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碼頭邊的鹽埠街一瞧,只見東頭的東昇當鋪裡煙霧繚繞,好似走了水一般。

一群“匪徒”正站在屋頂上往下朝官兵扔瓦片。那廂街上的兩班兵丁也正東喊西喊的招呼著,一邊拿刀抵擋,一邊招呼將弓弩火銃搬過來。

此時,李朝奉幾個已經被“放進了”東昇當鋪裡。

一頭宋大官人也回了鋪上。

他本來因為程家欠貸快到期,因惦記著程家那美貌小婦人。便隨手找人在程家抵當的畫上做了手腳。正歡天喜地的期待著日期到了,就去程家門上收賬。

當然,收賬是假,強取美貌婦人才是真。一想到那程家那俏婦人的臉兒,宋友金這心裡就按捺不住的躁動。恨不得這時日能走快些才好。

卻不想到了臨近這幾日,東關這裡卻突然傳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留言。這留言雖然荒謬,不過他東家張大戶府上要屯糧的事兒倒是八九不離十。

因想到這裡頭可能有人故意使壞,就心頭沒來由恐慌,總覺得要出事兒。

只是前些日子他剛因為傳言的事情,被東家張慶綬一番斥責,說他拿著雞毛蒜皮的事情大驚小怪。

況且張大官人這兩日正在為自家兄弟的事情奔波,所以他便有些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將這留言再去稟報。

直到今日,留言愈加離譜,他也多方打聽,隱約聽聞居然有東關衙門參和在裡頭。他因心底拿不定主意,便終於鼓起勇氣,一大早就去了府城,將此事說與張慶綬聽了。

張慶綬許是也聽聞了此事,故而這回到上了心。只是囑咐他靜候著不得妄動。只等張家自家事情辦妥,便來東關給他出頭。

宋友金這便心底踏實了,一頭想著程家美嬌娘,卻剛出張家的門便被張家老四那個胖子給攔住。

宋友金本無心理會,卻聽說張胖子要給他出頭。他一想,張家人出出面也好,總能鎮住一些說閒話的宵小。便也答應了。只是囑咐張胖子不得妄動。

卻哪裡想到竟出了簍子。

待他聽說東關起了衝突,心裡剛剛踏實下來的心便又掉了起來。他本要回東關尋張胖子。卻在這時又來了一個跑腿的幫閒,說是衙門裡王書辦帶了商客在鋪裡候著,請他洽談糧食生意的事兒。

他因想反正張胖子身邊好些個混混,再大的亂子,自保是沒問題。故而惦念著生意,就先回了鋪上。

等他到了鋪上,卻沒見著人影,只有後來進門的王書辦和他大眼瞪小眼。搞得宋友金一頭霧水,正要出門便見到大批鹽丁差役往他店鋪上來。

那夥鹽丁差役根本不容他說話,只說他店裡不乾淨,要封鋪查驗。他哪裡肯依,那幫差役竟一言不合就要拿了他。

得虧差役們人手不足,而他自家店裡倒是好幾個夥計。這麼你來我往一番拳腳,好容易才把那幫如狼似虎的差役鹽丁給趕出去。

卻哪裡想得到,沒一會兒功夫,便見到大批兵丁出動,將他這東昇當鋪圍了個水洩不通。

宋友金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今天也被人算計了。見勢不妙,唯有快跑去搬救兵。

卻又哪裡走得脫,這會兒當鋪外頭烏泱烏泱一大群人堵著,是插翅也難飛。

急的他站在屋頂,跳著腳的對著屋下時班頭破口大罵:

“時六斤,你他娘的腦子裡進水了,反咬一口過來拿我們。鬧這麼大事兒,你以為一通胡攪就能揭過去?回頭被人捅出來,我看你是吃不了兜著走!”

時六斤此時只恨夜長夢多,哪裡還聽宋友金呱噪。他心裡只在嘀咕:

“揭的過揭不過,這不有你麼?你替我們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為了老子安全,你還是去死吧。

這麼想著,那頭隨從拉過一杆神火飛鴉來。只見兩個兵頭打著火摺子,刺啦一聲拉開火鏈點燃飛鴉。

宋友金這邊根本是赤手空拳,要不然也不至於爬到屋頂上掰瓦片當武器抵抗。只是神火飛鴉乃是軍中利器,因為鹽運司衙門特殊,才特批裝備此物。

那飛鴉是塗了油的,遇到易燃物品就著。遇到此時狀況,那真是人擋殺人,佛擋*。

只見一枚飛鴉發出一道拖著火光的印記從半空飛過,一頭撞在一個混混身上。混混立時渾身一道火鏈包裹周身,燒的他在屋頂哇哇大叫。只一息功夫,這混混便咕咚一聲滾落了下去。

那幾個混混本是在街頭上打架鬥毆,逢人起鬨的主兒,哪裡嘗過這軍中利器的滋味。見火情威猛,當即都嚇得都忘了抵抗。一個個彷彿木雞一般杵在屋簷上,呆看屋下那中了火的混混在地上亂滾。

只一小會兒功夫,那混混便燒的透黑,成了一具枯骨。

時六斤見有機可乘,當即抓住空隙,招呼手下們換過套繩索紛紛往屋頂拋去。

這批兵丁正巧是鹽船上靠綁的力夫,平日裡套樁可是基本功,此時套那幾個混混,頓如抓魚一般利索,當即一個個套住,這就要拽下來。

卻在這時,屋頂譁啦啦一聲響,吃不消這些人的來回折騰。劈天蓋地連人帶瓦就塌了下來,一頭蓋在張、王二人頭上。

時六斤手一揚,招呼一聲:

“進屋,抓人。”

一群兵丁應聲便猛衝進去,舉目一看,只見磚碎瓦削混成一堆,一幫子混混亂蓬蓬擠在一起來回推搡。

一時,兵丁們紛紛抽刀而出,就要劈下。那幫混混們自己先喊了:

“別砍別砍,我們不反抗了。認綁,認綁。”

時六斤這才松一口氣,笑著指揮兵丁們綁人。

卻在這時,又突然橫生變故。

只見磚碎堆裡突然冒出一個蓬頭垢面的傢伙,頭頂還堆著草灰。猛地一個打滾滾過來,一把抽出時六斤腰刀,又迅速滾了回去,一刀架在一個倒黴鬼脖子上,大喊:

“誰都不許過來!”

眾人抬頭一看,原來是惡向膽邊生的宋友金,正拿刀挾持著被他綁在鋪上的王書辦。

說也好笑,這王書辦因為受了宋友金指使,自己本又有貪念。這才在今日多句嘴,也是為了顯擺他在衙門裡頭能量。於是點了時六斤給李朝奉做個幫襯。

卻不想偷吃不成,反倒惹了一身騷。又被人稀裡糊塗叫到東昇鋪子上來商談生意。他到了東昇鋪子見了宋友金才知,宋友金壓根就沒叫他。

他正要抬腳走人,順便嘴裡還嘀嘀咕咕罵個不休。卻不想就在這時,李朝奉和一幫混混擠了進來。反被宋友金勒令將他捆了。

又連連心驚肉跳聽著外頭霹靂嘭隆,這下更刺激了。刀子徑直架在了他脖子上。

只聽宋友金又一聲吼:

“王朝滿,你狗日的今日是故意坑老子吧。好算計,好本事。老子今日活不成了,死也要拿你墊背!”

此時李朝奉猶如瘋魔一般,已然被刺激的有些神志不清。他當即就要一刀劈死王書辦。

王書辦只見明晃晃鋼刀飛來,可憐他手腳都被捆著不得動彈,哪裡躲得快。這邊雙眼一閉只待等死了。

卻在這時,呯的一聲槍響。一粒丹藥打在宋友金腹部。他一陣吃痛,滿身力氣劈下的刀勢頓時沒了力道。卻也收不住,便一勁劈在王書辦肩上,即刻,一道鮮亮的刀痕便透過衣袍拉了出來。

鮮血直流。

王書辦也不知是吃痛還是驚恐,啊啊大叫幾聲,居然雙眼一閉,這就要暈過去。

那頭,只見子彈穿透,宋友金腹部浸出一片血汙。當即也是撲倒,再不動彈。

“還是長子你厲害,居然還會打槍。”

程恪和朱友檀一干人也跨步進來。一邊程恪還連連朝姚長子豎大拇指。

姚長子害羞的說:

“嘿嘿,我就喜歡火銃,銃比刀好玩。可惜我家只有鳥銃,打起來又抖,又沒個準頭。真不如軍銃好使。”

程恪笑著拍了姚長子肩膀,示意姚長子將火銃轉回給時六斤。一邊便從袖子裡掏出文告和過契,笑嘻嘻對著此時唯一還算清醒的王書辦:

“王書辦,我這裡有一份文告,你過過目。再想個明白些,是不是要簽上你的名。”

王書辦受此驚嚇,早就一魂出竅三魄離位。只是一頭霧水不明白事體,便乖乖接過程恪手裡的文告粗略看了。

程恪又提醒著的說:

“今日有私賣食言的匪徒暴力胡為,其中謀主首犯乃東昇當鋪大老闆,鹽運司平準經濟宋友金。因事洩,宋友金狗急跳牆與官兵毆鬥,又挑逗民人與官兵哄鬥。鹽運司王書辦因查察事項,反被匪首挾持,故此店中所藏私鹽與王書辦無關。”

說完轉頭,程恪笑問:

“王書辦以為這般處置如何?

王書辦聞聽此言,心中這才瞭然個大概,心知今日事大,唯有任人擺佈,不然只怕還有的苦吃。想到這裡,他當即就撲到櫃檯邊取出筆墨來,刷刷刷便署了自己姓名。

一份簽押文告到手,人犯到齊,程恪心底大石落地。

當下,時六斤和姚老爹就分頭將一干“人犯”分頭抓回了自家衙門。李朝奉和郯大等幾個混混被時六斤拿了去鹽運司交差。宋友金卻被麻袋套頭鎖了,渾渾噩噩就這麼綁進了東關分署。

到了東關衙門,程恪又被陸俊峰韓碩二人領著到了韓署丞跟前。

韓濟舟細細打望著眼前這瘦弱的少年,心底感慨不已。

便是眼前這少年今日一番大鬧,將他頭痛近一月的難題給捅出了個窟窿,使得他抓住了由頭。

韓署丞自然是萬分感激。

就是眼前這小小少年,才十四歲的小娃娃吶。先是前日在龍舟賽上大出風頭,混了個東關小才子名頭,名聲響的他都賜了塊【翩翩少年】的匾額。

這會子又居然將這番萬分兇險的事情給做成了。這小子不但有才,腦子好。就連膽識也是潑天的大,小小年紀,便能一言哄抬起民人鬧事。

這要是將來有了功名,這小子又該是怎般光景?

*,一遇風雲變化龍。

這是條臥龍啊!

韓濟舟感慨萬千,竟有些情難自抑。

當即,他便和程恪又細細拼頭,將細節一一對過。這才安排左右,分佈鋪排做一場戲。

只是眼瞅著程恪去了廂房候聽,心底還在不停尋思:

“我已年近半百,這輩子就這樣了。便讓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跟著你混吧,將來是好是壞,就看他的造化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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