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永歷帝那期許的目光,長平公主黛眉微皺,思考了一下,才斟酌著說道:“可信,卻又不可信。”

“哦?”永歷帝大感意外,追問道:“此話怎講?何為可信又不可信?”

“平涼伯機智敏銳,慮事千里之外,其大局觀之強,遠超常人,能居陋室而慮天下,頗有大將之才。”長平公主肅然說道:“觀朝中諸將,能及得上王歡的,不出一二,故而可信。”

永曆聞聲喜形於色,笑道:“如此甚好,朕終得一可用大將矣!”

他捏緊拳頭,朝空中揮了一揮:“朕繼承大統以來,無一天無一刻沒有思慮著收復祖宗山河,可看看滿朝文武,上百大員,竟然沒有一個用得上的,文臣成天吵吵嚷嚷,武將每日混混僵僵,朕看來,這些人都想著怎麼往自己腰囊裡裝銀子,從沒有想過如何為朕分憂,說不定哪一天這天下變了姓氏,這幫人換身衣裳,面不改色的同樣做官撈錢。”

永曆長嘆一聲,看向長平公主道:“先皇曾說過,文臣人人可殺,朕思來想去,不無道理,朕還要加上一句,武將人人可誅!”

長平公主臉色一變,眉頭皺深了幾分,明亮的眼眸也暗了下去,顯然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沉默不語。

永歷帝同樣覺得不舒服,打住了話頭,強顏笑一笑:“看看朕,扯遠了扯遠了,都過去好幾年了,不提也罷,言歸正傳,請公主細細說說,平涼伯為何又不可信?”

說到王歡,長平公主的神色才恢復了幾分,朝永歷帝微一欠身,繼續說道:“平涼伯固然國之重器,當之無愧,本宮與他交談,他慷慨激昂,細數陛下身邊無可靠之人,對諸公人品能力之瞭解,仿若當面歷數一般,長平尚且知道得沒有他多,足見此人對朝中事物人物,瞭若指掌,陛下,他在四川甘肅一帶活動,為何對遠隔千里的朝中人事知道得這麼多?這豈不是不打自招嗎?”

永曆沉吟片刻,摸著下巴道:“也許是王應熊告訴他的呢?王應熊久居宦場,朝中人事熟絡得很,如果他有心栽培王歡,有可能會仔細教導他一些東西。”

長平搖搖頭,不屑道:“陛下,王應熊此人,除了會誇誇其談,寫點花團錦盛的文章尚可一觀外,沒有別的本事,論知兵,他遠不如湖廣的何督臣與堵巡撫,可偏偏他的轄區內出了個王歡,這可能嗎?照長平看來,不是王應熊栽培王歡,而是王歡讓王迎新沾了光,要說教導,那是半點談不上的,他差平涼伯幾條街呢。”

“而且王應熊這些年一直在外統兵,朝中的事情他知道並不多,福建江西的諸般情形更是一無所知,而王歡卻知道得清清楚楚,陛下,如果不是胸懷天下的人,用得著費力去收集千里之外的情報嗎?”

“所以,平涼伯此人,可堪大用,但不足為信。”長平斷言道:“如果他如他義母那般,忠君為國,則是我大明之福,皇上之喜,若他居心叵測,藏有不臣之意,恐怕今後待他羽翼豐滿,會比韃子還要可怕!”

永歷帝聽得表情凝固,瞪著兩眼把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顯然對長平的話,有些將信將疑。

“平涼伯不過十九歲啊,天縱奇才,是上天降福於我大明。”永歷帝把几上的書本合上,伸手輕輕摩挲著書皮,緩緩道:“他義母秦良玉一生忠於朝廷,先後喪夫失子,可謂滿門忠烈,晚年收王歡為義子,言傳身教,想來多少有些影響,忠義之心,想必會植根與王歡心底。公主所言,當然也不無道理,不過朕還是覺得,值得押上一寶在王歡身上!”

他站起身來,從軟榻上下到地上,地板是冰涼的金磚,永歷帝就這麼赤腳在地上走來走去的度步,長平要給他遞鞋,永歷帝看也不看,自顧自的邊走邊說。

“不押寶不行啊,長平,你也看到了,如今武將跋扈到了什麼程度,李成棟不過據有廣東一省,就囂張到不將朕這個皇帝放在眼裡,瞿首鋪、丁楚愧等人擁戴有功,也漸漸架空了朕,朕手中可用的人,不過馬吉祥一人而已,他手中握著的錦衣衛,還算可供朕差遣,故而朕知道此人是個妄臣,卻不得不用,朕這個皇帝當得,真是,真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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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歷帝再次長嘆一聲,閉目向天,滿臉的無奈。

長平公主看著他,感同身受的體會到一種無助的淒涼。

她突然發現,永歷帝的頭上,那高高挽起的髮髻裡,竟然有斑斑白髮,永曆才二十四歲啊,就長出了白髮,這是何等的焦慮與愁緒,才會發生的少年白!

伍子胥一夜白頭,那是被莫大的精神打擊造成的,而永歷帝呢,在眾目睽睽之下,都是一副縱情聲色、不知憂慮的太平天子形象,敵軍來了掉頭就跑,敵軍走了溜回來繼續享福,受人輕視,背地裡調侃他是跑路天子。其實誰人知道,人後的永曆,比任何末代皇帝都要有抱負,那些糜爛的生活不過是為了自保的偽裝,他心中受承受的痛苦與悲傷,從來不敢表露出來,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唯有在夜深人靜之時,獨自望著星空發呆。

長平看著永曆,不知不覺的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和弟弟,又憶起了太子被外公親手送出門外交給李自成的部下時,那聲嘶力竭的哭喊。

眼前慢慢有些模糊,太子和定王的臉卻清晰起來,那一聲聲“姐姐,姐姐救我!”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闖軍將士如狼似虎,將兩個十歲左右的少年拖著離開,而長平被外公家人死死拉住,除了連聲音都哭啞了,無能為力。

突然間,場景變化,四周烈火熊熊,竟變成了曾經居住的紫禁城壽寧宮,一人身著龍袍,提劍闖了進來。“你為何要生在我家?!”父親崇禎帝揮劍砍向自己時吼叫的話語,猶在耳畔,字字誅心,那柄長劍,像舊景重現般又閃著寒芒落下來,剁去了長平的左臂,劇痛讓讓長平猛然清醒過來,才發現,一切都是幻覺,眼前的永歷帝仍然在度步自語。

“朕要牢牢的抓住平涼伯,讓他感恩於朕!同時,也要佈局。”永歷帝皺著眉頭思索著道:“明日朕就傳旨意到石柱,封秦良玉為太子太傅,上柱國,居四川招討使,讓他當王歡的上司,這樣一來,只要秦良玉還活著,王歡總不能造他義母的反吧?嗯,就這麼辦!”

想出了好辦法,永歷帝高興起來,轉回來在軟榻上坐下,拍著大腿問道:“公主,這法子如何?”

長平公主淡然一笑:“陛下既然有了旨意,自然是好的。”

永歷帝笑意漣漣,不住的點頭,顯然對自己想出這個辦法,極為滿意。

待他樂夠了,長平施施然站起,走到軟榻前,向永歷帝深深一躬,說道:“長平有一計,願為陛下解憂。”

永歷帝大感意外,奇道:“哦?公主請起,有何妙計?”

長平公主臉色堅毅,一字一句的說道:“請陛下賜婚,將長平嫁於王歡為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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