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的爆炸聲,燻黑毀壞的建築物,冒著濃煙竄出火焰的套間視窗,還有“折原灰”冷笑著的那一幕——無數場景碎片翻滾著。

虛空中,還不停傳來少女無情的宣告聲:“雨生惠人惠人惠人惠人……半分鐘鍾鍾鍾……投降降降……板桓桓桓……你……逃……板桓,就只有死死死死死。”

一段話語變了形,彷彿蛇一般蜿蜒,纏繞了上來,逐漸勒緊。

惠人的心智只感到絕望,卻無處可逃。

不管是“聲音”,“話語”還是“幻影”,全都反反覆覆重重疊疊,最後組合為一道巨大的龍捲風。惠人的心智全無抵抗地被瞬間吸入其中,旋轉加速,再被拋出來,狠狠砸下——

不知是多少次,在簡陋的公寓中,惠人勐然間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激烈地呼吸著。

和以往一樣,她勐地坐起身來,臉色蒼白雙目失神地繃緊四肢,一邊顫抖著,一邊神經質地唸叨著:“對不起對不起傑克對不起我不敢對不起我害怕……”

半年前,雨生惠人與傑克在京都遭遇了集團的圍獵。對方的指揮官,正是她今天所見到的“折原灰”。

即使到了現在,惠人仍然感到心聲恐懼,彷彿再次直面惡魔。

惠人並不願意去回想當時的情形,但一個個畫面場景卻不受她控制,在她的腦海中快速閃現:誘餌,跳躍,爆炸,陷阱之軀,傑克那瀕死的求救聲——以及最終擺在惠人面前的交易。

“雨生惠人,給你半分鐘時間考慮要不要投降。你投降了,我就會救治傑克。你也可以逃……但那樣,他就只有死。”對方冷酷無情,甚至帶著笑意說道。彷彿很自信惠人會選擇投降。

……不過說實話,那位魔鬼其實是失算了的。

因為惠人逃了。

那個時候,惠人已經徹底被恐懼摧毀。她不顧一切,拋棄傑克,更不去管自己的原軀體,只顧得上瞄準能力範圍內最遠的女性身體,瘋狂地做著自己也不記得多少次的跳躍,如同一條受驚之犬一般逃竄出了集團的包圍圈與監控範圍。

最後,她才小心翼翼地潛伏下來,甚至不敢更換軀體,就這麼惶惶不安地生存至今。

——直到昨夜,她再見獵人,並被點破了身份。

許久,惠人才冷靜下來。

她看了一眼窗外——都市已灑滿夕陽。

對於日夜顛倒的陪酒女來說,此時本是她該起床出門,去俱樂部工作的時間了。

但今天,惠人還有第二個選擇:去見“折原灰”。

離作出決定,還有幾個小時。

惠人從床上爬起來,站到陽臺上,用顫抖的手點起一支煙,繼續昨晚未得出結論的思考。

其實昨天,除了一開始一段時間的驚恐不安,惠人很快便理清了思路,也揣測出了“折原灰”的意思。

她或許很早就已經被集團定位到了。

但出於某種原因,他們只是默默監控著她,卻並沒有真的出手來抓她。

而這一次……其實也同樣。雨生惠人不是那位指揮官的真正目的。

“折原灰”出現在歌舞伎町並扮作牛郎,有著別的任務。

所以,折原灰才用“稱呼”來暗示,他們現在對她可以更加和藹可親,可以不把她當作一個獵物。

但是,當然,惠人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而至於代價的內容……若惠人今天去見折原灰了,便意味著答應這場交易,到時候,她應該就會被告知她所需要付出的到底是什麼了。

惠人能猜想到的是:那位化名“折原灰”的指揮官,應該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她去做。

煙已經吸到了盡頭,惠人看著幾乎燒到手上的煙,心想……她必須要去了。

不,其實不是因為剛才這番利弊得失的分析。

再怎麼分析,也只是她那根本無法驗證的猜想罷了。當她赴約,然後被對方再次抓住,到時候她還能指責對方沒按照她推測的來行動嗎?

惠人知道,自己最終做了決定,只是因為……

只是因為剛才那場夢。

思念如同燃起的香,一旦點起來了,就再也無法抓回來了。她需要去見“折原灰”,然後問一問傑克現在怎麼樣了。

集團抓住他了嗎?集團救治了他嗎?他還活著嗎?在被她背叛與拋棄之後。

於是,夕陽的橙黃色背景之中,女子在陽臺邊緣掐滅了煙,轉身回到房間裡。

收拾,出門。

……

晚上六點五十,精心打扮的陪酒女“由緒”踏入了牛郎集團店AIR的店堂,順手將瘋狂震動的手機徹底關了機。

既然已經決定要來這裡與“折原灰”會面,她自然根本就沒去俱樂部。於是一路上,俱樂部號碼的來電與短消息提示便越來越頻繁。看來,極道大老的指名時間將近,“由緒”人卻不見蹤影,媽媽桑是真的快急瘋了。

——不過,反正惠人對此已經完全不關心了。

黑服見到惠人,什麼都沒問,只是示意她跟他走。

跟在身後,惠人卻感覺到了一絲不詳的氣息——這位昨天才見過的黑服,今天卻總覺得……神態不安。

穿過大廳,黑服卻沒領著他進入昨天的包廂,而是去往了更深處最豪華的那一間,然後只是為她開啟了門,自己卻飛也似地逃走了。

進入屋內,一陣喧囂聲迎面砸來。

惠人看著眼前情景,一愣,倒是對剛才為什麼黑服跑得那麼快恍然大悟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又是極道。

這是一間分內外套間的豪華包廂。外間的沙發上,背對著門口正擠著十個人。其中五個是極道打扮的男子,另五個,則是陪酒……不,風俗女。惠人掃了一眼他們的行事,做出了判斷。

或許是聽到了開門聲,正喝酒作樂的極道男子一個個本能地回頭望過來。

——頓時,喧囂一下子就停止了。

極道男子們看著惠人,一個個露出了意外愕然帶著隱隱不安的神情。

而惠人也同樣驚訝了。

這些極道,其實與她相互認識……這不是那位野口大老的小弟嗎??野口去俱樂部玩,總會帶上這幾位,所以他們倒是也和陪酒女們混熟了。

惠人站在房門口,心中同樣升起迷惑。

……為什麼,這些傢伙會來牛郎店裡玩?

而且,還叫了風俗外賣?

啊不,應該說——這些極道哪怕是叫風俗外賣,也必須待在這間房間裡的理由是……惠人勐然頓悟。

她快速挪動腳步,衝向套件內間的屋門。

極道小弟中的領頭者急忙站起來,想要擋住她卻又不敢觸碰她,最後時刻也只能狼狽地閃開,並柔弱地喊了一聲:“由緒小姐!”

惠人站到了套間內間的屋門門。

身後的小弟們一個個大氣不敢出。

所以,她現在可以清楚地聽到隔著這扇門從屋內傳來的聲音。

那是鞭子響亮的抽打聲,還有忍耐的呻吟聲。

頓時,惠人自然而然地做出想象,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難道“折原灰”她——

她勐地直接將門推開。

同時,身後沙發上的極道們一個個彷彿“若無其事”地故意移開了視線。

而展現在惠人面前的一幕,卻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勐然吐出剛才屏住的那口氣,發出代表著疑問的感想聲:“……哈?”

屋內最明晃晃的一團肉——那是正雙手撐地跪在地上一名男人的後背。他光著上半身,後背上盡是鮮紅的鞭痕。

而在他所跪著的頭的前方不遠處,美麗到脫俗的“少年”還是那副森系卻帶著些許黑暗氣氛的中性化打扮,正好好地抱著膝蓋,坐在豪華的座椅上,捏著下巴,以冰冷的輕蔑態度俯視著男人。

剛才響動的鞭子也並不在折原灰的手上。

在她的側後方,一名表情惶恐的黑服,才拿著鞭子。

“格雷醬,格雷醬,求求你,求求你了——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才願意親自來鞭打我啊??”光著身子的那個男人,正撒嬌一般的語氣說道,聽得惠人毛骨悚然。

惠人深吸了一口氣,意識到這個有這一把年紀聲音,這個身形,果然十分熟悉。

“閉嘴,噁心死了。”折原灰卻用冰冷的聲音回應道,“你不配。”

“可惡……”男人不甘心地都噥了一句,然後衝著黑服喊道,“喂——”

黑服嚇了一跳,表情戰戰兢兢地再次揚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上去:“啪——”

“啊——!”男人第一聲發出的,是真正的慘叫。但隨著鞭子的繼續抽打,他的聲音,越來越變化成了一種銷魂的拖長音,“啊……”

惠人望著這一幕,不敢出聲。

“哼……”而折原灰也同樣露出事不關己的表情。她自顧自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才抬起頭來對門口的惠人道:“都來了,還在站在那裡做什麼?進來。”

一輪鞭打結束,地上那個男人正喘著粗氣。

聽到了折原灰的話,這時候他一下子從自己的沉浸之中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了身後來了人。他本能地轉回臉來,與惠人撞了個對眼,然後不自覺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由緒醬?”他大聲道。

“啊,野,野口先生……”惠人迴避著他的視線,一邊無奈地回應著,同時按照陪酒女的本能鞠了個躬。

果然——地上這一位,正是那位一直很寵愛她的極道大老,讓媽媽桑都不敢得罪的野口組的組長。

由緒又想到:所以這位威嚴的大老之所以取消了俱樂部的行程,其實是因為……啊,到牛郎店,來了?

野口組長顯然也第一時間想到了這一點,也有些慌張起來:“啊——由緒醬,由緒醬,你聽我解釋,我沒去你店裡,而來了這邊,我是有原因——”

但很快,極道組長似乎回過神來了。

——誰是黑道大老,誰是陪酒女,誰才該強勢,誰才是弱勢啊?

“由緒!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來這裡做什麼?!

”他勐地從地上跳起來,插著腰吼道,“我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你們的!想要我的捧場,就不允許你們來牛郎店找小白臉玩!

然後,黑道大老伸出手指對著惠人用力指指點點,一邊開始彈舌辱罵模式,一邊吵她衝了過去。

在大老的吼叫聲中,惠人用眼角的餘光只見到外面的小弟們一個個推開了風俗女,正襟危坐,臉繃得死死地不敢笑出聲。

就在野口已經衝到惠人面前,揚起手臂作勢便要給她一個耳光的時候——折原灰開了口。

“安靜。”她只吐出了冷冷兩個字。

但野口身上的兇焰卻瞬間被熄滅了,收了手愣愣站在原地,似乎在全身心地等待著折原灰的下一句吩咐。

折原灰卻先是抬頭對身後越來越如坐針氈的可憐黑服吩咐道:“你可以走了。”

黑服如蒙大赦,跌跌撞撞衝了出去,轉眼就傳來了外間的門被關上的聲音。

“關門。”折原灰又抬頭對惠人說道。

這次,當然是指內間的門。

房門關閉,小弟們的視線被隔絕在了外面。

折原灰嘆出了一口充滿著無奈感覺的氣,最後,再對組長挑了挑手指:“過來。”

大老面露喜色,便不假思索地轉身邁步——

折原灰卻迅速沉下臉色:“狗該怎麼走路?”

大老站在原地愣了愣,很快明白過來,重新在地上跪下來,帶著討好的表情在地毯上四腳並用爬了過去。

“很好……就這條線。”折原灰伸出足在地毯上劃了一道線,然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要像一條聽話的狗一樣,好好地蹲在那裡哦?”

“如果你足夠聽話,表現夠好——”她慢條斯理地說著,將手機對準像狗一樣跪在地上,半身赤裸佈滿傷痕的黑道大老——“嗶”地拍了一張照片,然後便自顧自開始打字起來,“我會考慮的……嗯,考慮,要不要鞭打你呢?或者直接踩?”

折原灰的這一動作,其實讓黑道大老愣了愣,臉上終於浮出不安的表情。

“格雷醬,照片……照片就不要留下來了吧……”他低聲下氣地請求道。

折原灰繼續打了一會兒字,然後抬頭看了他一眼。

“挪過來十公分。”她沒答應野口的請求,卻這麼說道。

野口組長一下子忘了記剛才的請求,滿臉興奮地挪了過來。

“嗯,還有些遠,再挪過來五公分。”

於是,極道大老最後幾乎挪到了椅子的扶手邊,抬頭盯著折原灰,鼻子不自覺地興奮噴氣,幾乎吹到了折原灰的手背上:“格雷醬,是不是可以——”

折原灰沒回答。

她先是面帶毫不掩飾的嫌棄,從旁邊抽出酒精溼巾擦了擦手背,然後用同樣優雅的動作從紙巾盒裡抽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槍。

下一刻,野口組長討好的笑容尚僵硬著——槍口,卻已經隔著被他本能閉上的眼皮,輕輕戳到了他的眼球上。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