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關分署大堂,大門中開,人頭攢動,一幹民人堵在衙前議論紛紛,低頭細語不息。

大堂正中,只見一個提堂文吏側旁坐了,兩班衙役排衙相列,正是要升堂問案的架勢。

那文吏先拱手朝著大堂側門高聲道:

“堂官升座,案斷分明。有請大老爺升堂斷案!”

卻是衙門裡做簽押公幹的孫書辦。

孫書辦一聲喊了,兩班衙役手提水火棍“咚咚咚”砸地,口中齊聲高喊:

“威…武…!”

便見到一身拽撒青袍的韓濟舟,挺著肚子,邁著官步。一晃三搖從耳門踱了進來。

他今日一身幹練模樣,連烏紗官帽都未帶上。兩袖用束絹裹住,一股武人味道頓時撲面而來,叫人不由得生出畏懼之心。

往太師官椅上一坐,韓濟舟劍眉矗目,往堂上堂下緩緩掃過。立時將堂外民人嘈雜的喧鬧聲止住。

只見他將驚堂木提起,重重往案上一拍:

“大熱天的何事吵吵鬧鬧,弄得老子午覺都睡不好!不知道昨晚上老子熬夜啊。”

這聲罵,弄得堂外民人先是一聲鬨笑。瞭解的知道他勤於公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挑燈夜戰美嬌娘呢!

滿堂差役一頭黑線,孫書辦趕緊上前,湊到韓濟舟耳邊嘀咕了兩聲。

韓濟舟聽了話,因一副驚詫的表情。隨口問:

“有這事?”

孫書辦點點頭,一邊拿手指戳了戳廂房。

“人犯就在廂房候著。”

韓濟舟當即一拍驚堂木:

來呀,將人犯帶上堂來!”

話音落地,只見兩個差役便提溜著一個滿身破漏,卻又是錦袍料子的人犯從堂外進來。圍觀民人一瞧,那人犯還帶著頭套。

兩個差役將人犯往堂中地上一摜,又伸手摘了頭套。

卻不料那人犯徑直就往地上出溜著趴了下去,也不知是真的暈著,還是裝暈。

“大膽!人犯未經審斷,爾等何故摧殘。不怕我的板子麼?”

只見韓濟舟一聲暴吼,聲如驚雷。兩個提人的差役頓時嚇得連連搖手。

“大人冤枉小的們了,這混賬這是裝樣呢,先前提他的時候還能走路,肯定是裝呢。”

韓濟舟因沉吟片刻,眯著眼睛緩緩打量了地上人犯一眼。又將圍觀民人好奇的臉色盡收眼底,心中嬉笑一聲:

“都到這份上了,還在垂死掙扎。”

又是一拍驚堂木,韓濟舟道:

“來呀,給我澆醒他。”

一個健壯差役便從門外提過一桶水,兜頭朝著跪在地上的宋友金澆下。

因為一連串猝不及防的事兒,弄得驚駭中暑的宋友金,當頭一盆清涼井水兜頭澆下,這才醒將過來。

眼一睜,只見一衙差役兩排對面戰列。孫書辦在側,姚班頭領著幾個差役,手裡拿著皮鞭和辣椒水候在一旁,都是一臉凶神惡煞的對著他打望。

“我這是在哪?”

孫書辦將手裡文書一揚:

“宋老闆,宋大官人。你好本事,原先好言勸你捐點體恤銀子你不肯,今兒個鬧出這麼大禍患來,你說咱們署裡該如何調製你為好?”

宋友金當即瞪大眯眯眼,做牛怒狀: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韓大侉子乘著咱們御史大人不在來坑我。哼哼,有種你將我整死。要不然,只要我出去,便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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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書辦嗤笑一聲,嘆口氣道:

“看來有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來呀,將張胖子提上來!”

一頭兩個東關差役拎著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張胖子”提了過來。而大堂側廂,隱約還有一個身影在微微晃動。那身影晃動一下,張胖子這心肝便要顛上一顛。

“宋老闆,宋大官人。你可瞧清楚了,眼前這人是誰。”

“張四少!?你們怎麼敢把張四少打成這幅模樣,你們就不怕張家報復麼?”

孫書辦哈哈大笑。

“這胖子是被你手下人挾持,他不從,你手下人打成這樣的啊!”

宋友金當即如五雷轟頂,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又暈過去。

成日裡坑蒙拐騙,欺詐勒索。誰承想今日居然被人給坑了個底掉,反過來黑他一把。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明明是你們挾持,怎地說是我打的?”

孫書辦一曬:

“不信你問他。”

差役逮著張胖子一陣搖晃,張胖子“醒過來”。當即惡狠狠的盯著宋友金。

突然,這胖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牛力氣,一把“掙脫”開兩個差役,衝上來就作勢要咬宋友金,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一邊還大聲嚷嚷:

“好你個宋小眼,你狗日的居然坑我。做個圈套叫小爺我往裡鑽。小爺今日好心好意上門還你賭債,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自己事兒犯了,膽敢拿小爺擋災,害的小爺受足了罪。小爺不先滅了你,小爺心頭難平!

宋友金當即就糊塗了,什麼賭債?從何說起?這他娘的到底怎麼一回事?

張家可是他的大金主,也是他能在鹽運司衙門混飯吃的憑仗。

這胖子雖然在張家上不得檯面,可再怎麼說也是張家人。上趕著巴結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暈了頭反過來得罪了這胖子?

就算得罪了張家人,旁人還好說。畢竟他是張家大爺張慶綬跟前的人,張慶綬不看功勞看苦勞。總得伸手保他。

這要是得罪了最受老太太疼愛的張四胖子。只要他在張家老太太跟前嘀咕一兩句,他在張家的前程還要不要了?

“張四少,你受了何人脅迫。但有我做主,咱們報與張大老爺說了,拿住這幹畜生百般整治就是,如何你反倒不識好人心,受人矇蔽要責罵於我呢。”

不說這話還好,一聽這話,張胖子頓時跳起來老高。他只恨今日事情鬧大,不知該如何收場。這混賬居然還要主動找他哥哥,不弄死了怎能平他怒火?

當即一口真的咬上了宋友金大腿。宋友金吃痛,立時啊的一聲高叫起來。

“拉開了,拉開了。成何體統!”

驚堂木啪的一聲響。只見韓濟舟將手裡的驚堂木拍的震天響。

姚班頭幾個趕緊上前,將瘋狗般的張胖子拉開按在一旁。那張胖子垂涎獠牙的模樣,只看得宋友金心裡直抽抽,好似眼前這人附了魔怔一般。此時哪裡是能理喻的?

“哎呀,這不是咱們東關的宋大經濟嗎。怎地被抓到這裡來了?”

韓濟舟一邊說了,一邊就離開坐出前來要攙扶宋友金,好似這會兒才看清眼前這人面目似的。。

那宋友金見韓濟舟“認出”了他來,只當這個芝麻綠豆官是見他背景深厚,心底怯了。便喊:

“韓大人,如何今日東關將我抓了來。快賠一桌酒給我壓壓驚,其他再說。要不然,怕你在御史陳大人跟前不好交代。”

韓濟舟也唯唯諾諾的道:

“宋經濟說的是,說的是,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來呀,還不給宋經濟看座。”

不想孫書辦先湊到韓濟舟耳邊嘀咕了幾句。

“有這等事?”

孫書辦手朝姚班頭一指:

“老姚接的警,和鹽運司的時六斤一起出的差。人證物證俱在,只是案底賬冊缺了幾頁。”

韓濟舟皺起了眉頭:

“這……。”

韓濟舟正要糾結,一旁的張胖子又嚷嚷開了:

“韓大人你先讓讓,我先咬死這條狗再說。辣塊你個媽媽地,做狗的料子,反倒蹭鼻子上臉咬主人。膽子太肥,老子今兒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姓張!”

說了話,張胖子又要衝上來,宋友金立時高喊:

“韓大人救我,韓大人救我。”

韓濟舟因驚訝道:

“呀,張四少也在。如何這般模樣?”

這便要扯開張胖子,誰曾想一把沒拽住,居然讓張胖子從他腰間抽出了腰刀。

“哎呀不好,快攔住他!”

韓濟舟急忙高呼,身子卻先一晃撇了開去。

又哪裡難得住,那張胖子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一言不合就要拿刀砍宋友金。

那明晃晃的鋼刀當頭,宋友金只覺今日是到了閻王殿,這就要去見崔判官了。只覺雙股顫慄抖個不停,張胖子那張“血肉模糊”的胖臉往他眼前一湊,猶如催命的牛頭馬面一般恐怖。

就聽到譁譁譁一聲響,宋友金嚇尿了。

韓濟舟見狀,就朝孫書辦打個眼色。

眼見火候足了,孫書辦也沒了戲弄宋友金的心思,當即指使著差役又打了一盆水澆醒他。哼一聲道:

“宋老闆,莫怪咱心狠手辣。幾次行文與你,指望你帶頭做個表率捐獻一二,你可是怎麼做的?當我們是放屁!”

說了話,孫書辦一把抖開手裡一本賬簿,又冷哼一聲道:

“你當咱們是汙衊你,哼哼!去年鹽場河四艘鹽船漂沒,可是你的手段?蘇州寶勝行八百擔食鹽,可是這四艘船上的貢鹽?”

宋友金當即嚇得又要暈厥,這番生意,他只當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誰承想早就被人盯著了。

他還想頂嘴,心裡原本也是有恃無恐。這本就是張家指使他做下的,他不過是在鹽運司賬簿上記了一筆做了點手腳。

可轉頭一想,真要捅出來,誰給他收拾?他豈不是得當替罪羊麼?

然而宋友金畢竟是公門中進出慣了的,自然知道大牢裡抗拒從寬,坦白從嚴的道理。於是便只哼聲不接此話題,倒是反問一句:

“哼哼,姓孫的你好大膽子,不談你等今日平白汙衊陷害我。就算老子倒賣私鹽,這事兒不得是我鹽運司審理,輪的上你東關衙門狗拿耗子麼?”

孫書辦長嘆一口氣,搖著頭對宋友金道:

“宋經濟啊宋經濟,你這,可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呀。我署裡今日捉你,自然有捉你的道理。來呀,帶苦主。”

說了話,孫書辦嗯哼一聲。此時,大堂側旁的廂房裡,就聽見一串咳嗽聲音傳了進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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