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州城中的居民,幾乎一夜未眠,不過數里外的釣魚山下的廝殺聲響了一晚,沖天大火映紅了半邊天,嚇得人們膽戰心驚,緊緊的關上大門彷徨到天亮,早上天色日頭高升了,城中街道上也無人敢露面行走,如臨大敵的城頭上,只有知州等地方官吏帶著城裡馬步班頭與民壯在戰戰兢兢的瞭望打探。

前幾天就有佔據重慶城的夔州人馬來打過招呼,叮囑知州,這幾天天一擦黑就趕緊關閉城門,任何人來叫門都不能開,否則全縣百姓都有殺身之禍、滅城之災。

知州唯唯諾諾的答應下來,現在是夔州人做主,當然得聽他們的,不過為什麼要這麼做,夔州人也沒說個所以然來,只是說是孟知雨的口信。

合州知州是認識孟知雨的,舉人出身的同僚,雖然比不得正副榜的三甲進士高貴,但卻是大明夔州之主總兵王歡的眼前紅人,隱然有今後川東民政第一人的地位,他的話多半沒有錯,於是知州陳琨連忙佈置,每日一到黃昏就關門上鎖,城門用條石堵上,誰也別想進出。

果然,沒過幾天,不遠處的釣魚城下,夔州軍與大明重慶總兵曾英就開啟了,站在合州城頭都能看到沖天硝煙染黑天邊,隔著幾座山頭也能聽到炮響和廝殺喊叫,陳琨和一眾州裡佐官暗暗叫苦,心道兵災來了,這回不管誰輸誰贏,合州城的一場浩劫免不了了。

在驚恐中捱過一個白天到昨天晚上子夜時分,釣魚城下轟隆隆的爆炸聲讓全城百姓都從沉睡中醒了過來,地皮都在顫抖,房梁上的灰刷刷的往下掉,地震般讓人如喪考妣,陳琨帶著馬步班頭和一些民壯勉強壯著膽子上了城頭,遙望釣魚山,卻見彌天大火燒紅了夜空,城下不斷有敗兵散卒經過,叫罵著要陳琨開啟城門。

陳琨心知來了,咬緊牙關閉門不開,絡繹不絕的兵痞子見叫不開門,就破口大罵,甚至有一些軍官模樣的吆喝著要爬城,如果讓他們進來了,合州滿城數萬百姓的下場跟揚州城內的百姓差不了多少。

幸好這些日子城內也有些準備,滾木礌石備了不少,城頭上的民壯都知道兵災的可怕,同仇敵愾,將一座土城守得嚴實,水潑不進。

一直到了當天午時過後,釣魚城下的聲響才慢慢停歇下來,糾纏在合州城外的散兵紛紛作鳥獸四處逃去,城外清靜了,陳琨抹抹頭上汗水,長吁了一口氣,看看跟著自己的一眾佐官等人,各人都是如釋重負的表情,一場妄劫終於避開了。

眾人剛剛松了一口氣,就見城外官道上煙塵起,一隊白袍兵賓士而來,打頭一人,卻是騎的驢子,身著大明七品文官官袍,高聲衝城上叫道:“陳兄可在?”

陳琨定睛細看,原來騎在驢上文官正是孟知雨,心裡吃驚,這位爺怎麼親自到合州這樣的小州城來了,連忙喝令民壯們搬開條石大開城門,自己站在城門洞外,持禮相迎。

孟知雨見到陳琨,連忙從驢子身上跳下來,滿身都是汗水,風塵僕僕,看來跑了不少路。

兩人見了文人那套繁瑣的禮儀,這才開口說話,陳琨心中有事,急匆匆就問外面戰事如何,誰贏誰負。

孟知雨露齒一笑,摸著下巴上的鬍鬚展顏道:“這還用問嗎?陳兄,如果王大人輸了,我還能站在這兒跟你說話嗎?早就逃命去了。”

陳琨勉強笑笑,揣揣的問:“那,王大人,呃,準備如何發落我等舊官?”

孟知雨笑道:“我就知道陳兄有此一問,故而連夜趕來以安君心,實不相瞞,我這趟來,就是奉王大人王總兵之命而來,為新歸附的州縣安排諸般事宜的。”

“陳兄不必猜測,各處州縣,只要一心奉王大人為尊,忠心做事,盡可官居原位,不會被牽連,而且大人體貼下意,事情做得好,破格提拔還不是簡單得很,現在大人官署中可是稀缺人才呀,你看看我,不過是七品官身,卻蒙大人賞識,任署知府事,連跳數級,等戰事安定下來,大人就要上報朝廷,為有功者討封賞官位,到時候蟒袍玉帶,都不是不能想的。”

孟知雨一席話說得陳琨眼前一亮,神色飛揚起來,不過孟知雨話風一轉,又低聲說了幾句:“不過王大人最恨兩面三刀者,如果拿著他的錢做著他治下的官,卻行不忠事做不臣人,惹來雷霆之怒也是可怕至極,陳兄,你看看曾英,如此梟雄,依然被他一夜平定,生擒活捉,就明白了。”

陳琨頓時失色,面帶惶恐的驚道:“曾,曾英被王大人活捉了?”

孟知雨一拍腦門:“可不是麼,昨晚上抓的,你看看,你我在這說話耽誤了許多時間,快快快,陳兄,快回去州衙,收拾一處寬大院落,王大人就要入城休息,別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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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琨如夢方醒,剛才心裡著急,拉著孟知雨站在城門口就囉裡囉嗦的聊了半天,還茶水都沒有讓人家喝一口,不是待客之道,於是連忙引路,帶著孟知雨往州衙行去。

過了一個多時辰,王歡帶著三千白袍子弟兵來到合州城,馬龍的人和馬新田的新軍,分別往西和往東追擊逃散的曾英敗兵去了,四五萬人的官軍,昨晚上被殺死殺傷的不到一萬,剩下的要麼被參將遊擊帶著跑了,要麼成群結隊的散為流匪兵痞,逃入鄉里,這些都是禍害,不一一剿滅勢必危害地方,王歡捉了曾英,整個重慶府以東的三府兩司都是他的地盤,不徹底除了這些後患,將來的治理定然有些麻煩。

三千兵都留在城外,就地紮營休整,王歡只帶了五個百人隊入城,畢竟此地初定,大隊兵馬上街多少會對城中百姓帶來恐慌,王歡以仁施政以法治境,能不擾民就儘量不擾民。

不過即便如此,五百人的白袍兵腳步錚錚的踏在石板街道上,卻比五千人的聲勢還要大,經過一夜血戰,戰兵們身上的白袍都沾有斑斑血跡和處處戰痕,見者莫不側目,整齊以同一個角度斜倚在右肩上的白蠟杆長槍,槍刃閃閃發亮,掛在腰間的摧山弩幽幽生輝,透著懾人的肅殺之氣。每一個白袍兵都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淡然神色,彷彿昨晚的廝殺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拉練,目光堅毅而沉穩,腳步整齊而有力,腰板筆直,虎虎生威。

躲在街道兩邊屋簷下的看熱鬧百姓低聲議論著,贊贊稱奇,這樣的軍容軍紀,大家從未見過,大明官軍不都是一群兵痞子嗎?什麼時候出了這般鐵軍?

等到一輛一看就是匆忙打造而成的木製囚車在兩匹馬的拉拽下混雜在軍兵隊伍中吱吱嘎嘎的過來時,百姓們的議論聲一下子大了起來,人人都認得出,囚車中披頭散髮模樣狼狽的馬臉漢子,不就是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大明重慶總兵曾英嗎?他竟然被夔州兵活捉了!

這個訊息街巷相傳,很快就傳遍了全城,換天了!這是每個人心頭想到的頭等大事,今後這川東地界,再無曾大人,而唯有王大人。

王歡入城的時候,滿城百姓還躲躲閃閃的不大敢上街,所以看到他的人不多,此刻王歡安然坐在合州州衙大堂中,喝著一杯陳琨壓箱底的龍井香茗,含笑聽著他站在堂中躬身說著話。

“大人,合州一萬八千戶人丁,府庫簿冊戶籍檔案都已在這裡,請大人過目。”

陳琨親手捧著一大疊冊子,輕輕的放到王歡手邊的桌子上,再躬身退下,腦門上全是汗水,大氣都不敢出。

王歡隨意拿起一本翻了翻,就丟到一邊,讓孟知雨去看,自己則和顏悅色的望向陳琨,開口問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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