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相約是比較方便的,既可以在車間裡,也可以在教室,或在路上相遇的時候。而很多時候,都是傅靜玲去宿舍找梅斯柏。如果胡鐵電在宿舍,傅靜玲就把梅斯柏拉走;如果碰到胡鐵電出去了,他們自然就可以在裡面多親近。

梅斯柏和胡鐵電的宿舍樓在工廠的邊緣地帶,是一棟單排三層樓房,每層是十個房間,在第五間和第六間之間是盥洗室。門外面是公共陽臺兼走廊。因為位置比較高,站在陽臺上,幾乎可以看見整個廠區;站在窗戶邊朝外望,則是山坡、田野,再遠一些是附近的村子,還有街道。

梅斯柏和胡鐵電住在04室,隔壁左右分別是熱處理車間的技術員章北槐和鍛壓車間的工人許朝暉,他們都是結了婚的人,只是老婆不在廠裡。宿舍非常簡陋,水泥地被拖得發白,破舊的門窗油漆剝落了一半。宿舍的傢俱,除了兩張單人臥榻,就只有一張課桌、一張凳子。

說到課桌和凳子,還是梅斯柏和總務處長陶弼奇吵了一架才弄到的。因為給工人補文化課,梅斯柏就要批改作業,沒有桌子是很不方便的。他幾次找陶弼奇要,陶弼奇都一直敷衍。

第一次,早上一上班梅斯柏就去找陶弼奇,陶弼奇說:“你寫個領料單,下午來吧。”等到下午,梅斯柏寫好領料單,請裴金來籤了字,就和胡鐵電一起準備去搬桌子,得到的答覆卻是:“明天吧。”第二天,梅斯柏又是一上班就去找陶弼奇,陶弼奇又說:“下午吧。”等到下午去總務處,卻連門也鎖了。第三天去找陶弼奇,他竟不耐煩地說:“我們沒有合適的桌子給你。”梅斯柏就說:“我看見木工房裡有幾張課桌。”陶弼奇說:“課桌也要統一安排,不是你想搬就可以搬的。”梅斯柏提意見,說課桌上落滿了灰塵,與其讓課桌閒置在那兒佔地方,還不如先借給他用。陶弼奇馬上嗤之以鼻,說:“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想怎樣就怎樣啊?我一聽你一副學生腔就煩!你明天再來,我要先給廠長請示了再說!”梅斯柏碰了一鼻子灰,想到陶弼奇說的話,直到第二天早上還生氣。他決定再找一次陶弼奇,卻見總務處的門又是關著的;下午又去,門還是關著,梅斯柏一氣之下就朝門踹了一腳,沒想到那門本來就腐掉了,被踹了一個洞。

梅斯柏氣鼓鼓地離開總務處,又去上班了,可是心裡還在恨陶弼奇,同時也怕陶弼奇告他損壞公物,因而一時間六神無主。

結果是可想而知,陶弼奇真的告到裴金來面前,說梅斯柏故意破壞公物。梅斯柏很不服氣,就和陶弼奇吵了起來。梅斯柏的理由是:陶弼奇騙人,沒有責任感,一點簡單的事也故意拖拉好多天,而且還想不予辦理,不支援工人學習科學知識這個活動。

等弄明真相,裴金來就勸陶弼奇回去,然後皺起眉頭,耐心向梅斯柏解釋:“看問題不能這麼簡單,總務處沒給你桌子不是故意騙你。陶處長答應你,是怕你鬧情緒;他不給你是他有難處。你想想,你才來幾天?人家工齡十幾年的都還沒配桌子,憑什麼一定要照顧你?你有工作需要不假,可也要考慮影響啊。這個桌子我會出面去幫你要來,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以後再不可衝動,凡事得三思而後行!”

在裴金來的幫助下,梅斯柏才終於借到了課桌,可是心裡還是很不舒服,因為他嘗到了和人打交道的苦澀滋味。

陶弼奇也沒有再計較梅斯柏的魯莽,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辦事效率和魄力確實存在問題,雖然這主要是環境造成的,但畢竟在一定程度上傷害了梅斯柏。陶弼奇沒有直接找梅斯柏談心,而是要總務處賣餐票的林迪可出面開導一下梅斯柏,同時讓梅斯柏理解陶弼奇的難處,不要以為他是個騙子一樣的人。

林迪可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老公是醫務室的瞿醫生。她趁梅斯柏去買餐票的時候就跟他聊了起來。梅斯柏看得出來,林迪可是一個很有教養的女人,生活經驗也很豐富,所以願意跟她說心裡話。林迪可把一個人的稜角比喻成桌子角,邊摸著桌角邊對梅斯柏說:“人都需要磨練,你瞧這桌子角,因為被人摸得多了,就逐漸沒有那麼尖了,變得越來越圓滑了。人也是一樣的,隨著年齡的增長,碰到的挫折就多,慢慢地就會變得老成,就懂得如何隱藏鋒芒,也就能理智地融入社會了。”

看到梅斯柏愛聽她教誨,林迪可又說:

“你能從鄉下的學校考上大學,說明你很勤奮,很聰明。這是不容易的。步入社會後,要多想想自己能做什麼,而不是曾讀過多少書。你所學到的知識,並不都是完全實用的;一般理論知識和實際工作需要之間總是有距離的,所以你會有一個很長的鍛鍊過程。

“你是第一個新分來的大學畢業生,明裡人羨慕,暗裡也有人嫉妒。不是環境適應你,而是你適應環境。廠裡的事,你既要看不慣,又要看得慣。為什麼要看不慣呢?因為有許多事是不合理的,你有責任去加以改變;為什麼要看得慣呢?因為你的能力有限,不可能凡事都去鑽牛角尖。

“你讀過許多書,是個有知識、有追求的人。有點自命不凡是可以理解的;但要認識到自己的弱點。書本上寫的是正確的,但又是理想化的,和實際情況總有出入。有的時候,高尚的人不得不變得庸俗一些;大公無私的人不得不變得自私自利;有智慧的人不得不變得庸碌無為,這都是環境所迫,短時間是不能改變的。但是,只要一個人能保持勤奮、善良、有進取心,那他就是一個對社會有益的人。”

梅斯柏踢門的事傅靜玲當然也知道,她擔心梅斯柏會受處分,也勸過他幾句。廠裡考慮到梅斯柏是第一個新來的大學畢業生,又是初犯錯誤,而且陶弼奇也確實做得不對,就寬容他了。

有了課桌,生活就方便多了。胡鐵電和梅斯柏的臉盆可以放在課桌下面,碗筷可以放在桌上。還有,梅斯柏有一面橢圓形的鏡子,也終於可以擺在桌子上了。梅斯柏是喜歡照鏡子的,所以,鏡子是他的寶貝。

可是,這面鏡子只在課桌上擺了兩個月就讓人砸爛了。

有一次,隔壁許朝暉的老婆從澤西來了,還帶來了他們的兒子。他們的兒子有三歲了,因為臉上有很明顯的一顆痣,形狀很像一粒米,大家叫他許一點。許一點和他媽媽一個月才會來一次,而每一次也只能住一兩天。許一點看似安靜,卻是個不知輕重的糊塗蛋,竟將梅斯柏給他玩的鏡子往欄杆上砸,鏡子裂成幾塊,只是還沒有掉出來。這面鏡子可是梅斯柏唯一的愛美象徵,可見他當時是多麼心疼。

傅靜玲知道這件事後,就買了一面新的送給梅斯柏;她買的鏡子是桃形的。雖然鏡子是傅靜玲送的,但梅斯柏還是過了很久才用習慣,因為他用慣了橢圓形的鏡子。

因為課桌空間有限,梅斯柏就沒有在上面放書籍,他的書籍大多數還是放在箱子裡,常看的則放在枕頭邊。

胡鐵電看到梅斯柏有幾本恩格麗語書,就也想學恩格麗語,可惜他基礎太差,連音標都記不住,一般語法也不怎麼懂。梅斯柏雖然是在上大學後才學的恩格麗語,但因為讀過一些原文著作,水平提高得很快,胡鐵電不能比。有一次,胡鐵電對梅斯柏說:“你的恩格麗語這麼好,為什麼簡單的鑽模都看不懂呢?”梅斯柏說:“你連鑽模都會設計,為什麼恩格麗語學得這樣差呢?”當然他這句話是開玩笑。

後來,胡鐵電知難而退,乾脆就放棄學恩格麗語了。而梅斯柏呢,他是不能放棄學習搞機械設計的,因為他是吃這碗飯的。確實,他曾經懷疑過自己到底能不能透過努力而達到胡鐵電那樣的設計能力,可見,機械設計對於他來說,顯得是多麼難,至少比學恩格麗語難得多。

十月的第二個星期天,胡鐵電一早就出去了,他是去了十幾裡外的龍鳳山會女朋友的。他的女朋友叫冷彩雲,冷彩雲和她弟弟冷旭光都在那裡種果樹——主要是橘子。

在梅斯柏剛參加工作的前半年裡,他和胡鐵電幾乎是親如兄弟,形影不離。上班在一個車間,吃飯在一起排隊,早上一起去跑步,晚上在一起學習,星期天則一起爬山。還一起下河摸田螺,結果被廠裡的人看見了,說他們兩個人“好吃懶做,不務正業”。他們一起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龍鳳山了。胡鐵電看到冷彩雲後,就動了心思。先是搭訕,再就談心,沒過多久兩個人就談起了戀愛。自從他們正式談戀愛後,梅斯柏就再沒有和胡鐵電一起去過龍鳳山;就連在廠裡兩人也逐漸疏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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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鐵電可比梅斯柏老練得多。他很少讓冷彩雲來廠裡找他,因為他知道注意影響。廠裡有許多三十多歲的老光棍,若被他們知道自己在談戀愛,毫無疑問會引起嫉妒。正因為這樣,胡鐵電寧願走上十幾裡山路,到冷彩雲的茅棚裡去自由自在地快活一番。

胡鐵電到山裡去快活,正好給梅斯柏和傅靜玲騰出空間。傅靜玲來了後,照例要先看一下胡鐵電在不在屋裡,然後決定是拉梅斯柏走還是留下來。看到胡鐵電走了,傅靜玲就先把鏡子調整好斜度,以便她和梅斯柏可以從鏡子裡看見對方的樣子。梅斯柏拿出一隻蝴蝶形髮夾,幫傅靜玲戴上了。傅靜玲摸了摸髮夾,覺得十分甜蜜,就去把門關了起來。

傅靜玲轉身站在桌前,不停地向梅斯柏拋媚眼。梅斯柏知道她想做什麼,就靠近她。傅靜玲又閉上眼睛,梅斯柏就吻了她。接著,無論梅斯柏摸她哪裡,她都只是嗯嗯幾聲。他又從後面貼身摟住她,一邊吻她的頭髮。她的手捉住他的手,久久地不鬆開。

等站得腿發酸了,梅斯柏就讓傅靜玲坐到臥榻上,她順從地坐下了。過了一會兒,梅斯柏又讓傅靜玲躺到臥榻上,傅靜玲閉著眼睛躺下了,口裡叫道:“來吧……”

窗外吹著柔和的秋風,敞開的窗子發出吱吱喳喳的聲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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