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混黑社會的,要認老大,你找長子。”
李一龍聽了話嘟囔道:
“長子哥還不是聽你的?”
這話一出,程恪和姚長子哈哈大笑。二人與李一龍的恩怨,這便煙消雲散了。
那廂江都學社詩會七子已經一一到齊。程恪拍拍姚長子和李一龍肩膀,笑眯眯說:
“長子,為了讓你當一回老大過過癮,兄弟我今兒就豁出去了!”
說罷,只見程恪將長袖一甩,慷慨道:
“小子不才,願以一對七,就與諸位學長切磋一番。”
話音一落,滿座譁然。
“狂妄。”
“大膽。”
“荒謬。”
“哪裡來的野小子,這般託大,小心你自家面子是小,東關一地丟臉是大。”
上到官員,下到民眾,紛紛出聲斥責程恪。
就連姚班頭都架不住這般譏笑,湊過來跟程恪嘀咕:
“小子,能扛則扛。扛不住也別硬挺,一對七,明擺著不公平。我看咱們還是算了,東關人學問比不上城裡,這是老習慣了,也沒什麼好丟臉的。”
程恪卻大手一揮,阻止李一龍多勸,自己先搶上來拱手朝史進賢道:
“即是大人提議,便由大人出題吧,請。”
史進賢看了程恪一眼,目光裡盡是譏諷。他高吼一聲:
“拿筆墨來。”
筆墨端上,史進賢朝著眾人道:
“今日端午,我揚州風華又不似別個時候。便以揚州城為題,各自填一闋來。”
小廝將筆墨遞與眾人,一一為諸人將紙筆展好。期間還故意磨蹭了片刻,爭取給諸人一個思緒的時間。
停頓了一會兒,才有人將紙筆遞到程恪跟前,程恪卻一把推開。冷笑一聲道:
“但出口成章,直接詠出便是,何須多費功夫。”
他這表面上看著張狂,實際上反倒是他機靈,他的毛筆字功底不到家,一提筆就得露餡。不如索性裝一把大的,先將諸人震懾住為妙。
只聽他跨步向前,沉吟一聲便要吟頌。
只是這時卻有一聲翠鶯啼笑。
只見一個明媚皓齒的翩翩公子哥兒,穿著一身天青色儒衫走來,拱手道:
“大人好架子,盡是要霸佔今日文會嗎?以七壓一,也虧得大人說得出口!”
史進賢怒目橫瞪:
“你又是哪裡來的毛孩子,文會雅事,你可是要來替東關助拳的?”
那儒生卻拱手謙讓:
“在我這位兄長面前,我哪裡有一站之地,自然要謙虛自珍。不像某人自以為是。”
人群聽了話,鬨然大笑。
陸俊峰倒是一愣,眼前這小儒生明媚皓齒,居然比自家閨女陸修宜還要俊俏,卻不知是程恪從哪裡搬來的救兵。
只是他對這小書生不知底細,擔心誤了比試。就要上前止住朱琇瑩,朱琇瑩又哪裡能讓他阻攔。但見她倩倩一笑:
“我今日本求了我這位兄長一闋,還在沉醉之中。此闕正是大人所題,我們不像大人咄咄逼人,既然大人已經出了題,我等應下便是。”
說完後,朱琇瑩朝著程恪一抹輕笑。這般模樣,看的程恪心神晃盪不已。居然被個小丫頭片子給生生撩到了。
此種風情,更是讓滿湖岸的人眾都生不起拒絕的勇氣,只能任她擺佈一般。
“我這兄長所寫,本是我今日所求,即以端午為景,以揚州為情。所求的一闋。諸位學兄先聽我吟來,再應題不遲,諸位請聽了。”
她輕咳一聲,聲音猶如鶯啼:
吳天五月水悠悠,極目煙雲靜不收。拾翠有人帷遮豔,弄潮幾葉阿童遊。
珠簾枕簟芙蓉浦,畫槳琴箏笮艋舟。擬向龍樓窺殿腳,可憐江北海西頭。
一闋詠罷,舉座寂靜。
“好!”
一個胖胖的官員當先叫了出聲,隨機叫好聲不絕於耳,轟然喧囂。
陸俊峰這才松了一口氣,吊著的心思七上八下終於落平。當即提筆將程恪所詠刷刷刷寫了出來。寫罷,也是連連叫好不絕。
此時,史進賢那張本來得意洋洋的臉面,頓時煞白煞白,雙袖攏在一起抖個不停。猛回頭惡狠狠瞪了一眼自家這邊七位。
只見那幾位史進賢嘴裡的所謂才子,正一個個提著筆抓耳撓腮,苦死不已。這一下子被程恪當頭搶先,都跟卡住了似的,竟然半個字都寫不出來。
半晌,終於有幾位“才子”落筆。紛紛片刻,又被史進賢趕緊搶了去吟出聲來。
只見史進賢吟的搖頭晃腦,好似所讀乃是千古佳句。只是聽在座上諸位官員耳裡,不過是些庸俗詞句,老生常談罷了。
更有那等寫不出來的,只能拿杜牧的《過廣陵》來湊數。史進賢此時已經慌不擇路,居然一併讀了出來,當場惹得眾人鬨笑不已。
史進賢見狀,氣的一拍書案,站起來就斥道:
“哼哼,口說無憑,你說這詩是那小子所寫便是了?誰聽見了?”
一旁韓碩不樂意了,當即高叫道:
“我作證,此詩是我親耳所聞,正是朱小…朱公子出題,我二人應題。”
史進賢哪裡答應,只是嗤笑一聲道:
“一唱一和到是搭配相宜,有本事再來一闋,讓我等開開眼界。要不然我可是不信的!”
眾人紛紛氣憤不已,就要開口斥責史進賢這種耍無賴的行為。
程恪手一攔,阻住群情激奮。只是微微一笑,應道:
“這也不是難事,我只怕作了出來,史大人又不答應了。到是想添個彩頭聊作風趣,只是不知大人可否答應。”
史進賢低頭琢磨片刻,開口說:
“那就以十兩銀錢為酬,誰贏誰得。”
朱琇瑩卻恥笑一聲:
“十兩銀錢,哄小孩呢。今日龍舟賽事五十兩銀為賞金,既然史大人說武賽不算,還要加一場文賽。那這文賽也以五十兩為賞,不知大人敢不敢應下?”
說完,朱琇瑩還詼諧朝著程恪的擠了擠眼。
人群聞聲一聽,當即叫好,紛紛起鬨。
對呀,你說你不認同就不認同?你當你是誰,那好,你加個碼,咱們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你敢賭嗎?
這倒把史進賢弄得騎虎難下,不得來去。他不過是江都縣學的一個訓導。今日本也是替代長官來撐場面的,哪裡有使用五十兩公款的權力。
只是眼前形勢所逼,他又不得不替縣中掙得這份臉面,要不然丟了臉,他那進步為府學訓導的大夢,可就要成泡影了。
他還就就不信了。這首好詩縱然真實眼前這個姓程的小娃娃所作,妙手偶得也許僥倖可能。若要是連番而作,縱然是大才子也要難為吧。
想到這裡,史進賢心中又平添了幾分篤定,當即,他一咬牙說:
“五十兩就五十兩,你只管作來!”
程恪一笑,脫口而出:
揚州好,入畫廿四橋。
亭臺樓榭層巒障,柳絲榆莢煙波繞。
此地即瓊瑤。
揚州好,蓮堤上雲宵。
面面清波涵月鏡,頭頭空洞藏阿橈。
夜聽玉人蕭。
此闕一落,滿座再是鴉雀無聲。座中懂得文辭的官員和學子們,猶如品到了一杯醇香好酒,久久回味,都沒能回過神來。
史進賢聽到這闕吟完,當即心頭直叫不好。
他跳起來就嚷嚷道:
“什麼夜聽玉人蕭,淫詞豔曲,淫詞豔曲!小小年紀便這般放浪形骸。我要去陳教諭那裡將你除名。我江都縣中,容不得你這等不檢點的langdang淫才!”
這話裡,有層含義。也是東關與江都縣不合的緣故之一。
東關在城外,江都縣在城中。城中居住,皆為官宦大賈。東關居住,皆為販夫走卒。所以歷年以來,縣學錄取生源,江都縣總是壓住東關一頭。
其中原因,就在於東關社學諸事,依然為江都縣教諭管轄。
“胡說八道,強詞奪理!”
陸俊峰不幹了,當即砸了手裡的茶盅憤然出聲。
這個史進賢,分明是恐懼程恪才學。要在程恪萌芽之時就將他科舉之路給堵死,以免將來反超江都縣中學子,何其歹毒的心腸!
“杜牧有詩言: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chuixiao。史大人不是沒聽說過這首詩吧?難道杜牧也是淫人?”
這是朱琇瑩在嗤笑。
“史大人這是拿不出銀子,找理由逃脫吧。大人,做人豈可言而無信?”
這是韓碩在趁機起鬨。
此時東關人與江都人又鬧了起來,一方罵江都人輸不起,言而無信,厚顏無恥。一方罵東關人小小年紀便作淫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更可恥。
就在這鬨鬧之中,史進賢就要趁亂拔腿逃跑。
這時,突然人群裡冒出一聲高叫:
“哎呀,我可來晚了嗎,莫非龍舟賽已經結束了?”
人群聞聲,紛紛讓開一條行道。
只見那頭,一個瘦高個子,皮膚略白的濁世佳公子,手持一柄臥龍扇,頭插一支梔子花,騷氣的晃盪而來。和一個四十左右,面容方闊的儒雅文士相協而來。
“康公子?是康公子!”
人群中突然有人驚呼,一旁有人不明所以,問:
“哪個康公子?”
“還能有哪個,當然是咱們揚州府的狀元公康翰林的季弟,江都縣資政書院康克寬康大公子啊。你連咱們江都第一小才子都不認識?你真土鱉!”
“那為什麼不叫大才子,叫小才子呢?”
“因為康公子今年才虛歲十七,還未應舉啊,當然要叫小才子了。”
人群紛紛轉頭朝那問詢的人投去鄙視的眼神。
“我是泰州上來趕集的,哪裡認得你們江都什麼狗屁寬才子長才子的,都十七了還沒應過鄉試,我看也就這水平了。”
不提那項因為這一連串問詢,人群裡這就打了起來。
只說江都第一小才子康克寬在兩個隨從簇擁下,如八爪蟹一般橫行而來。
到了諸人跟前,眾人紛紛抬手拱禮,一一跟這位大少爺打過招呼。
沒辦法,他們只不過是一群芝麻綠豆的小官。在這位年方十七的公子哥兒跟前,可是提不起半點架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