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州聽聞已在此地為官三載有餘,深得民心,想必對合州一草一木、風土人情非常瞭解吧?”王歡將手向右邊一張椅子指了指:“陳知州坐下說話罷。”

陳琨連忙道謝,坐了半個屁股到椅子邊上,清了清嗓子謹慎的答道:“王總兵過獎了,下官自崇禎十四年蒙吏部差遣,一道詔書到了合州任上,深感皇上聖恩,三年來兢兢業業不敢懈怠,要說合州的山川地理、戶籍人丁,一直在下官頭腦中時刻記憶,這都是下官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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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抿了一口茶水,彷彿漫不經心的隨意問道:“既如此,陳大人可知在本州境內,有多少發配戍邊的犯官嗎?”

陳琨愣了愣,他本以為王歡會問一些合州人丁戶口、物產耕地之類的問題,這也是佔據地盤後軍閥武將正常應該關心的問題,人口和耕地,意味著兵源和糧草,要想在亂世中稱雄爭霸,離不開不這兩樣。去年曾英從張獻忠手中奪回合州,陳琨隨著官軍從湖廣回到這裡,頭一件事就是奉命清查人頭戶口。

可這位年紀輕輕的總兵大人,居然首先向自己詢問犯官,太出人意料了,陳琨頭腦中事先預備的一系列答話頓時沒了用處,錯愕的想了一想,才回話道:“這個,請總兵大人恕罪,下官得命下面吏員查一查才能知道。不過合州非九邊之地,也非蠻荒苦寒的處所,一向不是罪官的發配去處,只有近年來一些從逆賊佔據的地方逃出來的犯官無處可去,又不敢自行迴歸家鄉,才逗留在本州,故而人數不會很多。”

王歡笑了笑,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更好了,其實陳大人不必費力查詢,我要找的這個犯官,名頭很大,一問便知。”

陳琨心中一動,暗暗有些吃驚,臉上的表情僵硬起來,吞吞吐吐的道:“這,這個,嗯,不知總兵大人要找的是何人?下官如果得知其下落,一定稟報大人。”

王歡保持著微笑,人畜無害的眼神輕輕的看著陳琨,卻看得陳琨心驚肉跳,正彷徨間只聽王歡說道:“本將要找的,正是陳大人的本家,當年五省軍馬總督,在車廂峽差點逼死李自成和張獻忠等七十二路反王,聲名播於天下的陳奇瑜陳總督,不知陳琨大人可知其下落?”

陳琨頓時身如雷擊,渾身發僵,雙股顫抖,天氣雖然已入秋季並不炎熱,他卻如身處伏夏般大汗淋漓,兩眼定定的看著王歡,眼神空洞無彩,像見了鬼一般。

大堂中靜了下來。

別說陳琨,就連坐在一旁的孟知雨也吃驚不小,看一眼王歡,又看一眼陳琨,茫然又驚訝:陳奇瑜在合州?王歡是怎麼知道的?陳奇瑜又怎麼會在合州?他不是因為車廂峽一戰一力主張與李自成議和招安,將一場本可全殲流賊的爽快勝仗生生弄成了鬧劇,為此還陷害下臺了不少反對招安的朝廷官員,結果李自成等流賊一出車廂峽抄起兵器復又造反,惹得崇禎帝龍顏大怒,又被百官彈劾,從五省總督的高位上灰溜溜的下來,被發配雲南戍邊嗎?

王歡依舊笑吟吟的看著陳琨,等待著。

他早已知道,陳琨是陳奇瑜的族中晚輩,一直崇敬陳奇瑜,當年崇禎帝摔著御案上的茶杯下令流放陳奇瑜的時候,陳琨還是個舉人,而陳奇瑜自己也知道,因為與流賊招安一事,得罪的人太多,到了雲南一定被人弄死,所以拖拖拉拉的在路上走著,到了合州就稱病不走了,在這裡隱居下來,後來為了方便,運作關係讓陳琨考上了進士,到合州上任當了地方官,為長久在此地生活提供便利。

這些訊息,說起來很隱秘,但要隱瞞所有人的耳目卻很難,王歡的夔州軍剛一佔領合州,就公門中人為投靠獻上了這個資訊,所以王歡得以直截了當的向陳琨問起,驚得陳琨呆了。

陳奇瑜,晚明的猛人,當年任陝西巡撫時就能以殘兵滅了無數讓大明多少能人聞之色變的農民軍領袖,死在他刀下的流賊首領沒有一百也有九十,陝西全境為之一安,李自成等梟雄為了躲避他逃到了河南湖廣,可見此人能力之強,與洪承疇、孫傳庭等名將相比並不遜色。

但此人能力出眾,缺點也同樣出眾,最大的問題就是耳根子軟,猶豫反覆,在一眾收了李自成賄賂的手下連番勸說之下,竟然不顧流賊反覆無常的秉性,草率的決定招安,讓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如果當初他能堅持鐵血,洗了車廂峽,也許歷史的走向就要改變。

對待猛人,王歡是很尊敬的,在這個時代,僅僅靠著自己和一群石柱土著,很難成事,一個好漢三個幫,歷代帝王之所以能成就霸業,除了靠自已以外,一群猛人手下是必不可少的,記憶中的明末名將能臣,此刻要麼已經投靠清朝,如洪承疇,祖大壽,要麼還在農民軍陣營中,如李定國、李過,或者在南明小朝廷裡,如鄭成功、堵胤錫,能有可能被自己這個小小夔州總兵說動的,除了類似陳奇瑜這種罪臣外,再也找不到了。

所以說服陳奇瑜出山,王歡誠意很足。

但陳琨不知道王歡怎麼想的,此刻汗如雨下,狼狽異常,境內有罪臣逗留而不上報,也不驅趕,反而有窩藏嫌疑,可是重罪,一旦被發現也要被流放的,不過這是次要原因,陳琨心膽俱裂的真正緣由,是對陳奇瑜安危的擔心。

陳奇瑜當時為了達到招安的目的,做了許多小動作,罷了不少人的官,判了很多人的罪,一些官員甚至死在了牢裡,想弄死他的人海了去了,誰曉得這位夔州總兵是哪一路的,會不會對陳奇瑜不利,陳琨不知道。

於是他傻了一般喃喃著嘴皮子,木然道:“下官不知。”

王歡像是早就知道陳琨會這麼說一樣,嘆口氣起身,信步向州衙後院行去,嘴裡自言自語:“聽說合州州衙後院建的精緻得很,多奇石園景,還有一座雅緻的別院,今天來了,可得見識見識。”

陳琨觸電般跳起,飛步竄到王歡身前,陳相和馬萬年臉色一變,搶身橫在王歡和陳琨之間,狠狠的看著他。

王歡卻還是保持著笑意,悠然道:“怎麼?陳大人不歡迎?”

陳琨面色一暗,觀王歡的言行,陳奇瑜就住在自己衙門後頭別院的事情多半已經被他知曉,面對如狼似虎的夔州軍將,攔是攔不住的,連曾英都被收拾了,一個手無傅雞之力的知州又能怎麼樣呢?

但對陳奇瑜的敬仰和愛戴,讓這個三十來歲的白淨麵皮文官額頭上青筋暴起,梗著脖子擋住由前衙通往後院的月亮門口,粗聲嗓門叫道:“王總兵,陳總督早已被皇上削職貶官,抄家驅趕,如今不過乃一庶民,他老人家別無所求,與世無爭,該他遭的罪都受了,請總兵大人手下留情,別為難他了,如果總兵大人是代人尋仇,陳琨願以身代過,替他接受,這一身大好皮囊,任憑大人處置!”

說著,陳琨摘下官帽,解開衣服,跪在地上叩頭不止。

這一下該王歡傻了,陳相和馬萬年也面面相覷,陳琨來這麼一出,弄得場面很尷尬啊。

王歡哭笑不得,苦笑著搖搖頭,正要示意陳相去扶起陳琨,卻聽陳琨身子後面,一聲透著無窮滄桑的嘆息聲起,一個沉穩中帶著威嚴的聲音輕輕傳來:“陳琨起來吧,好男兒膝下有黃金,唯跪天地君父,豈能如此作賤?”

伴著說話聲,一個身著青色長衫,頭戴方巾的黑瘦老者,出現在月亮門邊,將額頭上腫了一塊的陳琨輕輕拉起。

王歡眼前一亮,正主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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