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裡陰雲密布,遠在數百裡之外的漢中城外,同樣是黑雲壓城的景象,張獻忠帶領大西軍精銳兵馬,在大明紹宗皇帝隆武元年四月初十這天,出現在了漢中城外的曠野中。

旌旗招展,刀尖閃閃,近十萬人的巨大營盤,就在漢中三十裡開外的南鄭縣熱火朝天的鋪開了架勢,上萬名鋪兵蜂擁入附近的樹林中,伐木為樁,挖溝為壕,連營數十裡,站在南鄭低矮的土城牆上,只覺入目所見,各式營帳從城牆根下一直延綿到了天邊,就連水波漣漣的漢水,似乎都為之一滯。

清廷剛剛任命的南鄭縣令嚇得魂不附體,早就棄城而逃,奔往漢中去了,城中百姓也散去九成,只有幾個捨不得家業的土老財,抖抖顫顫的領著一群鄉老擔著幾口肥豬,挑著幾擔糧食前來討好勞軍。

張獻忠隨便派了個手下去打發掉這群人,自己則敲鼓聚將,在剛剛搭建的中軍大帳中排開座次。

西北邊地,寒風呼嘯,雖入了四月,天氣卻仍然帶著寒意,不過沒了四川那種溼冷,總算要好過一些。

時近酉時,距離天黑尚早,但帳中已經架起了火塘木架,一隻只肥美的羊羔肉和切成大塊的牛肉被鐵條串起,架在火上烈焰燒烤,“吱吱”的冒著油泡,空氣裡飄蕩著讓人垂涎欲滴的香氣,讓跋涉了上千里山路的大西軍將軍們一進帳門就吞起了口水。

張獻忠仰著一張黃皮臉,眯著眼睛靠著虎皮軟榻,端著一隻青花瓷大碗,一邊瞧著魚貫而入的麾下軍將,一邊小口喝著碗中酒液,他的身上穿著明黃色的龍袍,九條蟠龍龍張牙舞爪的繡在上面,活靈活現的模樣顯然出自巧匠之手,不過穿著龍袍,肩上卻披著一條羊皮坎肩,毛茸茸的非常扎眼,讓人有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彷彿暴發戶發了猛財就不知道怎麼花錢了。

他的頭上沒有戴冠冕,卻包著一塊白色的毛巾,這是早年的落下的毛病---頭風痛,一遇冷風吹就痛,所以頭上包著頭巾的時候比他戴皇冠的日子還多。

有從明軍投靠過來的軍將見了他這副模樣,都憋著一股笑意,卻不敢露出分毫來,唯有低頭強制忍著,而跟著張獻忠從草莽起事的老兄弟們卻不以為意,因為他們也這麼個打扮,怎麼舒服怎麼來,根本不理睬什麼禮儀那一套,看到張獻忠這身裝束反而倍感親切。

將軍們入得帳來,先向大西皇上跪地問好,軍中甲冑在身,也沒了朝堂中那些三跪九叩的大禮,大家隨便得很,張獻忠也粗豪的隨意答應著,招呼著他們坐下吃肉。

武夫最見不得肉食,特別是走了這麼久的路,軍中又不敢飲酒,喉嚨裡早就伸出了爪子,這會兒皇帝請客,當然不能客氣,大家頭也不抬,一陣猛吃,頃刻間就把架子上的肉掃蕩了大半,伺候的親衛連忙從外面又抬了些進來,趕緊烤上。

吃喝一陣,張獻忠碗中的酒也喝幹了,他慢慢坐直了身子,放下酒碗,神色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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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都是些跟他日子長久的人,熟知張獻忠的性子,見他動作,知道該說正事了,紛紛停下嘴巴,在衣襟上擦擦油手抹抹嘴,不約而同的挺直了腰板。

“吃了喝了,身子也暖了,該議議戰事了。”張獻忠特有的粗啞嗓子響起,在安靜的大帳裡迴盪著:“賀珍小兒,反覆無義,咱們怎麼收拾他,可望,你跟他打過交道,你來說說。”

他點了孫可望的名,乃是因為去年的這個時候,孫可望奉命取漢中,在這裡周旋了兩三個月,被賀珍打得丟盔棄甲,圍在了南鄭,最後還是靠張獻忠親自領軍來救,才解了圍,得以歸川。

孫可望坐在左首上位,老臉略微紅了一紅,但立刻恢復了常態,長身而起肅容道:“父皇,賀珍乃明朝總兵,在漢中耕耘十載,熟知地理,深諳人文,其手下多門生家將,練兵有方,多計而狡詐,故而不可輕視之,兒臣以為,對付此人,須以堂堂軍陣,正面攻之,以絕對的兵力優勢碾壓而去,方是上策。”

他有心爭得頭功,洗去上次兵敗的恥辱,所以功課做得很足,抑揚頓挫的冷靜得很:“兒臣探知,韃子梅勒章京何洛會已經奉調離去,離開漢中已經半月有餘,如今留守漢中的,不過賀珍手下三萬殘卒,加上何洛會留下的八旗兵五千人,合計三萬五千滿漢人馬,而我大西軍銳卒十萬,三倍於他,足以圍城急攻,只要三軍用心,定能一鼓而下!”

眾人聽了,竊語聲一片,不少人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都覺得漢中堅城,守城人數不少,孫可望為了爭功,把話說得太滿了。

張獻忠微微帶著笑意,贊一聲道:“可望我兒,威猛有加,好啊!”

孫可望帶著得色,欣然坐下,臉上卻波瀾不驚,保持著自己在張獻忠面前成熟穩重的形象。

張獻忠誇了誇孫可望,有向眾將問道:“平東王有意大軍圍城,急攻而下,搶在豪格那鳥人到來前拿下漢中,你們可還有良策?”

他這麼一說,不贊成的人就不敢開口了。

帳中站起一人,大聲喊道:“平東王說得好,賀珍小兒,慫貨一個,只要我大軍把那鳥漢中一圍,定能讓他俯首而降!”

話語間聲若霹靂,音似洪鐘,震得火塘中的火苗都晃了幾晃,大家一看,說話者原來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王尚禮。

這人是個屠夫出身,長得五大三粗,魁梧過人,使得一手大刀,力可開山,是孫可望的親信之人,顯然是跳出來為孫可望撐場面的。

聽了王尚禮的叫喊,孫可望臉上壓抑不住的露出笑意,王尚禮說的豪邁,帶著不可阻擋的強烈自信,就連張獻忠聽了,也覺得很對脾氣,嘴角的微笑列的更開了。

“末將也覺得平東王說的好!”又一人站起身來,卻是都督馮雙禮,只聽他說道:“不過末將有一計,可事半功倍。”

他以手作筆,在空中劃了個半圓:“兵法雲,圍師必闕。咱們大軍浩蕩,但也不可圍死了,以免城中守兵覺得突圍無望,生出必死之心,徒增攻城難度,不如放開東面,猛攻其他三面,然後在東邊埋伏勁旅,待得城中守兵熬不住,從東門突圍而走,可一擊而得,如此,即能以最小的代價,擊破賀珍。”

眾人聽了都覺有理,張獻忠也撫掌大笑,振聲道:“不錯,好主意,正合朕意!朕帳下都是良將,想出的辦法與朕如出一轍啊。”

他大笑之後,正要開口再接著說些什麼,卻聽帳外有人高喊:“報!有緊急軍報!”

張獻忠臉色一沉,喝道:“什麼事?帶進來!”

有宿衛親軍掀開帳簾,一名背上插著小旗的斥候疾奔而入,在帳中跪下,頓首喊道:“啟稟皇上,漢中逆賊賀珍,帶兵而來,兵鋒已入南鄭境內,距我大營不足十里了!”

帳中軍將頓時全都站了起來,人人面帶怒色,都覺得這賀珍不好好的縮在城內,居然還敢大刺刺的來挑戰,活膩歪了嗎?

張獻忠也怒氣橫生,一張黃臉都氣出了一抹血紅色,奮身站起,怒道:“好你個逆臣賊子,朕沒上門找你,你卻送上門來了,好,今日朕就代李自成,狠狠教訓教訓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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