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邊疆的戰備工作十分緊張,前方的珍寶島戰役已經打響,大家時刻準備放下農具奔赴前線。曲雅娟和戰友們一起學習打揹包,別人用雙手,她用一隻左手,再加上斷臂和牙,也打得很快很好,她創造了在黑暗中用1分鐘打好揹包的紀錄。0年後,也達到這個紀錄的,是在戰鬥中斷臂的武警部隊的英雄丁曉軍。

那是一個劍拔弩張、呼喚英雄的時代。曲雅娟應運而生地走到了政治舞臺上。她被評選為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的積極分子,她的事蹟從連隊講起,從營講到團,又從團講到師,一直講到沈陽軍區。當她從容不迫地面帶著非常感人的笑容講述自己斷手的過程,當她舉著沒有手的右臂呼喊著一個少女堅強的心聲時,在場的人,從臺上白髮的將軍到臺下稚氣未退的戰士,都會流下眼淚和拍紅手掌。在政治緊張、經濟困難的時候,人們是靠非常的故事慰藉心靈的。幫助雅娟整理報告文稿的是兵團的才女尚紹華,她倆同鄉同齡,朝夕相處,相知很深。那稿子生動自然,不乏感人之處。再加上曲雅娟的形象可人,真誠質樸,聽她的報告總讓人興奮又愉快。作為《兵團戰士報》記者,我多次目睹她當年的精彩表現,曾為有這個小老鄉而自豪。

曲雅娟作為那個年代的先進人物的最高榮譽,是參加了1969年0年大慶的國慶觀禮。她和00多名知青的代表住進了中南海周總理家附近的一個院子,睡的是十幾個人的大通鋪,吃的多是粗糧。他們看到,在中南海的院子裡,種的不是鮮花而是蔬菜。鄧穎超和蔡暢兩位老前輩到住地看望,對他們問寒問曖。周總理在懷仁堂給他們作報告,他就從曲雅娟的身邊走過,她看到總理灰色中山裝的袖口和衣角都有補丁。

在家鄉的松花江畔

10月1日那一天,他們到天安門上觀禮,她近在咫尺看到了毛主席高大的身影,也感受到了那溫曖的巨手。她喊啞了嗓子,還和黑龍江的那位也參加觀禮的歌唱家王雙印學會了一首他作曲的新歌《我們見到了毛主席》。

曲雅娟又回到了連隊,她知道她的根還在那片黑土地上。按著當時的慣例,當了英模也要有領導職位,她先當副營長,滿18歲入黨後,又當上了副教導員,後來又被任命為68團政治處副主任。當年在她手下當過宣傳幹事的黑龍江出版總社社長陳春江回憶,當了官的雅娟還是那麼謙和、平易。她說自己頭上的光環只能增加經歷,不能代表才幹;當領導,我還要好好向你們學習。

和知青典型座談學習金訓華那時,曲副主任最樂意的工作是帶工作組下連蹲點,這樣既不脫離連隊,還能學到工作經驗。就是在工作組裡,她認識了天津知青曲銀厚。他曾和雅娟的姐姐雅傑一個連隊,他知道她有一個漂亮的妹妹,後來聽說她妹妹斷了手,心裡很難過。聽雅娟作報告時,他流下了眼淚。而真正認識曲雅娟是因為工作組內部的矛盾。那一年春天的一天,工作組內的曲銀厚等個知青把副組長曲雅娟找到了遠離連隊的一片麥地,他們表達了對工作組長老邱的意見,這個1947年參軍的老兵太主觀了。他們要求曲雅娟向團裡反映他的問題並要求撤換他。曲雅娟說,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們都應該尊重老同志,很好地學習他的經驗。對他有意見可以提,但不能採取激烈的方法。按現在的說法,曲雅娟平息了一次“內亂”。從此,曲銀厚對曲雅娟另眼相看了,她比自己成熟,而且特別善良。後來曲銀厚被調到了兵團總部的後勤部,他回團參加入黨宣誓,是曲雅娟代表組織找他談的話。那時,他發現了他們的緣分。

197年春天,曲雅娟被推薦到黑龍江大學哲學系學習,作為知青和工農兵學員的代表,她又被選為省委委員、團省委常委和學校的黨委常委。但是她心裡很清楚,自己是個學生,是個初中還沒畢業的學生。那時的大學也是風起雲湧,一些來自基層的工農兵到學校就搞“上、管、改”。曲雅娟說,我是來學習的,不知道有什麼要改的,更管不了學校。在黨委會上,她總是靜靜地傾聽別人的意見,從來不貿然發言。那時黑大有個“理論小組”風頭正健,他們要讓曲雅娟參加,她說我理論水平太差。有的學生串聯她給校黨委書記寫大字報,她說,我看那個老頭挺好,我不知道他有什麼錯誤。她和大家情同手足,把精力都用在了學習上。當年和曲雅娟一樣的先進人物,許多人捲進了“四人幫”的陰謀活動,後來成了清查的物件。安然無恙的曲雅娟不是因為政治上的局明,而是因為她的單純和質樸。

她那燦爛的笑容很長久。

個“愛”字說出口,但他們早已心心相印。銀厚對雅娟的斷手並不在意,更擔心當了官的女人會變得不像女人了,他不願意和“夠不著”的女人結合。

1975年春天,大右手傷殘後也學會了鋤地學畢業的曲雅娟又回到了當年工作過的那片黑土地。那個當年她談過話的新黨員曲銀厚,也從遼寧財經學院畢業回到了黑龍江,被分配到了省人民銀行。這些年他們之間一直通訊,雖然誰也沒把最想說的那後來他看清了曲雅娟還是原來的她,和她結合讓他放心和隨心。曲雅娟又被任命為兵團一師的農大黨委副書記,那學校就在北安縣的趙光鎮。早已對雅娟心嚮往之的銀厚也向組織要求調到了趙光的銀行辦事處。那時,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8裡地了,一位知青戰友為他們牽了一條紅線。

聽說曲雅娟有了物件,而且要在基層結婚,省委領導非常高興。為了克服他們生活上的困難,省裡出錢讓她到上海安裝假肢。銀厚到哈爾濱送她,在從博物館走向火車站的路上,雅娟突然對他說:“我不想在政治舞臺上表演了,政治我不懂,我也不願意當典型,只想和你平平靜靜地過日子。”這已不是她第一次急流勇退了,在她當選為沈陽軍區“典型”的第二年,她又被選送到軍區作報告,到了瀋陽後她拒絕再講了,為此她和那位一直關愛她的老首長搞得很不愉快。她說:“主任,我不能再講了,過去的一年我沒什麼成績,我不能牆內開花牆外香了!”她終於說服了領導,只在小組會上作表態式的發言,而沒到大會上作報告。

銀厚拉著她的手說:“我理解你,尊重你的選擇!”他還說了蘇軾詞中的一句話:“竹杖芒鞋輕勝馬”,雅娟一直記在心裡。

這次我又見到曲雅娟時,她並沒戴假肢。她說,我現在什麼都能幹,戴假肢有什麼用?我說還是戴著好看。她說,好看不中用的東西我都不喜歡。說著,她朗聲地笑了,笑容還是那麼燦爛。

雅娟告訴了我這些年她的經歷:1979年,我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後來我們一家一起調回了哈爾濱,從當年師首長住過的套間搬回普通的小房。他回到了省人民銀行工作,我被調到哈爾濱青年農場當政治部副主任,後來又調到哈爾濱金融專科學校當文書。我又從頭幹起,0多年裡,當過人事處在地頭作報告的副處長、處長,校監察室主任和校紀檢委副書記。我很安然,這一切和我的過去沒有什麼關係了,我靠自己現在的誠實勞動取得同志們的信任。每一次幹部測評,我得票都很高。後來銀厚到國外學習過銀行業務,先後任省工行的國際部副總經理和哈爾濱開發區行行長。我也在不斷學習中有了進步。

雅娟還對我說,過去的光榮早就像煙塵一樣飛去了,這一輩子,我最珍惜的是擁有銀厚對我純真深沉的愛,擁有一雙可愛的兒女(因為手的殘疾按政策又生了一個兒子〉和美滿幸福的家庭。現在大學畢業的女兒和女婿在深圳工作,兒子正在大學學動漫。她告訴我,她已經當姥姥了,外孫女特別可愛。說著她又笑了。

總結這些年的人生經歷,她只有一句話:平平常常才是真,老老實實才長久。

我以為曲雅娟之所以可愛和可敬,還因為她能堅強地笑對人生,永不言敗;還因為她永遠保持真誠樸實的本色。

和當年偶像重逢是愉快的,又一次目睹了她燦爛的笑容是幸福的。

當年北大荒那些因公傷殘的女知青,她們都像斷臂的維納斯一樣美麗,她們的笑容比蒙娜麗莎的笑容更有長久的魅力。

附錄往事如昨曲銀厚宏圖大哥讓我和雅娟寫點什麼,作為這本專欄故事彙集中的一種呼應或補充。我倆既感謝又感動。今年我們結婚0年了。0年太久,就說說我倆從認識到結婚的那10年吧。

相識那是1968年,18歲的我從天津下鄉到兵團一師七團(趙光〕五營(建設)十七連。雅娟的姐姐來我們連工作後我知道她有個妹妹叫曲雅娟,在另一個連隊。由於都姓曲,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不久營裡召開各連隊帶隊知青的會議,在會上我第一次看見了曲雅娟。她給我的印象是:俊秀、堅毅,話語不多。

轉年月,得知了17歲的她工傷致殘後的堅強,我暗暗佩服。下半年裡她母親到我們連作報告,說到當媽的最擔心的就是女兒怎麼找對象。“這麼好(的人;|,根本不用擔心”^我在心裡想。

這一年在營裡的一次講用會上,曲雅娟也認識了我。這時她已被任命為副營長。

相知

1970年月,上級組建一個工作組到1連蹲點。組長是一位“47年老兵”,曲雅娟(時任營副教導員)是副組長,我是個隊員之一。工作中作風粗獷的組長讓我們個隊員接受不了,尤其他不把曲雅娟放在眼裡更讓我們看不下去。一天我們仨把曲雅娟找到沒人的地頭上,向她大告其狀並為她抱不平。我滿以為她會支援我們,但卻沒想到她靜靜地聽完我們的“宣洩”後,平和地說:“你們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我們都得尊重老同志。”一句話如醍醐灌頂地澆醒了我,深感自己身上的“小資病”。還好,她好像並沒有因此而疏遠我。不久我倆一起回營部,8裡地,路上我們走一道兒嘮了一道兒^當然,全是工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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