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港,濱中城。

太史府。

府外掌起數里的紅燈籠,大紅地毯鋪滿長街。

一輛輛馬車駛來,從中走出或是大腹便便的商賈,或是風流倜儻的遷客騷人。

也有修者腳踩遁光,打扮超出凡塵。

有身穿短打的小廝守候在府外,無需驗證身份令牌,只需那對招子朝人臉上一招呼,便對來人的身份來歷瞭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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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禮帶路,安排位置,絲毫不差。

“陸通判?!哈哈哈,上次一別已有數年不曾見面。”

“原來是劉主簿,從冀州逃來的那批難民,你安置得如何了?”

“唉,魔修肆虐,民不聊生,那批難民只能分批放入城內,若是太多,恐引起禍端……我新討了個小妾,很有滋味,有空一起玩玩?”

“有空有空,尋個當值的下午即可!”

舒朗的大笑聲傳來,不少人攀談著走入府中。

修者大多面色倨傲,對這些凡俗的腌臢事目露鄙夷之色。

這些被酒色氣掏空了身體的凡人,目光渾濁、呼吸腥臭,一個二個都是早亡之相!

卻還如此不懂節制!

還好,我沒有道侶,沒有這方面的憂慮……

“苟族長?你回來了?”

一位在濱中城種了幾畝靈田的白髮散修,眼前一亮,頓時走到苟族長身邊。

“洪道友?你這頭髮怎麼……”

苟族長有些疑惑。

當初受齊凝冰邀請,前往忘憂鎮舉辦齋戒科儀,事了之後,苟族長便返回了族地。

今日太史設宴,商討拿地事宜,邀請了濱中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他苟英聖的修仙家族,規模及修仙者數量,在濱中城中也算中上。

自然也受到邀請。

洪道友聞言,苦笑不已:“本在家種田好好的,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個魔崽子,盯上了小道種植的碧花根,不講仙德,給我小道一掌!”

魔崽子?

莫非濱中城被盯上了?!

苟英聖聞言,心中一凜,接連問道:“可看出功法底細,是哪家魔門?”

洪道士搖頭:“法力駁雜,氣息浮動,應當是魔道散修,流竄到我濱中城。”

苟英聖這才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如今青雲宗與屍骨蛇陀宗的鬥法,還未完全展開,雙方投入的修者資源還比較剋制,沒有波及太多國度。

西晉國只是下國,按理說還有幾年清閒日子可享。

兩人又是一陣寒暄,洪道士不時打聽著有關忘憂鎮的情況,言語中對這等修仙者聚集之地,頗為嚮往。

只可惜他只是種地散修,自然不入長平公主法眼。

片刻後,眾人相繼走入府中。

大堂之內,自然是宮壁輝煌。

院外粉牆環護,綠柳周垂,三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遊廊

太史是位年過百半,雙鬢微白的男子,此刻見眾人趕至,開懷一笑。

“諸位入座!來人啊,起舞!”

宴請間,自然是雲衫侍女,頻傾壽酒,加意動笙黃,好不愜意。

樂飲過三爵後,

陸通判臉上浮現三分醉意,搖搖晃晃的站起,舉著酒爵對太史說道,

“太史大人,你就別藏著掖著了,這次有哪些好的地段?我錢都準備好了。”

太史哈哈一笑,拱手向著西晉王都方向示意,道:“可別這麼說,我是為朝廷辦事,為聖上請命!爾等地款更是會拿來惠民之用,我決不會昧下半紋!不過……

在濱中城北行五十裡的夷南鄉,的確發現了一條重鐵礦,還伴生少量的玄鐵。”

“居然還有玄鐵!”

陸通判聞言,頓時一驚。

重鐵是大多數武者兵器的主要鑄造材料之一,算不上多珍貴。

但玄鐵卻不一樣了,對內氣真元具備良好的傳導性,往往用來打造先天宗師的武器。

拋開修仙者而言,先天宗師便是凡俗中,掌握最強力量的那一小撮人!

“太史,我願以十萬兩紋銀的價格拿地!”

“我有前朝皇室的《臨長留渡海帖》,再填十箱墨寶!”

“太史,鄙人在城中尚有五間酒樓的地契、三家醬行,不知……”

在場的達官貴人們紛紛叫喊著拿地價格。

要麼是白花花的銀子,要麼便是常人奮及一生也無法獲得一成的滔天財富。

而這便是本次太史宴請賓客的主要目的。

濱中城有西晉天子腳下第一城的美譽,北有夷南,相傳乃一尊金丹真人的坐化之地,東有巫山,草木旺盛走獸不絕,乃西晉王室最鍾愛的秋獵之地。

更不用說,濱中城乃雲港的核心樞紐,每日有數千艘商船,在渡口擺渡揚帆。

可謂是人傑地靈,鍾靈毓秀。

自然地產豐富,甚至有不少靈地!

而太史便主管地皮審批之事,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西晉的地,都是朝廷的!

“咳咳。”

太史咳嗽一聲,轉而說道,

“各位,本次拿地不收凡俗之物,只換仙家的寶貝,如靈石、法器、符篆、功法等……”

此言一出,在場官員和富商面面相覷。

仙家之物何其珍貴?

隨便一頁破舊的練氣功法,便是十條重鐵礦都抵不上。

關鍵是,太史你沒有靈根,無法修仙,要這些仙家寶貝作甚?

但無奈,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想拿地,自然只有按照太史的規則來。

雖然價格上漲了……

但總有法子,從其他地方收割上來。

畢竟羊毛出在羊身上。

“我家,倒是祖傳了一顆佛珠子,一旦有邪祟靠近,便會散發佛光。”

“十年前我曾救了一名落魄道士,他留下了一頁納氣訣。”

一塊塊地皮被拋賣出去,不消片刻功夫,太史便囊括了不少修仙物品。

對於這些鐵礦銅礦,抑或所謂的‘學區房’,一眾修者並不感興趣。

三三兩兩的小聲交談著,口中不時蹦出‘仙山洞府’‘玄火法器’‘青春永駐’等讓在場凡人,無比羨豔的詞語。

“接下來,便是那三處靈地了。”

太史的話,立刻讓在場修者提起了注意。

“羽昌嶺、蒲陰地、雷水坡。”

據太史所說,羽昌嶺地處巫山,面積不大僅輻射方圓七八十裡,但卻生長著一種叫做‘羽昌翎’的禽類妖獸,羽毛可做五行扇的材料。

蒲陰地則是百年前,西晉的築基供奉,在濱中城城中一處鬧鬼的宅院中,斬殺了一尊陰槐樹。

百年後,居然滋生了水陰之氣,適合部分修行陰性功法的修者。

而雷水坡,卻是三者中最好的一塊靈地。

雖然並無靈脈,但地勢獨特,天公造化,有雷、水二氣鬱聚坡內,妙用無窮,不管是煉丹還是煉器,抑或修行相關的功法,皆是事倍功半。

另外,由於雷水坡坐落於臨江山腰,易守難攻,飛鳥難過,尋常練氣修者難以到達。

常人更是只能靠橫江的鐵鎖,花費數日,攀登種種依山小徑上山。

雷水坡不遠,便坐落著苟家近千號人。

不少散修更是心思浮動,若是得此雷水坡,他日未嘗不可與苟家交好,甚至娶幾個苟家具有修仙資質的女子,榜個高枝。

道侶法地,這樣一來,侶和地都有了。

“這三處靈地的租賃,只接受靈石。”

太史對一眾修者點頭說道。

只要靈石?

不少人聞言,心生疑惑。

這太史,怎麼滿嘴靈石寶物,你想修仙啊?

“太史大人。”

種地的洪道士站了起來,拱手道:“羽昌嶺這塊靈地可否租賃給我?”

洪道士種了大半輩子地,對靈米種植極為精通。

也想豢養些靈獸飛禽,靈雞靈鴨,來個持續發展。

太史聞言,目露喜色,身體朝前一躬:“自無不可!不知仙長願意拿多少靈石?”

洪道士有些為難,道:“近日囊中羞澀,只能掏出幾十塊靈石。”

太史臉上的笑容一僵,緩緩坐了回去:“那可真是遺憾。”

“不過。”

洪道士繼續說道:“近些年來,雲港不少支脈水患肆虐,我以望氣之術徹觀水脈,發現有妖邪之氣。

恐怕這水患,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洪道士認真的說道:“若是太史願意將此地租賃給我,貧道願意前去斬妖。”

洪道士修行水遁之法,且煉化了一滴葵水真魄,自詡在水底,就算是練氣圓滿的妖修,都能碰一碰。

所以才想以此為代價。

誰知道太史聞言,不鹹不澹道:“哦?居然有妖邪啊?真是混賬。他日我自會上告西晉供奉,除此妖邪!”

太史心中暗罵,這廝也是窮鬼一個,還拿妖邪威脅我?

雲港有妖邪作亂,他早已知曉。

但沒看那妖邪改邪歸正,成了海大王,受沿岸鄉民供奉,成了河神?

這也算是教化之功吶!

妖獸也是修仙者,指不定哪天,人家便念著西晉的好,加入西晉呢?

你這個洪道士,以斬殺水妖之功,就獅子大開口,將土地索要過去?

哪有這等好事!

至於百姓疾苦,跟他太史又有什麼關係?

大不了拍拍屁股,騰個地兒,還算平調捏!

洪道士聽出了太史的弦外之聲,無奈搖了搖頭,自顧自坐下。

“太史,不知這蒲陰地是怎麼租的?”

“既然洪道友手中拮据,那羽昌嶺在下便不客氣了。”

靈地對於散修的吸引力不用多說,僅次於靈脈。

自然是砸鍋賣鐵也算租賃。

除了雷水坡之外,羽昌嶺、蒲陰地兩塊靈地盡被修者租走。

價格也並不便宜,租賃五十年的價格,便是在近萬下品靈石,還要添不少法器符篆。

單個散修根本拿不出這筆鉅款,往往是搭夥集資,一起租賃靈地。

這種方式在修仙界中很常見。

幾十數百年後,這些散修甚至會互相聯姻,形成一個修仙家族。

反而是雷水坡,由於太好了,價格定然不菲,反而無人問津。

有資本租賃雷水坡的,只要那幾個修仙家族。

感受著眾人的目光,苟英聖沉思片刻。

“不久前,費淇洲傳信於我,拜託我打聽下西晉王都附近,有哪些合適的靈地。

雷水坡此地,拿來贈給費淇洲,賣個人情,倒是十分合適。”

費淇洲成功築基且爭得青雲宗魁首的訊息,陸陸續續已經發酵。

苟英聖自然也知曉。

所以這等抱大腿的機會,自然不願放過。

想到這,他開口道:“不知租賃雷水坡的價格幾何?”

羽昌嶺、蒲陰地的租賃價格,也不過在一萬下品靈石左右。

雷水坡雖然稍好一些,但按照行情,價格應當也不過兩萬下品靈石。

苟家咬咬牙,省衣節食幾年,多賣點特產靈植,也能湊一湊。

太史笑呵呵的伸出兩根手指。

兩萬下品靈石?

苟英聖見狀,心裡稍稍松了口氣。

“也行,兩萬下品……”

“兩百……中品靈石!”

什麼?

苟英聖豁然起身。

在場修者聞言,紛紛目露驚愕之色。

中品靈石雖然與下品靈石的兌換比例,在一百比一。

但中品靈石往往需要在靈脈核心處開採,且只有二階靈脈才能孕育出來。

所以溢價極高,四五萬下品靈石,才堪堪抵得上兩萬下品靈石。

太史此刻,很明顯是獅子大開口了。

把整個苟家賣了,估計才能湊夠這筆鉅款!

苟英聖只得悶哼一聲,一屁股坐下:“買不起。”

……

第二日,太史昨夜宿醉,半昏半醒在床榻之上時。

雷水坡沒租出去,但太史絲毫不急,這等靈地有的是人租。

不租地,你去那修行?

此乃剛需!

一陣急促的通報聲,從院中傳來。

“太史,不好了!!”

一持刀侍衛,腳步不停,額頭生滿冷汗,一把推開屋門。

徹底驚醒了屋內太史、

“何事?”太史眯著眼睛看著此人。

“昨夜雲港支脈又鬧水患,大壩決堤,沖垮了津渡河堤,造成沿岸數百戶鄉民受到水害,生靈塗炭,溺死者,不下於千人!”

死了千人?

聽到這個訊息,太史皺著眉頭,緩緩扶著床頭坐起,臉色有些難看。

“這麼說,明年徵收徭役,開掘荒地的力役,湊不齊這麼多人了?”

持刀侍衛愣了下,似乎沒反應過來。

太史搖搖頭,看了持刀侍衛一眼,不鹹不澹道:“你有幾年未曾歸鄉了,且去賬房領了本月俸祿吧……”

持刀侍衛沉默著退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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