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雷,這個稱謂在宋代就有了,泛指內裝火藥外裹鐵皮的投擲類火器。到了明代以後,被發揚光大,建文年間的白河溝之戰中,南軍就曾實戰中使用過,不過此時已經演化為埋在地下用引信點燃的地雷一樣的火器了,嘉靖朝時兵部侍郎曾銑總督三邊和戚繼光鎮守薊鎮時,都曾經大量使用過震天雷,在交通要道和險要處埋設,起到了絕佳的作用。

李懋祖當過大明朝兵備道,身邊的人當然也熟知明軍火器,所以一見到夔州軍放出的炸藥包,條件反射般的喊了出來。

“震天雷?”李懋祖心下駭然,極力控制著身下受驚亂蹦的坐騎,腦子裡瞬間電轉:“震天雷是厲害至極的火器,向來只有北京兵仗局才能製造、神機營獨門裝備,闖賊佔了北京、神機營全軍覆沒之後,震天雷在明軍中再無一見,這些明軍從哪裡找到的?”

時間不容他多想了,在短短幾個呼吸間,緊接著飛上天空的十餘個炸藥包,帶著沉悶的呼嘯聲,先後落了地,炸藥包有輕有重,落下的地點也有近有遠,一些飛飄了,落在了清軍方陣以外的遠處,一些又飛近了,射出去十餘步就落到了地上,加上打偏了的,十餘個炸藥包射出去真正落到清軍陣中的,不過寥寥三四個。

這就足夠了。

導火索上冒著火花的炸藥包在人群中翻滾,清兵們都是明軍明軍出身,自然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玩的東西,加上第一個炸藥包震撼的爆炸效果,大家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只要這些鋪蓋捲兒一炸,誰也別想活命。

有人厲聲喝叫,讓眾人散開,有人不顧一切擠上前去,企圖用腳踩滅火頭,更多的人,在巨大的恐懼下,紛紛本能的避開落地的炸藥包,你擠我我推你的亂成一片。

有一個炸藥包被踩滅了,剩下的,在落地後的片刻間,爆炸開來。

大地在一瞬間劇烈的搖動起來,方圓數里之內都能感覺到,黑色的硝煙混合著灰色的塵土,盤旋直上,組成了一個個巨大的蘑菇雲,在波浪般擴散的衝擊波中騰起在新化城下。

鐵釘與碎石橫飛,穿透著甲冑與血肉,切割著人們的血管,肢解著人體器官,距爆炸點近的清兵,直接被炸成了無數塊肉塊,稍遠一點的,缺胳膊少腿的被炸上半空然後重重落下,再遠一點,則在強烈的衝擊波震盪下,口吐鮮血而死。

很少有人能聽到接二連三響起的爆炸聲,因為幾乎所有的清軍中軍,都在第一聲爆炸聲中被震裂了耳膜,陷入失聰狀態,聽不見任何聲音。

五千人的大陣,包裹在硝煙之中,像一座被沙塵暴吞沒的城池,崩塌得飛快,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後陣的李懋祖、兩翼的餘世忠和馬蛟麟,還有新化城牆根下的夔州軍,都張大著嘴巴,無比恐懼和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幾乎難以置信。

五千人的大陣,就算站著不動,用紅衣大炮來轟擊,也崩潰得不會如此之快,大炮打出的實心鐵疙瘩大不了一打一條線,不會產生如此大面積的殺傷效果。

整個戰場中央,瀰漫著漫天的煙霧,硝煙升上天空,遮擋了烈日,太陽的光芒彷彿都被這場爆炸吞沒了,更為這場殺戮增添了無盡的恐慌效果。

夔州軍陣裡響起一片此起彼伏倒抽冷氣的“呲呲”聲,縱然身居己方,距離又遠,但仍然能夠感同身受般的體會到那強勁到極致的衝擊波,以及那猶在耳畔的劇烈爆炸聲和撲面而來的氣浪,每一個人都感到身上冷汗直冒,慶幸自己跟對了人。

光是看著一百多步遠處,那些翻滾著騰空的人體組織和滿天的鮮血飛濺,已經讓這些久經沙場嗜血如水的宿卒們感到一陣陣的心悸,震撼之餘,都將充滿敬畏的眼神,投向了這一切始作俑者,夔州軍的主將,大明平涼伯王歡。

就連李定國也不例外。

他不顧有些隱隱作痛的耳膜,敬佩臣服的眼神裡,已經崇拜到接近瘋狂。

但是王歡還在咂嘴,捂著耳朵的兩手被搖動的腦袋帶動著直晃盪,口中不住自語:“準頭太差,看來直接在地上挖洞代替發射管的方式太過原始,即無法控制射程也無法保證精準度,還浪費火藥,今後回去,得好好改進才是。”

他又嘴角一咧,看著已然崩潰的清軍中軍之後,陷入呆滯狀態的李懋祖後軍,輕蔑的笑道:“上千斤的黑火藥,足夠炸飛一座城了,還炸不死你們這幫二皮臉嗎?”

曠野上的風輕輕吹過,散去一些煙霧,這個時候,才從裡面哭喊著嚎叫著跑出一些跌跌撞撞的人來,這些人已經被嚇破了膽,丟盔棄甲狼狽奔逃,如亂了方寸的蒼蠅,四面八方的亂竄,一些人昏頭昏腦,不辨東西,竟然朝夔州軍的方向跑去,跑了一段回過神來發覺不對,又驚慌返身逃走。

後陣的督陣官,同樣也被眼前的異象驚呆了,連自己的本職都忘了執行,愣在原地,放任的任憑散卒潰逃回來,一點不似剛才那般嚴格執行軍紀。

五千人的中軍,除去被炸死的和四散逃走的,奔回李懋祖後陣的餘部,約有兩千多人,不過這兩千人猶如驚弓之鳥,丟掉了兵器惶惶然不知所謂,已經喪失了戰鬥力。

後軍壓陣的李懋祖本陣,還有兩千親兵營,兩翼的餘世忠和馬蛟麟處,各有三千兵,從數量上來說,清軍還佔有壓倒性的優勢。

王歡取出耳朵裡塞著的棉花,拍拍手,示意身邊的人也跟著照做,然後發令道:“傳令,吹號,伏軍盡出!”

在他身邊,有四名揹著大號牛角的親衛,跟著王歡取出了耳朵裡的棉花,然後將揹負的巨大牛角轉至身前,深吸一口氣,鼓起腮幫子賣力的吹了起來。

“嗚~~~!!”

牛角號獨有的低沉號聲,響砌天際,蒼茫如浪花入海,激起迴音陣陣。

李定國催馬上前,立在王歡前面數步遠的地方,馬萬年很有默契的帶著十餘名親衛隨即跟上,將王歡團團圍在了中間。

李定國神色嚴峻,面沉似水,一雙閃亮的眸子發散著懾人的寒芒,冷冷的表情彰顯著廝殺前的無情心境。

他緩緩將手中一杆鐵質長槍高高舉起,槍尖上的紅纓迎風飄揚,有如一團烈火,在肅殺的空氣中那麼的醒目。

夔州軍將士紛紛策馬向中間靠攏,組成了一個更為緊密的橫隊,長槍平舉,一手持槍一手勒韁,與李定國保持在一個水平線上,靜靜的等待著衝鋒那一刻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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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州軍,萬勝!”李定國從喉嚨深處,用全身的力量,迸發出一聲吼叫,同時腳下用力,打馬緩緩向前。

“萬勝!”無數的回應聲衝夔州軍每一個將士的嘴裡發出,跟著李定國的步伐,按照從中間到兩邊的順序,次第向前,組成了一個“人”字形的衝擊陣列。

王歡拉下八瓣鐵盔上的鐵護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捏緊手中長槍,跟在李定國身後,保持著與他相同的速度,融入陣列之中向前催馬緩行。

李定國的馬跑在最前面,他的速度控制著整個陣列的速度,只見他雙目緊盯著前面煙霧中若隱若現的清軍後陣,單手控韁,雙腿控馬,慢慢的加快馬速,由緩步前行,變為加速奔跑。

兩翼的清軍,立刻發現了夔州軍的異動,馬上明白過來,明軍這是要正面衝擊李懋祖的後陣了。

但又能如何呢?餘世忠和馬蛟麟都是步卒,原本給他們的任務就是守牢側翼,不給明軍逃走的空間,沒有讓他們主動出擊的預案,此刻事到臨頭,兩條腿無論如何都跑不過四條腿的。

夔州軍的白甲在黑色的煙霧中化作一條蛟龍,穿雲破霧,直搗黃龍,從炸藥包爆炸所形成的屍山血海中經過,直撲李懋祖!

千匹戰馬四蹄翻飛,蹄聲隆隆號角連天,似一柄利劍,斬向清軍後陣。

李懋祖此時已經恢復過來,明軍的動靜當然也看在眼裡,他的兩眼血紅,滿是不服。

“本撫乃文武雙全,百戰百勝,豈能被一股不知名的雜兵所敗!”李懋祖咬牙切齒,不住揮舞著手中寶劍,呵斥著身邊親兵不得驚慌,排陣禦敵。

“你騎兵又如何?本撫親兵都是精銳,只要隊形不散,你就吃不掉我,待兩翼援兵匯合過來,人數比你多出幾倍,更不能奈何我也。”李懋祖心中恨恨的暗道:“雖然我現在追不上你,不過等北門處的本撫騎兵趕過來,兩下夾攻,諒這夥明軍也逃不出掉!”

在他的督促下,他的親兵營果然悍勇,迎著炸雷般的馬蹄聲夷然不懼,視死如歸般的整齊排列成方陣,長槍手在前,弓手在後,好整以待的等著夔州軍衝過來。

李懋祖身居中間,在重重保護之下緊盯著衝陣的夔州軍,牙關緊咬,這場仗,他已經失了先手,損失慘重,如果不能拿下來,就什麼都完了。

他也不想什麼馬匹了,腦子裡唯有一個念頭,就是宰了這群天殺的明軍,為失去的五千精兵祭魂。

明軍馬速漸起,數百步遠的距離,足夠加速到馬匹全速賓士的速度上來,也能最大限度的發揮騎兵衝擊力巨大的優勢。

清軍陣中,弓手們已經瞄著逼近的明軍,將短梢弓斜著舉起,準備拋射一波。

恰在此時,在清軍後陣另外一側地面上,也顫抖起來。

那是千匹健馬踏地所形成的地震。

李懋祖驚疑的扭頭回去,他的瞳孔中,立刻反射出一股沖天的煙塵和一排黑壓壓的騎兵線。

“後面,後面也有明軍騎兵!”已經有清兵高聲驚呼起來,頓時讓整個方陣的士兵都驚慌起來,紛紛扭頭向後看去。

在清軍後陣的正後方,一隊白甲明軍從一片樹林間冒出,幾乎在號角響起的同時,與新化城下的明軍同時發起了衝鋒,因為清軍的注意力都被正面的明軍吸引,居然無人發現後面也有明軍露頭,直到此時馬匹速度起來了,聲勢巨大,才驚覺過來。

兩翼的餘世忠和馬蛟麟,無奈的看著後陣被一前一後兩股明軍騎兵夾擊,面色慘白的手足無措,他們想幫忙也來不及了,李懋祖的敗局,無人能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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