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chapter.57
我與晴明一同出門是在來到這個時代的第四天。
我偽裝成他的式神, 從前的出陣服自然是沒辦法穿的, 晴明給我找了一件外套，而遮住雙眼的面具也改變了我的氣息。別人發現倒是無所謂，但在現在這種擁有未知敵人的環境下，小心一點沒有壞處。
作為這個時代非常有名的陰陽師, 晴明有時會接受各種各樣的委託，這些委託大部分來自於貴族, 妖鬼橫行的時代，陰陽師的確不可或缺。
我昔日也很少外出走動，‘三日月宗近’更多是被安置在專門的靜室內, 偶爾有哪位貴人想要觀看刀劍, 我才會被帶出來透透氣，畢竟在當三條宗近鍛造出那把刀時, 就已經註定了這個結局。
雖然如此，但我對這個時代的景象也不是很感興趣, 這裡充滿了歷史感沒錯，但我不能否認它的落後, 即使在京都的街道上, 比起未來, 四周的景象也有些寒酸。我遇到過一些年輕人, 他們喜歡充滿古意的東西, 某種意義上的確大氣磅礴，但真正經歷過這個時代的一切後，就會發現現代的生活是多麼便利。
偶爾有牛車經過, 我與晴明小心退避，這次的委託人是一位服務於貴族家的武士，他正值壯年，聽說刀術很好。
在路上，晴明給我透露了不少訊息，那位武士的住所很安靜，他有一個妻子，小兒子剛剛六歲。因為平日負責保護主家的安危，武士比較嚴肅認真，以前與晴明也從未有過交集，這次家中發生怪事，還是主家心善，才找到晴明來為他排憂解難的。
“事實上我經常接到這類委託。”他這樣解釋道：“貴族也好，平民也好，只要是與妖怪有關的事情，我都不會置之不理，雖然我只是一個人，但如果能幫忙的話……我也不會逃避的。”
如果讓我對自己瞭解的晴明加以評價，也許‘無私’更恰當一點，當然並不是那種毫無分寸的奉獻感，晴明很聰明，他完全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並且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成為奉獻者。
“未來與現在可毫無相似之處了。”聽他說這些，我輕嘆感慨道：“人與妖共存，在未來的人眼中完全無法想象，在多年之後，人類無法看到妖物，而最厲害的妖怪，在如今也只算中流。”
那些鬼王、大妖們，在未來到底去了哪裡？他們是否已經隕落？或者躲避到了別的什麼地方？這我都不得而知，我無法評價這一切到底算是進步還是退步，但事實不容辯駁，最終人類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縱使妖怪們更加強大。
晴明笑言，道：“如果可以，真想看看那樣的景象，一定非常神奇。”
“那麼三日月殿下呢？您又輾轉到了何處？我試著看過您的命運，卻只能看到一片迷霧。”
如果是這種問題，我似乎還可以回答。對於刀劍來說，輾轉於各地，被不同的人收藏擁有已是常態，我倒還算幸運，即使數次易主，也不算太過頻繁。但所謂最美之劍，自然是最有地位的人才能擁有，沒有人願意用這把刀進行戰鬥，他們把‘三日月宗近’當做藏品，被束之高閣，被無數人讚美，對我來說也許不是好事。
但那又怎樣？一切都已經是過去，我經歷過的也算是歷史組成的一部分，而在此時，我對晴明述說著我的歷史，這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晴明是個很體貼的人，大概是看出我興致不高，他及時轉移了話題，開始聊起在接受各種委託的時候發生的趣事，接下來的路途倒也不算無聊，等來到委託人家中時，正巧是正午。那是一間很樸素的房屋，院子裡種了樹，但長勢並不喜人，已經枯萎了一部分，雜草似乎無人清理，顯得這裡非常荒涼。武士是個不算高大的中年男人，體型壯碩，但卻愁眉苦臉，即使勉強笑著也帶有苦意。
“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晴明大人了。”
他將我們迎了進來，似乎是懷疑我的身份，即使在迎接我們進來時，語氣也有些遲疑：“請您先坐下休息一會兒，那個……這位是？”
“我的同伴。”摺扇輕敲掌心，晴明從善如流坐到了為他準備的座位上，含笑點頭：“您可以叫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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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仍舊有些心緒不寧，他看了看我的面容，又將實現轉移至我腰間的本體上，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最後卻仍是一言不發。
他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他自己。
所謂的意外情況，要從三個月前開始說起，當時他的兒子生了一場大病，高燒燒到意識不清，只能躺在床上，喝了藥也無濟於事。他與他的妻子都非常焦急，恨不得讓孩子遭受的所有痛楚都加諸於自身，只是一復一日，男孩兒的狀況還沒有好轉，即使最有名望的醫生也斷言他活不過一個月。
他很絕望，每天四處奔走，有人告訴他，山裡有一種果子對治療這種病症有奇效，他為了給孩子找一些可以續命的藥材頻繁進山，只可惜完全沒找到別人口中說的那種植物。有一天他終於無法抵禦疲憊，在進山時靠著樹幹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夢中似乎有一隻妖怪要吃了它，卻不知被誰趕跑，醒來後，他發現身邊放著一個籃子，而竹籃裡，就是他千辛萬苦尋找，卻找不到的果子。
男孩兒退了燒，身體也越發健康，武士想尋找自己的恩人，再次頻繁進山，但是卻一如所獲，時間久了，他也就沒有繼續尋找的心思。但在最近一個星期，他的兒子開始頻繁做夢，夢裡有人一直在喊救命。而且就像真實發生的那般，即使醒來也不會遺忘，小孩子不怎麼懂事，卻也能將夢中所見說個大概。
而讓武士驚訝的是，他的兒子夢到的場景，不是那孩子去過的任何一個地點，而是他去過，但那孩子卻從未涉足的深山。
“如果是那位恩人出現了意外，我一定要想辦法幫助他，可是現在，我連對方的身份都不知道。”武士十分苦惱，他的眼角下垂，雙手交疊嘆了口氣，隨即低頭開口道：“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話，晴明大人，請務必幫我，幫我找到那位恩人！”
晴明並未回答，他在環顧四周，視線從角落裡的小花轉到了屋簷下的鈴鐺，還有角落的瓜藤。男人還想說什麼，我只能豎起食指置於唇邊，搖搖頭讓他保持安靜。
“請把竹籃拿來給我看一看。”
許久，晴明才起身開口道：“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讓你的兒子也一起出來，我想問他一點事情。”
武士有些為難。
他的兒子因為這幾天無法入眠，被回家探親的妻子帶走回鄉下休養，晴明無奈，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男人拿出的竹籃非常精緻，想必編織它的人手藝很好，晴明把它放在桌上，仔細觀察一會兒後掏出一張紙來畫符。
“能察覺到什麼嗎？”他頭也不抬地詢問。
“很淡的妖氣。”
我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這裡用來招待人的茶也不是什麼名品，喝起來也只能解渴而已，但我對此卻毫不在意。晴明畫了一張符咒，將它貼在竹籃上，符咒很快燃燒起來，等到它熄滅時，卻變成了一個小紙人。
“這這這……”武士大人目瞪口呆，很顯然，他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神奇的場面。
“看來我們要親自走一趟了。”晴明把紙人扣在掌中，起身微笑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傍晚您就會看到想要見的人了。”
武士千恩萬謝，但在晴明強烈的要求下，並沒有選擇與我們一同前去。在離開武士家後不久，晴明對我解釋了前因後果，那座山其實並不安全，那是一個大妖的棲息地，貿然進山而沒有被吃掉，這位武士大人的運氣還真不錯。
這讓我越發好奇幫助武士的那位神秘人到底是誰了。
不管怎麼樣，參與到別人的故事中也許不是壞事。看別人的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也算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的樂趣所在吧。
人類與妖怪的傳說，就像是物語一般，充滿了讓人憧憬的情節，與總是會出人意料的結尾。
很值得銘記，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