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王歡的命令,勒馬站在他身邊的一名親兵催馬踏前幾步,將手中一面碩大的紅旗連連揮舞,伴著旗號,從夔州軍肅立的陣列中,連續奔出二十餘騎,迎著清軍厚實的步兵佇列,飛馳而去。

“哦?出來了,出來了!”李懋祖仰著脖子極力遠眺,仔細觀察著戰場上的一舉一動,夔州軍的動作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當奔出的騎兵馬蹄一動,他就發現了,但並不意外,反倒有些自得的神情:“呵呵,不出老夫所料,看我大清軍容嚴整,沉不住氣了吧?哼哼,現在才想用衝陣,太遲了!”

他極有底氣,一點沒有擔心出戰的步卒佇列被騎兵衝散的意思,蓋是因為,當步卒排列成密集陣型之後,騎兵除非想自殺,否則迎著成排的長矛直接衝上去討不到半點便宜,而且清軍與夔州軍的距離已經很近,不到兩百步,這麼點距離騎兵的速度起不來,無法充分發揮馬匹的衝擊力優勢,一句話,明軍主將一點沒有臨戰經驗,處處都透露著幼稚和無能,除了佔了點連弩的便宜,一無是處。

所以李懋祖鼻孔中哼了一聲,不以為然,不過旋即,他的眼睛又眯了起來,孤疑的自語:“不對啊,怎麼出來的就二十幾個人?剩下的人為什麼不動?”

夔州軍大隊人馬,仍然排成一條橫線,靜靜的守在城牆根下,他們看著奔出去的二十幾位戰友一舉一動,一臉緊張的表情。

“大人,是不是該塞棉花了?”李定國從甲冑內襯裡,伸手摸出了幾團棉花,攤在手中問道。

王歡一直緊盯著被他稱作點火手的二十餘騎,嚴肅無比,全神貫注,對李定國的問話居然沒有反應,李定國無奈,抬高音調問了第二遍,王歡才聽到。

“不急,等他們點了火也不遲。”王歡嘴巴上說著,手卻一把抓過李定國手中的棉花,在手心裡搓來揉去,揉成了小小的兩坨。

李定國不敢怠慢,趕緊將剩下的棉花也分成兩份,揉做兩團,捏在手裡備用。

一時間,佇列裡所有的夔州軍都從自己的衣袋中拿出棉花,做著與王歡和李定國相同的動作,整齊一致,非常古怪。

與此同時,奔出去的二十餘人,面露慷慨赴死的表情,策馬一直跑出去百步之外,才跳下馬去。

他們兩人一組,分作若幹組,蹲在地上,摸出火石火鐮,鬼鬼祟祟的看著不斷接近的清軍,賊頭賊腦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李懋祖已經完全摸不著頭腦了,明軍這是在幹什麼?搞笑嗎?

一千名騎兵像步卒一樣呆立在城牆下,騎在馬上動都不動,彷彿他們身下騎的不是馬,而是石頭。

接著從中莫名其妙的跑出來二十多人,跑到兩軍之間,下馬蹲在地上彷彿大便一樣,一會抬頭一會低頭,不知道在搞什麼。

這些白甲明軍所作所為,已經不在李懋祖或者任何一個清軍軍將的常識之中了,處處透著詭異,卻又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無人發覺,點火手們下馬的地方,恰好就是地面被挖出許多圓洞的地方,兩人一組的夔州軍,每一組蹲下的位置,就是一個圓洞的位置。

更無人發現,他們蹲在地上,從圓洞裡摸出兩根導火索,仔細的理好,避免打結糾結成一團,影響燃燒。

正在排成方陣,穩步推進的清軍中軍,同樣有些莫名其妙,走在前列的人,當然能看到夔州軍在幹什麼,但同樣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幹,蹲在地上能做什麼?

“安裝絆馬索?不對,我的人都是步卒,絆馬索對步卒沒用;放鐵蒺藜?也不對,那玩意兒是剋制騎兵的,而且不是應該一把一把的到處撒嗎?哪有蹲在地上一個個挨著放的,明軍閒得慌嗎?或者,在安裝震天雷?更不可能啊,震天雷大如西瓜,明軍都是空手來的。”李懋祖腦海中,一個又一個可能性不斷劃過,宛如一個個閃爍的星星,接連閃現,又一個接著一個熄滅,全部否定。

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明軍派人出來幹什麼,李懋祖索性不管了,反正只有二十幾個人,就算全都是張飛轉世,自己的中軍五千人也能把他們砍成肉醬。

跟隨中軍前進的副將也是這般想法,他是粗人,沒李懋祖那麼能幹眨眼間就想出那麼多可能性,武人單純的腦子裡,唯獨認準一條:不管明軍搞什麼花樣,自己這麼多人,殺過去五個打一個,憑拳頭都能打贏。

所以他步履堅定,氣勢磅礴,熱血澎湃,高昂著頭顱,跟在居前的盾牆之後,用從丹田中發出的怒吼聲,不斷激勵著中軍將士的士氣。

伴著“嚯、嚯、嚯”的齊聲號子,清軍不斷縮短與夔州軍的距離,很短的時間裡,就接近至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上。

點火手們前出一百步,他們與清軍的距離,已經不到五十步了,清軍只要張弓搭箭,就能射中他們。

“時候到了,擊鼓!”王歡眯縫著的雙眼猛然睜大,右手果斷的朝天一揮,他身後的城樓上,數面牛皮大鼓立時被幾名光著上身的魁梧大漢用粗如兒臂的木棒敲響,“咚咚咚”的鼓聲,如夏雷翻滾,聲震百里。

鼓聲一響,點火手們立刻用剛才已經打著的火頭,飛快的引燃泥地上裸露著的一根根導火索,點火手兩人一組,一人點燃一根,點完之後,他們如火燒屁股一般,飛快的跳上馬,不要命似的朝城牆方向狂奔。

一邊跑,他們一邊騰出手來,摸出棉花,像王歡一樣,揉成兩坨,塞進耳朵裡。

“塞棉花!”王歡大喊一聲,帶頭將手中棉花塞進耳朵,同時張大嘴巴,貌似在進行什麼準備。

近千名夔州軍整齊劃一的一齊抬手,將早已備好的棉花同時塞進耳朵裡,張大嘴,如同在進行無聲的吶喊,看了讓人忍俊不止。

而在奔命的點火手身後,那些蜿蜒的導火索的盡頭,正好進入了一個個地上圓洞裡面,有些洞挖的較淺,能夠隱隱看到,洞裡放置著用布包好捆好的包裹。

“逃了?”清軍佇列裡,副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既然要逃,剛才出來幹嘛?”

副將雖是粗人,但眼力介倒是不錯,腦子雖然如同漿糊,兩眼卻是很毒,目光一掃,立刻就發現了數十步開外,在地上正“噗噗噗”像火龍一般冒著火花的導火索。

“咦?那是什麼?”副將略一發怔,旋即反應過來,畢竟是在明軍中混過的,對火器有著基本的認識,立馬大聲吼道:“止步!止步!明軍在地裡埋了火藥!”

五千人的隊伍,令行禁止,如臂使指,在短短的時間裡同時止步,停在了原地。

帶兵副將在冒冷汗,不斷慶幸幸虧發現得早,沒有進入那片導火索的範圍,否則,地下不知埋了多少火藥,炸起來不死也要脫層皮。

後面的李懋祖,自然聽到了副將的喊叫,同樣驚詫萬分,他萬萬沒有想到,明軍居然在野戰中運用埋設火藥這一招,這種作戰方式用於野戰簡直聞所未聞,局限性太大了,點火時必然被發現,要破解更為容易,只需像現在這樣,等在原地待爆炸一過,繼續前進便是,無用至極。

“豎子愚昧!豎子目中無人!”李懋祖又好氣又好笑,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明軍的主將到底是誰?一定要抓來看一看,他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

戰場上,陷入了短時的沉靜,清軍與夔州軍,都在原地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各自期待與預料的那一刻的到來。

風吹過,捲起塵土一片,兩軍之間,那些閃爍的火花越發明顯,如烈日下一個個炸開的花蕾,跳動著,燃燒著,直直的進入一個個圓洞中。

王歡不自覺的伸出雙手,用兩隻手指堵住了已經塞滿了棉花的耳朵。

李懋祖臉色愉悅,摸著下巴上的一縷長鬚,眯著眼睛開始打量新化城牆,考慮如果明軍逃入城內,該怎麼攻城才好。

清軍中軍裡,帶兵副將手握長刀,左右觀察,尋找是否有可以從兩邊繞一繞的路。

兩翼的軍陣裡,餘世忠和馬蛟麟穩坐在馬上,不斷厲聲呵斥部下打起精神,嚴防明軍騎兵從兩翼突圍。

“轟!”跟所有的人預料的一樣,巨大的爆炸毫不意外的炸響了。

從距離清軍中軍五十步之外的一個挖在地上的圓洞裡,伴著一股青煙和巨響,一團烏蒙蒙灰撲撲的東西,帶著一根還在冒著火花的導火索,飛了出來,竄到空中,直撲五十步開外的清軍。

王歡兩眼放光,極為期待的看著空中的炸藥包,像是在欣賞一件頗為得意的藝術品。

李懋祖與他的部下們則目瞪口呆,膛目結舌的望著從天而降的布包,茫然不明所以。

從地下炸了個鋪蓋捲兒出來?

“轟轟轟!”

爆炸聲不斷,又有十數個“鋪蓋捲兒”,被從地下炸出,或遠或近,朝著清軍陣中飛了過去。

“啪!”第一個鋪蓋捲兒落了地,它飛得不遠,落地的位置恰好僅僅在清軍第一排前面數步遠的地方。

鋪蓋捲兒落地之後,在地上滾了一滾,就不動了,唯有那根不斷燃燒的導火索,還在“吱吱”的不斷縮短。

清兵們驚懼的看著它,又抬頭看看空中還在飛行的其他鋪蓋卷,因為無知,呆呆的發著愣。

導火索的最後一絲火花,在眾人的注視下,消失在藥包裡。

下一秒,超過三十斤的的炸藥包,被滅虜彈猛然引爆。

一聲震耳發聵的巨響,驚現天地間。

地動山搖、灰飛煙滅!

如一陣颶風吹過,又如地震襲來,巨大的爆炸效應,將炸藥包外面包裹的一層鐵釘、碎石之類的東西迸飛四濺,像子彈一般射向四面八方,站在清軍前兩排的人,雖然手持盾牌,身披兩層甲冑,也被鐵釘碎石貫穿了一切防護,直接穿透人體,或鑲嵌在骨頭中、或留在了血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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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排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接著巨大的衝擊波接踵而至,以炸點為中心,擴散四周,無數的人被震得飛起,在空中轉了個圈,然後一頭栽倒在地,口吐鮮血,內臟全被震碎,凡被爆炸波及,無人能存活。

僅僅第一個炸藥包,就炸去清軍中軍整整四五排人,完整的方陣,被炸去了一個缺口,缺口中血肉模糊,橫屍無數。

剩下的人,也被震得七歪八倒,兩耳失聰,張口不能言。

就連隔著百步之外的夔州軍,雖然早就用棉花塞耳,做足了防護,也仍然感到耳邊如被人用打鼓敲擊,耳膜生痛。

可以想象,身處爆炸中心的清軍,是怎樣一種感覺。

清軍後陣,李懋祖張大著嘴巴,鼓著兩眼,瞪著空中旋轉著下落的其他十餘個炸藥包,伸手遙指,定定的說不出話來。

旁邊有人替他喊出來了:“震天雷!明軍用的震天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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