兵這樣的勁旅同樣舉步維艱,不得不滯留在雁門關附近的州縣裡,每日間前進的路程堪稱龜速。

距離忻州府城以西五十裡的密林間,一騎在雨中如飛般的賓士,馬上騎士身披蓑衣、頭戴竹笠,腰間黑色的勁弩和刀鞘在黑暗裡發著清漆特有的暗光,雨水順著馬匹的奔勢劈頭打來,撒豆子般的擊在騎士身上,爆出層層波紋一樣的水珠,騎士卻速度不減,在大雨中宛如劈波斬浪的利劍。

馬身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鼻孔裡噴出的氣流化作白霧,飄散在雨水裡,騎士用單手控韁,竹笠壓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臉,另一只手緊緊的按著自己的腹部,蓑衣裡面,被迎面打來的大雨浸溼了皮甲,皮甲是白色的,新上的白漆。

鮮紅的血從他的指縫裡一滴滴的慢慢流出來,染紅了白色的甲。

馬兒依舊四蹄如飛,穿梭在林木間,騎士的雙腿不住的踢夾著馬腹,拼命的將馬速提到最高,馬兒鼻孔中噴出的白霧越來越多,已然到了極致。

偶然之間,騎士會側頭回視,被竹笠遮擋的面孔這時候會有一剎那暴露在閃電的光芒中,他的臉上雨水橫流,眉目之間神情焦灼,西北漢子特有的粗糙皮膚和紅臉膛分外明顯,因為腹部的傷口,表情有些痛苦的扭曲。

他一直在用心傾聽後面的動靜,也在感受地面的震動,不過縱然斥候的感官很敏銳,在這樣的大雨裡,難免會被影響,雨聲遮蓋了一切,一丈開外就什麼都看不清、聽不見。

所以,當一枝狼牙箭從後面劃開水幕,撞散了無數顆水珠射進他的背心的時候,他還惘然不知,全身肌肉依舊保持著緊繃,全神貫注的保持著騎行的最佳姿勢。

箭頭是重箭頭,就連鐵甲也能破開,薄薄的牛皮甲根本無法阻擋,箭矢從後背射入,從前胸透出,創口可容兩根手指插入,鮮血飆起。

騎士的口中噴出一口血,捂住腹部的手條件反射般的去摸腰間的弩弓,手指剛探上,他的雙眼就失去了生命的光華,黑色的瞳孔變作死灰,魁梧的身子如泥般癱下,無力的倒在馬身上。

馬兒失去了騎士的駕馭,速度慢下來,從後面的黑暗中衝出五匹馬來,如飛般的趕上。

黃色的罩衣下一水的輕便鎖子甲,頭頂軟質皮盔,長弓馬刀,馬鞍上掛著圓盾飛斧、繩索短矛,女真正黃旗斥候標準的配備在五人間一覽無餘。

五人拉住馬,在死在馬上的騎士身邊繞了一圈,馬兒彷彿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經死了,悲嘶了一聲,默默的站在原地喘息。

有人踢了一腳,倒伏的騎士被踢下馬去,蓑衣散開,露出白甲來。

“果然是明狗斥候,跑得還挺快,如果不是咱們佔著馬力優勢,還差點讓他跑了。”有人罵道,俯下身子,用短矛在屍體上補了一下。

“把馬牽回去,取下他的弩弓,割了腦袋。”領頭的人森然道:“這條路上明狗探子很多,都小心些,彆著了道!”

另外四人答應著,下馬做事,片刻後,五人再次消失在雨幕中,黑暗掩蓋了殺戮,就連空氣中的血腥氣,也很快的被雨水沖刷稀釋掉。

只留下一具無頭的屍身,丟棄在樹林深處。

類似這般斥候間的摩擦放對,在大雨中經常發生,有時明軍佔了上風,有時清兵得了便宜,彼此你來我往,就像一道正餐前的開胃小菜,不斷從寧武、代州一線,漫向太原。

……

“碰!”

王歡和馬萬年合力抬起一塊巨大的條石,費勁的放到關牆上。

條石有百十斤重,從附近的山上開採而來,沒有經過打磨,只是用最快捷粗糙的手段切成四方的模樣。

馬萬年埋頭把石頭磨到正確的位置上,王歡抬起頭來,抹一把臉上的水,望向雨幕。

上萬人在他周圍勞作著,無數的身影在城上城下來往奔波,一塊塊巨石、一根根圓木被搬上來,砌到城牆上,將年久失修的關牆加高加固,鐵炮射擊的炮眼被預留出來,遮箭牌、狼牙拍、滾木、礌石等守城器具堆滿滿地。

城牆下,一道道壕溝寬達丈許,尖銳的拒馬擺在壕溝之間,被削尖的樹枝插在壕溝一側,猶如刺蝟一般密密麻麻,兩道高達半人高的土牆在關牆前面、壕溝後面築了起來,牆上再立木柵,木柵由一頭砍成尖利狀的樹幹組成,堅實牢固,牆上留有炮眼,弗朗機炮完全可以輕鬆架在上面。

在木牆中間,有三條通道留了出來,每條通道寬約一丈五尺,往後延伸到石嶺關城門處並為一條,通道兩側被木柵欄隔離開,如果從有人站在土牆裡面,隔著木柵欄向通道裡射箭開槍,或用長槍攢刺,想必硬衝的人馬會死的很難看。

在關牆上,對著通道的位置,有黑洞洞的鐵炮對著這邊,實心的鐵彈彈道筆直,一發彈就能把一條通道犁出一條血路來。

水珠打在臉上,一顆顆的生痛,剛剛抹去的水又順著眉毛往下滴,王歡只得揮手,又抹了一把臉。

“大人,這麼大雨,韃子想必也很難受。”馬萬年把手在大雨裡洗了洗,抽著鼻子道:“估計來得不會很快吧?”

“很難說。”王歡皺眉道,甩甩頭,把白布包裹的腦袋上的水珠甩得到處都是:“如果我是多爾袞,我不會被這大雨嚇住的。”

頓一頓,他又道:“相反的,我還會很高興。”

馬萬年學著王歡的樣子,甩甩頭:“是因為我們的火器嗎?可是我們不能用,他們同樣也不能用啊,沒了火器,他們會攻城嗎?”

王歡看向城外,雨霧中的山體朦朦朧朧,兩側的高山彷彿自己延伸出去的手臂,伸向極遠方。

“他耽誤不起的,每過一個時辰,對他都是一種煎熬。”王歡拍拍剛剛砌上去的條石,雨水讓石頭更顯冰冷,溼漉漉的如帶血的鋼刀。

“這場雨停之前,他就會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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