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沉靜下來,陳琨臉上呈現思索之色,想了一會,向陳奇瑜深深一揖,恭聲道:“大人高瞻遠矚,為大明竭精闡慮,著實令人敬佩,就是不知這許鐵柱能不能如大人所期望那般,以後為我大明肱股,忠於朝廷天子。”

陳奇瑜睜開兩眼,目露精光,渾身煥發出一股勃勃信心,微微笑道:“事在人為,老夫閱人無數,總有一些眼光的,許鐵柱雖是王歡生死之交,一起從千里逃亡路上生還的難兄難弟,但此人與王歡大有不同,頭上沒有反骨,不是迫不得已,不會反了朝廷,如果能從現在就教導他君臣本分,一定他心中埋下生為大明之臣、死為大明之鬼的種子,如此,就算以後王歡有反,許鐵柱也一定會極力反對的。”

說到此處,陳奇瑜眼神一暗,黯然道:“不過這都是身後之事,到那一天,老夫早已不在,說不定王歡沒有反意也不一定,那就萬事大吉,不消這些明裡暗裡的佈局。”

陳琨咬著牙齒,將腰彎得更深了,從幾乎埋到胸口的嘴巴裡蹦出毅然決然的話來:“大人放心,陳琨深受大人教誨,王歡如果今後能盡臣子之能事,陳琨必肝膽塗地為他甘當馬前小卒,如果他要行曹操的作為,陳琨拼著這一條命,也要為天子盡忠!”

陳奇瑜頷首嘆道:“你讀聖賢書,自然懂得這些道理的,我很放心,不過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老夫也不過是未雨綢繆,王歡雖厲害,眼下也不過區區一總兵,地不過三府,民不過十餘萬,放在整個時局裡很不夠看,而且他的作為,不似那些視百姓人命如草芥的軍閥,是蒼生之福啊,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我們都應該幫他,至於今後,到了那一步再說吧。”

言罷,陳奇瑜又閉上眼睛,輕輕道:“老夫乏了,你且也下去休息吧,等到明日,就有得我們忙了。”

陳琨不敢再言,連身子也沒有抬起,就那麼弓著腰,緩緩退出門去。

門外暮色深深,餘暉苒苒,蜀地夜間寒氣瀰漫,走出屋子,一股外面的涼意蓋上了陳琨的身子,讓他打了個激靈,只覺肩上的責任,頓時無比沉重起來。

與此同時,在龍泉山下,大西軍與夔州軍的攻防,已經進入了第三十個日夜。

李定國的激情已經褪去,對竹筒滅虜彈的渴望也漸漸消失,再好的東西,得不到也無可奈何,那陡峭的石頭城牆,是那麼的高不可攀,縱使投入了最精銳的宿衛軍仍然不能動其分毫。

龍泉山依然像李定國初初到來時那樣,屹立不倒,圍城一月,城上的夔州兵彷彿越來越精神,一點也沒有困守的消沉氣,反而經常派出一些小股騎馬的人,趁大西軍屯守射洪,出來在附近探頭探腦,窺探射洪軍中虛實,追逐抓捕射殺一些外出打柴的落單軍人,極盡騷擾之能事,囂張至極。

這些人很滑頭,遠遠的並不靠近,待發現大西軍有騎兵追出,立刻撒丫子就跑,因為射洪與龍泉山間不過十數裡路,大西軍驍騎還來不及追上,夔州兵就跑進了龍泉山城中,恨得追趕的騎兵們破口大罵,還不敢離城頭近了,一旦靠近那些綁著竹筒的床弩可不是吃素的。

“這是小瞧於我啊!”劉雲怒目圓睜,看著跪在地上一員將官怒吼道:“你們幹什麼吃的?那麼多西涼馬都追不上十幾個騎川馬的人,要你何用?”

跪在地上的將官苦著臉,連連辯解道:“將軍,不是小的們不努力,實在是明軍狡猾,他們的川馬利在耐力,善於爬坡,咱們的高頭大馬利在衝刺和速度,若在平原,不消將軍動怒,小的們十里內追不上他自當提頭來見,可是明軍逃走專挑起伏山地跑,彎彎折折高高低低,咱們的馬在路上就折了好幾只腿骨,跑起來很費勁,小的們也很無奈。”

劉雲勃然大怒,跳起來撲過去,揚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動手,卻聽坐在虎皮椅上的李定國猛然喝道:“住手!”

劉雲已經蹦到了將官面前,聞聲悻悻放下手來,怒目站開,只聽李定國緩聲道:“此事怪不得斥候無能,的確如此,川馬善於走山道坡路,咱們的西涼馬雖快,卻苦於地形,無法全力施展,罷了,你先下去吧,用心辦事,多多派出人馬巡邏,不可懈怠便是。”

跪在地上的斥候隊長如蒙大赦,叩了幾個頭,爬起來兔子般的竄了出去,唯恐慢了劉雲又要發難。

李定國看看一肚子憋著氣的劉雲,似笑非笑的輕聲道:“你也坐下吧,為將帶兵,豈能意氣用事,凡事保持清明,方可稱上將軍,你這麼暴躁,將來怎麼獨當一方?”

劉雲鼻孔裡噴出一股熱氣,悶著頭拱拱手道謝,坐到邊上一個馬紮上,粗聲道:“王爺教訓的是,末將知錯,不過王爺,我們在此間已經個把月了,連戰不利,加上明軍騷擾滋事,軍士們士氣很不好。”

李定國虎目中憂色滿布,沉聲道:“本王知道,不過龍泉山上的明軍不是一般的兵痞子,帶兵的人也非常人,加上有犀利火器相助,僵持不下,徒嘆奈何。”

劉雲有些不安的說道:“如此,皇上的命令可不好辦了,別說進保寧府支援馬將軍,龍泉山我們都拿不下來,會不會影響皇上的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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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國愁容湧上麵皮,濃眉深鎖:“馬援利鎮保寧,他原也是官軍的老將,只要不過於大意,應當不至於丟了保寧府,我們過不去,與保寧戰事影響不大,本王顧慮的是,皇上那邊啊。”

他拿起一把鐵夾,拔弄一下面前火爐中的碳火,讓它們燃燒得更熾烈一些,散發出暖暖的熱氣,驅散營帳中的溼冷寒意,然後緩聲道:“明軍雖強,卻不過數千,不是根本之患,真正能動搖我大西根本的,還是北邊來的韃子。這幾日從成都傳來的訊息,韃子由肅親王豪格領軍,帶八旗兵兩萬,塞外蒙古部落騎兵兩萬,加上吳三桂的漢軍三萬,足有七萬人之多,正日夜兼程,趕往漢中,陝西原有投降韃子的各類軍兵三四萬人,加在一起,差不多十萬大軍浩蕩而來,對外號稱五十萬,而皇上身邊不過堪堪九萬多兵馬,其中懷二心者不少,此消彼長,皇上縱有雄才,也很艱難。”

劉雲面露瞭然,也跟著皺起眉頭來:“既然如此,咱們釘在此處,豈不是壞了大事?不若乾脆留些兵馬守住射洪,咱們大軍馳援皇上如何?”

李定國抬頭看著營帳頂,苦笑道:“豈止你這麼想,我觀龍泉山上的明軍所為,也是這般想的。”

劉雲大驚,愕然道:“啊?為何?”

李定國道:“明軍人少,以常理度之,應當牢牢守住山上,哪裡還敢出城?如今反道行之,頻頻擾我,何意?不過是想我軍疲憊之下,撤軍罷了。”

劉雲腦筋沒轉過彎來,奇道:“我軍撤走,山上的明軍不過數千人,還能幹出什麼事兒來?”

李定國道:“兵貴在精不在多,以蜀中亂局,明軍只要趁我大西北上,以一支精兵直搗成都,佔了咱們都城,餘者各州府定然附者雲集,不消明軍多費周折,就能佔去川中,這就是明朝數百年國乍積累,佔著正統的好處。”

劉雲氣道:“明朝皇帝都逃到海邊了,正統有什麼用處?”

李定國嘆道:“話不可如此說,在老百姓心中,正統就是正統,哪怕改朝換代,沒有取得民心向背,始終也取代不了大統地位的,這也是本王一直以來,堅持和善待民的原因所在。”

他一拍腦袋,懊惱道:“扯遠了,怎麼說到民心上去了,明軍意圖趕我們走,我們也不得不走,才是本王煩心的原因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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