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地形平緩,北連秦嶺,南接大巴山,四周崇山峻嶺,高崗密佈,典型的山中盆地,東西長兩百五十裡,南北寬五十裡,四面高中間低,如一隻倒扣的臉盆,四周高山擋住了西北風沙,為漢中留住了難得的良好氣候,故而古有“西北江南”、“魚米之鄉、國寶之府”美譽。

西面的金牛道為五丁開蜀的古棧道,過大巴山遙接川中;東邊的陳倉、斜谷、子午谷是緊要通道,穿秦嶺可通關中,古都西安不過咫尺之遠。向來地勢關鍵,兵家必爭,從唐朝時就設立梁州總管府,在此間駐紮重兵守衛,歷經數朝,漢中總兵的職位名稱變換,卻從來沒有缺任過。

明末陝西民亂蜂起,作為扼守陝西入川的咽喉,漢中的地位更顯突出,鎮守這裡的總兵官,從來都是手底下有兩把刷子的邊將,那些二世祖、世襲子弟,向來都不敢粘這裡的邊,雖然總兵官位可貴,但小命更可貴,鎮守漢中那可是高風險的差事,特別是崇禎末年,隔上個把禮拜就要和流賊農民軍血拼幾場,刀子見紅的血戰,所以作為久鎮漢中的宿卒,賀珍可算是一員拿得出手的戰將了。

如果不是崇禎十四年以後,李自成太過威猛,連下數座大城,砍了崇禎皇帝幾個叔叔的腦袋,將陝西攪得一團亂麻,還團滅了孫傳庭天下無敵的秦軍,將整個關中盡收囊中,四川又被張獻忠搶去,賀珍孤軍難敵,兩面受迫,漢中說不定還能讓他留在明廷手中挺一段時日。

降了李自成,賀珍起初並不受待見,李自成對他始終有所疑心,不讓他留在漢中,放逐到甘肅去養馬,吹了半年妖風,吃了一嘴沙子。直到張獻忠趁李自成北上跟崇禎搶北京城的功夫派孫可望出兵漢中,留守的馬廣抵不住告急,李自成才又形勢吃緊無兵可派,才在百忙中讓賦閒在甘肅的賀珍回來,取代了馬廣。

賀珍利落的打跑了孫可望,重新恢復了漢中王的地位,從此再也無人能取代,他那驕橫的性子也越發牛氣起來。

就算現在投靠了清軍,賀珍依然挽著髮髻,不肯剃髮,就足以看出他那跋扈的性格。

不過,就算再目中無人的橫人,看到遠處連天的營盤,也要倒抽一口冷氣。

“沒想到張蠻子來了這麼多兵馬,這是傾國而來嗎?”一個身披重鎧,頭頂鐵盔的壯漢驚道:“張蠻子就不怕他的老窩被明軍抄了空子?”

說話的壯漢,身材很是健碩,揹負一杆騎槍,勒馬與一群騎馬的重甲軍將立於大西軍五里開外,遙望著遠處幾乎一眼看不到邊的營帳,在眾人身後,足有一萬人的騎兵默默的列陣於野,形成一個黑壓壓的橫排。

“羅岱將軍說得不錯,這營盤規模,起碼不下十萬人的樣子。”另一個大漢臉色發白的附和道:“咱們是不是有些冒險了?”

他不安的側頭看向居中的一位默不作聲的漢子,惶然道:“不如先撤回去,咱們都是騎兵,現在走還來得及,等肅親王大軍到了,再與張蠻子一決高下吧。”

居中的漢子一身漂亮的山紋重甲,肩頭上吞甲獸璀璨生輝,黑色的犀牛皮腰帶配上紅色披風,與鑲著金色鳳翅的八瓣鐵盔相得益彰,鮮明的衣甲,襯托出了穿甲者的顯貴身份,他就是漢中王賀珍。

賀珍微微側過腦袋,瞟了說話的漢子一眼,伸手很淡定的摸了摸下顎長鬚,說道:“你怕了?本軍門認得的黨孟先可不是膽小的人啊。”

這一句話就把見了張獻忠陣勢巨大有些發怵的黨孟先嗆了一口血,惹得周圍的大漢們一陣竊笑,不由得漲紅了臉,叫道:“軍門哪裡話,末將不過是建議而已,哪有怕了張蠻子的說法!”

賀珍搖搖頭,沉聲道:“如果咱們退回去,守著孤城待援,難免耗了銳氣,徒增張蠻子的信心,城內人亂心雜,說不定就有人會起反意。而如果咱們不怕人少,卻反而敢於先擺陣挑戰,不論成敗,都能給他一個下馬威,並且輸了也無妨,退走便是,咱們騎兵一人雙馬,他追趕不上,但是若能佔點便宜,那就強了,兄弟們的士氣一下就能上來,以少戰多本就吃虧,還能打個勝仗更是不易,這麼一來,守城就能更加容易一些。”

他掃視周遭,問道:“所以我執意要帶兵邀戰的用意,你們明白了嗎?”

這番話說得如此透徹,傻子才不明白,一群軍漢恍然大悟,紛紛點頭奉承:“原來如此,軍門威武,所慮深遠,末將拍馬不及吶!”

賀珍對這些話聽得多了,絲毫不以為意,肅容看著遠方連天的營盤處,雙目一睜寒聲道:“遠處煙起,張蠻子出陣了!”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相隔五里外的大西軍營盤裡,一隊隊戰兵蜂擁而出,由各自軍將帶著,疾奔出了轅門,在廣袤的平原上快速的按照各自歸屬,排成一個個方陣,黑壓壓的人潮幾乎佔據了整個地平線,有斥候順著軍陣外圍,不斷的奔來跑去,傳達著軍令。

張獻忠在孫可望、劉文秀、艾能奇和一眾都督將軍的護衛下,裹在宿衛軍中,當先來到陣前,隔著五里地,望向對面的賀珍軍。

“賀珍小兒,真的敢來?”張獻忠黃臉膛上黑氣繚繞,顯然正在暴怒當中,說話時牙齒都咬得緊緊的,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一般生硬。

“父皇,讓兒臣前去收拾那廝,為父皇出這口氣!”艾能奇人高馬大,戾氣橫生,最是見不得別人比他還兇,立刻策馬而出,大聲叫喊道。

張獻忠雖怒,卻不失梟雄本色,本能的喝止了魯莽的艾能奇:“不忙,那廝都是騎兵,來去如風,貿然上去只會著了他的道兒,先看清楚再說!”

艾能奇憋著氣退到他身後,張獻忠凝神看了一會,沉思片刻,然後大笑起來。

孫可望很配合的連忙問道:“父皇為何發笑?”

張獻忠以手中馬鞭前指,曬笑道:“我觀賀珍小兒陣勢,一列橫隊,戰非戰陣,顯然不是要與我堂堂對戰,不過是想騷擾朕的大軍,意圖振奮士氣罷了,如此小小伎倆,能瞞過朕嗎?哈哈哈!”

孫可望喜道:“父皇睿智,那鳥廝定然不是父皇對手,父皇,我們現在怎麼做?大軍直接壓過去嗎?”

“不!”張獻忠斷然道:“那鳥人就等著咱們全軍上去呢,他必定會一分為二,兩側散開,以騎射滋擾我兩翼,邊打邊跑,能撈著多少便宜就撈多少,然後就跑,我軍龐大,不利於追趕,如果全軍壓上,就正中其下懷!”

他止住笑意,喝道:“馮雙禮、王尚禮何在?”

兩將聞聲策馬上前,滾鞍拜倒在張獻忠馬蹄下,同聲應道:“末將在!”

“命你二人,各帶宿衛軍騎兵一萬,從大軍兩翼出,包裹敵軍,如敵軍分開,則各擊一部,如敵軍聚而不散,則牢牢牽制住,待朕親自帶全軍壓上,盡殲敵軍!”

“末將遵旨!”馮雙禮、王尚禮高聲頓首,然後上馬急去,奔向兩側。

後面的艾能奇忍不住了,又湊了上來,憋屈的問道:“父皇,為何不派兒臣去?”

張獻忠哈哈一笑,衝他擺手:“殺雞焉用牛刀,對付這種逆賊,還不消我兒動手,等下如果敵軍不退,我兒再替為父取他狗頭便是。”

他冷哼一聲,又道:“賀珍不過李自成手下一走狗耳,你憑什麼跟朕打?韃子皇帝來了還差不多。”

孫可望也笑起來,向艾能奇道:“定北王休惱,這才剛開始,等韃子到了,有的是仗打,不要急。”

幾人說說笑笑,就聽陣後鼓響,王、馮二將領著騎兵,在漫天的號角聲中,從陣後門旗中,順著兩翼飛馳而出,騰起遮天的煙塵,如兩條灰色巨龍,向前方席捲而去。

對面的賀珍仰天長嘆,左右看著煙柱,搖頭道:“張蠻子名不虛傳,不好對付,咱們撤吧!”(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