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賜婚?”永歷帝張大著嘴巴,失聲喊了出來,一臉的震驚:“你想把自己嫁給王歡?”

“是。”長平公主堅定的點點頭,面龐如一潭秋水,沒有一絲漣漪。

“為何?是不是王應熊對你說了什麼?”永歷帝皺眉:“此人也曾對朕出過聯姻的主意,因為涉及到皇室顏面,朕一直沒有表態,難道這老頭直接找上了你?”

長平公主搖搖頭,說道:“王總督沒有對我說什麼,這主意,是我自己想出來的,跟王總督無關。”

永曆眉頭皺得更深了,凝目盯著長平道:“聯姻大臣,倒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古來有之,歷朝歷代,都精挑細選有為少年郎為駙馬,本朝也不例外,按理說,皆是成例,符合禮法。不過朕膝下唯有一個女兒,還不足三歲,難以下嫁王歡,朕本想在宮女中選一個,收為養女,以公主的身份嫁於王歡,但時間緊迫,還沒有來得及著手準備。”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長平道:“公主願意嫁於王歡,歲數倒是合適,不過公主乃先帝嫡女,算起來雖然是朕的侄女一輩,卻是身份尊貴,而王歡不過一庶民起事,卑微如草芥,他義母秦良玉也世居蠻夷土司,族中無飽學之士,亦無巨室之力,公主下嫁,太過委屈了!”

長平靜靜的聽著,待永曆說完,臉頰上長長的睫毛輕輕眨動,如蝴蝶扇動翅膀一樣好看,明眸輕移,看向永歷帝道:“皇上深意,長平領會得,不過正如皇上所言,除了長平,再無其他公主適合了,皇上倉促收一宮女充作公主,未免敷衍,平涼伯就算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必有芥蒂。而長平一生苦楚,什麼委屈沒有見過、受過,早已不在乎門第高低,況且長平失了一臂,已成殘疾,平涼伯少年英雄,威風凜凜,長平嫁給他,反倒是有些辱沒了英雄,還請皇上仔細著人遊說。”

永歷帝鼻孔裡哼一聲,曬道:“皇室公主,金枝玉葉,縱然身有缺失,又怎樣?平涼伯不過少年得志的武夫,能得到公主這般尊貴女子,又能和我皇家結成親戚,是給他天大的恩寵,諒他不敢挑剔,不需著人遊說,朕明日間就派人去請王應熊來,讓他作媒人,給石柱送去訊息,定下這門親事。”

他話頭一轉,重新向長平公主道:“只是公主這邊,真的下定了決心嗎?一旦下嫁,就要隨平涼伯遠赴,無論西北還是西南,要麼荒涼苦寒,要麼潮溼陰冷,都比不得這京城繁華,苦日子可長啊。”

長平淡淡一笑,白皙的臉上露出決絕之意:“長平國破家亡,自父皇利劍斬落之時,就該化作陰間之鬼,能苟活到現在,不過因為父報仇、解救弟弟的執念支撐罷了,只要能手刃仇敵,縱然刀山火海又有何妨?”

永歷帝肅容端坐,向長平拱手一禮:“如此,倒是朕多慮了。”

長平抬起頭,又道:“皇上,此事不過外引強援,這內患卻仍在,惠國公雖反正,但此人狼子野心、桀驁不馴,且內交瞿式耜、外結何騰蛟,早晚必成大患,皇上須多加小心。”

永曆聞言,愁雲立現,無力的嘆道:“朕知道,但惠國公兵力雄厚,朝廷靠他一力支撐,縱然知他不法,也權且由著他。”

長平也是一聲嘆息:“長平也知道,不過今晚,李元胤竟然派人行刺平涼伯和王大學士,這就太過囂張了。”

永曆一驚,心口如懸起一塊大石:“什麼?行刺?”他急問道:“平涼伯和王學士可有不妥?”

“二人隨身衛士了得,所幸安然無恙。”長平公主道。

永歷帝心頭頓時把石頭落了地,連聲道:“好,好,好,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他又“啪”的一巴掌拍在矮几上,嗔目恨聲道:“這個李元胤,豈有此理,太過份了!朕不過沒有順他們的意,硬封了王歡等人的官爵,他就公然行刺,這般善妒,簡直像街頭混混般無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長平勸道:“皇上請息怒,如今靠的是他李家,且不可造次,據王歡說,行刺做得很乾淨,沒有留下證據活口,也算不到李元胤頭上,皇上知曉這件事,日後留在心頭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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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永歷帝抬起拍得有些發紅的手,先是愕然,繼而黯然思慮一番,將身子無力的向後一倒,靠在軟榻的扶手上,雙目望天,口中喃喃自語:“不可造次?造次的是他們,不是朕啊……”

長平舉頭向殿門出望了望,見雕花大門關的嚴實,整個寢宮中,除了自己與永曆再無旁人,於是又低聲道:“皇上,這次強行下中旨,封了王歡等的爵位,等於給了李家一個訊號,預示著皇上並非他們手中的傀儡,雖然出了口氣,但也讓皇上陷入危險之中,秦時趙高指鹿為馬、東魏時高澄當庭毆打孝靜帝,都是權臣不法代帝自立的例子,如今宗室子弟多居廣東廣西,皇上須提防他們暗中下毒手,擇人另立帝號啊。”

永歷帝的臉都白了,渾身更覺無力,攤在軟榻上,動彈不得,話也不說的愣愣發呆。

長平也垂頭不語,想著心事,偌大的宮殿中,頓時靜了下來,空洞而無聲,唯有巨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聲響,為這間空氣都幾欲停滯的大殿,帶來一絲聲音。

……

皇宮中長平公主和永歷帝在徹夜密謀,而城外的夔州軍營中,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王歡大帳裡,擺有一張長桌,一張巨大的地圖攤在桌面上,地圖粗糙,比例尺嚴重失真,上面畫的山川流水城池,只能大概看出一個方位來,做不得準。

不過就算這樣,這副地圖也是王歡花了幾百兩銀子從肇慶禁軍中偷偷買來的,彌足可貴。

此刻帳中燈火通明,李定國等一眾軍將圍在王歡身邊,聚精會神全神貫注的盯著地圖,聽著王歡說話。

“這是廣東全省地圖,是朝廷萬曆年間繪製的,雖然潦草了些,卻也能抵用。諸君請看,這是肇慶,也就是我們所處的位置,四面皆是明土,我們要想回川,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順來時路,經德城過梧州進廣西,廣西是瞿式耜的地盤,巡撫張同敞和總兵焦鏈,都是他的部下,從這條路走,想必沒有來時那般輕鬆;二是北上湖廣,經邵陽一線入川,這條路必經何騰蛟和堵胤錫的地盤,同樣難走。”王歡指著地圖上一條條紅色的硃砂所畫的細線,解釋道。

他輕鬆的打了個響指,笑道:“我們要想斬了李元胤後安然回去,必須得先計劃好退路,否則就憑我們這兩千多人,要從兩廣數十萬大軍中殺過去,難度很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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