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延綿近十里地的曾英大營,到處都是火起,到處都有人高喊:“營破了,石柱兵殺進來了!敗了敗了!快逃命啊!”

夜空被大火映得紅燦燦的一片,火光中無數人影閃動,分不清是敵是友,從睡夢中被驚起的官兵們不少人連衣服都沒穿,赤條條的從帳篷裡鑽出來,然後在惶恐中被亂竄亂跑的人一裹,昏頭昏腦的四散逃跑。

南明軍隊的劣根性在這時候暴露無遺,軍將們帶頭逃跑,混亂中無人挺身力挽狂瀾,所有人的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快逃,逃得越遠越好。

特別是輜重營的散兵還帶來了一個訊息,連副總兵楊展都已經被偷襲的夔州兵生擒,衝進來的石柱蠻子數都數不清,見人就殺,身著白甲刀槍不入,還有人似乎在火影刀光中隱約看到了秦良玉的身影,這位老將的威名赫赫,讓本就驚慌的官兵頓時被嚇破了膽,恐懼如瘟疫般在兵丁們心中蔓延,四五萬人的大營,甚至連踹營的白袍夔州兵都沒見著,就形成了營嘯。

曾英披頭散髮,被親兵們從睡夢中叫起,連甲冑都來不及穿戴,只披了一件長袍,套一雙內室所用的緞面布鞋,從中軍帳裡鑽出,一臉驚怒的看到了混亂的大營。

祖邊和幾個百人隊長,見輜重營火起之後,分別帶人從不同的方位突入曾英的中軍大營,一邊放火,一邊亂吼亂叫,那數十騎騎兵策馬馳騁,在大營中如無人之境,彷彿千軍萬馬奔騰一般,踏平了一座座營帳,將整座營盤擾得稀爛。

“親兵營護住中軍,不得亂跑,有兵馬亂闖軍營者殺!”曾英倒也了得,站在營帳外面吹了一會風,立刻就判斷出襲營的夔州兵不多,冷靜下來之後連聲發令。

“大火是從西邊輜重營冒起的,蠻子主力在那邊,叫楊展努力,防住自己的營盤!防不住叫他小心自己的腦袋!”曾英觀察了一下火頭,向傳令親軍高聲怒道。

那親軍答應一聲,飛奔而去,但不一會兒就轉了回來,惶恐滿臉的稟報道:“軍門,外面有輜重營士卒逃過來,都說楊軍們已經被生擒,被掛在旗杆上示眾,輜重營已經被燒為白地了!”

曾英聞聲心口一甜,一蓬老血差點噴出,輜重營被燒成白地!?那是僅存的一點糧草啊,被燒了吃什麼?這是要斷了自己的後路啊。

“軍門,快看,山上釣魚城頭有人衝下來了!”身側的親軍有人驚呼起來,伸手指著頭頂的釣魚山。

曾英猛地抬頭看去,之間原本寂靜無聲的釣魚山上,此刻燈火通明,一路火把引著大隊白袍夔州兵,喊聲震天的從山上奔下,氣勢洶洶的直衝自己的前軍營盤,廝殺聲響成一片。

“命令前軍頂住,把正兵營火統隊調上去,列陣射擊!把山上的蠻子擋在營盤之外!”曾英反應很快,驚怒之間立刻做出了部署,不過他話音未落,又有一人連滾帶爬的從外面跑進來,一路帶著哭腔高呼著:“軍門,軍門,大事不好!”

曾英心頭一陣悸動,臉上的肉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驚懼的喝罵道:“又怎麼了?”

外面跑來的人是個前軍傳令兵,滿臉是汗的幾步來到曾英面前跪下,語不成調的喘息著道:“軍門,東邊官道有敵軍襲來,黑暗中看不清人數,只聞殺聲滔天!”

東邊?曾英不禁愕然,東邊不是重慶府方向嗎?難道石柱蠻子留守重慶的人馬也來了?

他心中頓時一團亂麻,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喊殺聲,到處都是火光,除了自己這處中軍營帳被正兵營牢牢護住,還算穩固之外,各處營盤幾乎都斷絕了訊息,黑暗裡誰也不知道來的石柱兵有多少。

正在曾英皺眉思索時,一聲巨響從東邊營頭炸起,如天雷落地,震得整個地面都是劇烈的一抖,曾英幾乎站立不穩,腳下撲了一步才站住,抬頭惶然向東邊望去。

一股烈焰在遠處向天騰起,隔得老遠都能看到火光中的黑煙滾滾,一朵蘑菇狀的黑雲翻滾著沖天而起,直上九霄,緊接著又有幾聲同樣的巨響傳來,近乎天崩地裂一樣猛烈,這回曾英站不穩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是火藥庫炸了嗎?”曾英在地上還沒有爬起來,顫抖著問道。

親兵們無人能答,只是急忙將他扶了起來,曾英起身後猛地甩開扶他的人,怒吼道:“各處將官呢?怎麼無人來見我,都他媽的死絕了嗎?”

報信的兵剛才被巨響震倒在地,聽到曾英叫喊,連忙爬起來稟道:“軍門,小人剛才從前軍過來,看到幾位參將大人帶著家丁護衛,急急向外突圍跑了,現在前軍中只有幾位遊擊將軍在支撐著,但是軍心渙散,兵丁們都在散亂著,不知能不能撐得住。”

曾英臉都黑了,卻是氣的,近五萬的大軍啊,石柱蠻子夜襲偷營的不過最多過萬人,就這麼生生的讓自己多出四五倍的大軍四散潰敗,這傳出去都是笑柄,可嘆平日裡還好吃好喝按時發餉,各個參將都有自己的地盤收稅養兵,事到臨頭卻如此不濟事,這些年來的好處都給狗了嗎?

“這群廢物,老子要他們何用?抓回來,都給老子砍了!”曾英的下巴都氣歪了,一張馬臉拉得比驢都長,咆哮聲響徹天際,要不是身上衣著不端,他已經要抽刀砍人了。

“軍門,軍門息怒,事態緊急,還得先顧及眼下啊。”這時候穿著一身飛魚服的蔣理帶著一隊錦衣衛從別處過來,手持狹長的繡春刀,一臉的黑灰,像是被大火撩烤過一樣,急匆匆的向曾英勸諫道。

“下官從西邊過來的,那邊的幾處營盤都已被石柱蠻子攻破,大火已經燒了過來,各處軍將死的死逃的逃,軍心已散,大勢已去,如果不趕快想想辦法,蠻子很快就要殺過來了!”

曾英臉色一變,眼神中寒光一閃,劈手抓住蔣理的衣襟怒道:“辦法?你是要叫本將逃麼?”

蔣理被他猙獰的表情嚇住了,吞吞吐吐道:“不,不是,下官是說,是不是先避其鋒芒……”

曾英手一甩,將蔣理丟了個踉蹌,咆哮道:“我大軍數萬,勢大無邊,張獻忠尚且不敢側目看我,區區幾個山中土蠻,豈能讓我落荒而逃!”

蔣理被手下伸手扶住,臉色慘白不敢作聲了,曾英正欲再說什麼,卻聽到又一聲巨響炸起,地面又是一抖,不過這次的聲響,比剛才的聲音要近了許多,聽上去就在中軍營盤裡面。

一陣炒豆子般的鳥統聲響起,然後怒喝廝殺猶如在耳畔響起一般大了起來,而鳥統聲只響了一輪,就再無聲息,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高亢的萬人呼喝聲“投降不殺!跪地不殺!”

在場的人頓時臉全都白了,外圍的鳥統手足足有兩千人,怎麼才放了一輪槍就被破了,聽聲音,石柱白袍兵已經到了近處,距離中軍大帳不過百步之遙。

“怎麼回事?”曾英又驚又怒,望著爆炸聲響起的方向瞪著兩眼看了又看,只見火光乍起處人頭攢動,無數人影在烈焰中奔走廝殺,自己的正兵營如刀口下的豆腐,被手持長槍的白袍兵一衝一個缺口,往日裡彪悍無比的正兵營家丁,在勢如破竹的白袍兵衝殺下,一個個鬼哭狼嚎的一鬨而散。

曾英咬著牙關,恨聲道:“取我鐵甲來,本將要與蠻子拼個高下!”

蔣理等人一下懵了,紛紛跪下,苦勸道:“大人不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萬事皆可日後再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可執意於一時意氣啊!”

曾英怒道:“屁!今日若敗了,川中哪裡還能有我立足之地,難道我堂堂大明總兵,要落草到山上去當土匪嗎?都給我閉嘴,隨我上陣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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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聲呼喝著,令親兵取來他那套漂亮的山紋甲,還沒套在身上,就聽到一陣振聾發聵的高叫聲由遠及近,有上百人齊聲發出的:“曾英逆賊,速速跪降,可饒爾等一死!”

隨著叫聲,一隊手持長槍,身披白色衣袍的夔州兵列成尖錐陣型,直奔而來,有親兵悍不畏死的上前阻擋,被如林的長槍毫不費力的刺成血葫蘆,長槍一伸一縮間,就有撲上去的親兵慘叫倒地,在槍陣面前竟無一合之將。

尤其是排在最前列的那位軍將,身壯如牛,白袍底下鼓鼓囊囊,竟然比其他白袍者大了一圈,不知裡面披了幾層甲冑,弓矢刀槍砍刺到他身上,如銅牆鐵壁般無法破甲而入,手中一杆長槍動如雷霆,迅捷無比,鐵盔下面一雙眼睛紅色發亮,像張飛一般無法阻擋。

“蠻子中竟然有如此人物,我軍中怕也找不出這般勇猛的人物。”曾英心中吃驚,頓生怯意,剛才那股豪勇勁兒立刻消失無蹤,所謂兇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見了比自己還要生猛的人,曾英也有些猶豫起來。

這麼一耽誤,那股白袍兵已經衝到了眼前,護著中軍大賬的家丁們倒是忠心無比,立刻擋在了白袍兵面前,數百人組成人海,生生將犀利的尖錐槍陣攔了下來。

“哼,垂死掙扎!”白袍兵領頭的正是祖邊,這個粗漢帶人直撲中軍,就是為了曾英,此刻距離近在咫尺,都能看到穿著長袍的曾英就站在數十步遠處,豈能半途而廢,他冷笑一聲,長槍一擺,盪開衝上來的一群家丁,站住腳跟,高聲叫了起來。

“滅虜彈三顆,正前方,扔!”

三個竹筒立即從他身後的槍陣中飛出,帶著火花落到十餘步開外的家丁叢中。

三顆滅虜彈幾乎同時爆炸,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響,以炸點為中心,風吹麥浪般的倒下一圈圈的家丁,肉體橫飛,血濺八方,伴著一陣火光和勁風,硝煙翻騰,十步內無人再能站立。

曾英拿著刀,幾乎傻掉了,不敢相信般的瞪著兩眼,額頭上滾滾汗珠暢下,原來剛才聽到的一聲又一聲巨響就是這般緣由,還以為是火藥庫被炸了,現在才明白,是石柱蠻子搞的鬼。

祖邊側頭避過飛過來的泥土,持長槍大踏步的向前奔去,在他面前,已經再無敢阻擋之人,遠近的家丁都已經鳥獸散去,那三個竹筒太過嚇人,瞬間就解決了十幾條人命,還有許多未死的家丁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這陣仗誰還敢上去?

蔣理見勢不妙,閃身就跑,頓時曾英身邊,只有兩三個死忠的家丁護在身側,也是惶惶然目露懼意,拿刀的手都在發抖。

“曾英小兒,還不束手就擒,等爺爺來捆嗎?”祖邊嗔目怒眉,聲若霹靂面如金剛,挺著長槍盪開兩名親兵長刀,直抵曾英咽喉咆哮道。

曾英髮髻未梳,長髮披肩,突然獰聲大笑道:“哈哈哈,想我曾某一生戎馬,殺人無數,破敵無算,卻栽倒在一群蠻子手中,老子不服!來來來,蠻將,與我力拼一場,較個高下!”

言罷,他錯步上前,雙手舉刀,以力劈華山之勢朝祖邊當頭就砍。

祖邊站著不動,身後兩杆長槍伸出,交叉而上,槍刃上的橫叉將曾英劈下的長刀穩穩架住,持槍的兩名白桿兵力大,同時奮力之下曾英竟被向後逼得向後退了兩步,踉蹌間刀被甩在一邊,露出中門好大的空子。

祖邊閃電般的調轉槍身,槍尾沉重的鐵環上撩,自下而上的一道弧線劃出,準確的擊打在曾英腹部,曾英狂喊一聲,長刀脫手,抱著肚子就倒了下去。

祖邊身後的白桿兵一擁而上,殺散殘餘的家丁,祖邊疾步上前,一腳踏住曾英的胸口,縱聲大笑:“服了嗎?”

曾英目疵欲裂,卻因胸口被踩,腹部劇痛,不能發聲,祖邊輕蔑的瞧瞧他,輕描淡寫的對身邊兵丁道:“去稟報大人,我軍擊破敵中軍,擒獲官軍主將曾英,滅其大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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