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斯柏和童夢瑤一樣,也是二十一歲大學畢業。

梅斯柏是八歲才開始正式上小學的。那時候的學制是:小學五年,初中兩年,高中兩年。從小學到高中的課本都很簡化,而且沒有條件開設恩格麗語課程。梅斯柏高中畢業時,是高等學校恢復統一招生考試的第二年(高等學校曾經有十年時間沒有正常招生),也算是趕上了好機會。那年高考的升學率很低,只有百分之四——比起前一年來還高了一個百分點——,而梅斯柏以不錯的成績進入了百分之四裡面。

在剛上大學的時候,梅斯柏不僅要開始學恩格麗語,還得學說普通話。大約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梅斯柏終於會用普通話和人交流了。梅斯柏說起話來總是帶上豐富的表情,以儘可能地說得標準一些。同學都說他說起話來好像很吃力——確實很吃力,不使勁他就說不出來。一個學期後,梅斯柏說起普通話來已經不帶一點地方口音了,不知情的人往往還當他是來自某個大城市呢!梅斯柏的恩格麗語主要是在大學時代的四年裡打下基礎的。雖然學的是機械制造專業——一開始他並不喜歡這個專業——,梅斯柏的精力主要是放在了恩格麗語、高等數學、力學、物理學、化學等基礎學科上面,對於專業課程他不怎麼重視,即使重視也很難學得好——因為缺乏感性認識,老師們講的知識他多半是一知半解。

梅斯柏好不容易熬到大學畢業,同學們有的留在學校,有的分配到大城市的工廠裡,有的分配到邊疆去了,而他則由政府的人事部門統一分配到地處偏僻的裡湖華安挖掘機廠。

這家工廠是建在一個山坡上的。山腳下有大片的農田;而山坡上的空地到處都是職工們自由開墾的菜園。

對於梅斯柏來說,無論是在大城市還是在山坡上,只要能在工廠裡工作,都是新鮮的,都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梅斯柏參加工作後,第一年在模具車間裡實習。這對他來說確實很有必要,因為他對機械加工見得太少了;在學校雖然也實習過,但是遠遠不夠。

和梅斯柏住一間寢室的人叫胡鐵電,是個中專畢業生,比梅斯柏大四歲,在模具車間當技術員,已經有了一年的工齡。胡鐵電已經不用開切削機了,而是幫車間裡搞一些臨時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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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梅斯柏大學畢業,但對於如何將所學到的理論知識應用到實際工作中去還是完全模糊的。他的專業課程學得不夠好,參加工作後實際上要從頭開始。胡鐵電設計一個工裝幾乎不費什麼力氣,而梅斯柏則不知從何著手。梅斯柏上班後沒幾天,胡鐵電就看出來了,他的識圖能力非常差,甚至看了胡鐵電的設計圖紙以後還是不理解一副工裝的結構——梅斯柏對定位鍵、鑽套等基本零件都很陌生。根據這種情況,車間主任裴金來就安排梅斯柏先學普通車削機、立式銑削機、平面磨削機等的實際操作,好增強機械加工的感性認識。一年後,梅斯柏就基本上能操作那些裝置,並能加工一些精度不太高的零件了,還能畫一些簡單的零件圖,從此他的專業工作逐步走上了正軌。

梅斯柏的轉正時間延遲了三個月,這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實際工作能力比較差,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和裴金來鬧過矛盾。

車間裡有個老銑工叫湯成貴,技術相當全面。他的老婆和女兒都在昂賽,女兒也參加了工作。湯成貴老婆癱瘓在榻,需要人服侍,所以女兒特別辛苦。湯成貴自己身體也不怎麼好,就想提前退休。他的想法是:他自己早點回去照顧老伴,好讓女兒一心一意工作;自己反正老了,不怎麼重要了;若等到自己也病倒,女兒可就為難了。可是裴金來不同意。那時候,辦什麼事都有一個很麻煩的過程,湯成貴多次寫申請,裴金來總是置之不理。湯成貴的理由越來越充分,裴金來卻越來越捨不得放他走。最後,湯成貴就說:“我的視力不行了,體力也不行了,沒辦法完成生產定額了。”裴金來就找到梅斯柏,要他全力配合湯成貴的工作,也就是聽湯成貴安排。梅斯柏是車間裡唯一一個機動人員,立式銑削機他也會操作,若他跟湯成貴一起做事,湯成貴就輕鬆了,但同時也就少了一個提前退休的理由。考慮到這一點,梅斯柏就故意不聽湯成貴指揮,而且還鬧得很明顯,連裴金來勸他也沒用。最後,湯成貴終於辦好了退休手續。可是,梅斯柏同時得罪了湯成貴和裴金來:湯成貴怪他,年紀輕輕就擺架子,連老師傅的話都不聽;裴金來也怨他太固執,不把他這個主任的話當回事。

就為這件事,梅斯柏差點和裴金來鬧翻臉。但經過廠長調解,最後裴金來還是原諒了梅斯柏,只不過他的轉正時間延遲了三個月。

調到設計部門後,梅斯柏認真地總結了經驗,下了很大的力氣去攻設計關,終於消除了自身的差距,並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使自己的技術水平不斷提高。在工藝流程編制、工裝夾具設計、產品設計、專用設備設計等諸多技術方面都有較強的工作能力;而且,因為他恩格麗語好,在廠裡引進海外裝置的過程中簡直表現得出類拔萃了。這時候,回想起當初連胡鐵電那幾套簡單的鑽模都看不懂,簡直是像換了一個人了。但是,工作能力強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好處。

工作十幾年後(這時候老廠長、裴金來等人都已經陸續退休了),胡鐵電就靠那幾套簡單的鑽模做技術資本,都已經當上車間主任了,也住上了三室一廳的房子,而梅斯柏卻只有一個高階工程師的空頭銜,仍然住在兩間小房子裡,只有廚房沒有廁所。不僅如此,他還要聽一些難聽的話:什麼“我們廠只要中專生就夠了”“高分低能”“別做出一副懷才不遇的苦相來”等等。在辦公室裡流行這麼一種說法:“有才能的沒機會;有機會的沒才能——世界喜歡瞎折騰。”為了安慰——當然,也可能是為了諷刺——梅斯柏,有人偷偷地在他的丁字尺上刻上了兩句唐詩:“志士仁人莫怨嗟,古來材大難為用!”就個人前途來說,梅斯柏對公有工廠是徹底不抱希望了,他陷入了絕望的深淵。如果讓他混到退休,他也是痛苦的;沒想到形勢還要惡劣,最後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他成了被淘汰的人。對於這種結局,梅斯柏可是沒有多少心理準備的。

在工作上,梅斯柏不得志,那在個人生活方面呢?當然也會受到影響。

當初,梅斯柏在獲得愛情方面還是有著很大優勢的,雖然不是高大威猛,但也算漂亮,比胡鐵電漂亮多了。那時候的人很看重文憑和所謂的才能,總覺得他將來會有所建樹,絕不會一輩子默默無聞。也就在他還在車間裡實習的時候,就有人看上他了。這個人就是和他同年的傅靜玲。傅靜玲是工具車間的磨工。她的父親傅營疆是綜合車間的鈑金工,母親劉果兒是齒輪車間的銑工,妹妹傅惠玲在家待業,弟弟傅根林在城裡讀高中。

剛參加工作那年,梅斯柏曾經當過業餘文化學習班的老師,給一些工人講機械原理課程,介紹一些一般的知識。梅斯柏講課,往往是挑一些淺顯的內容來講,這也是多數人要求的。有的人明確地說:“我們的腦子都很笨,不能跟你比。你提到的一些概念,我們根本就不理解。”確實有這種情況,許多人連三角函數、勾股定理都不懂,每每要用到這些基礎知識,梅斯柏不得不先給他們補課。

傅靜玲是個學習積極分子。她當時哪裡在乎梅斯柏設計能力強不強,只要他是個大學畢業生,又懂那麼多理論知識,就足以讓她仰慕的了。那時候的人都認為知識就是力量,有知識就會有前途。

梅斯柏是穩重的,他始終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再說,他也想找一個有文憑的女孩做女朋友,並且最好和他一樣也是霞香人。可惜他並沒能抵擋住傅靜玲的進攻——她的美色和熱情都令人難以抵擋。參加學習班後,傅靜玲更加公開地追求起他來,她不無用意地表示:“我最喜歡聽小梅講課了,聽他講課真幸福!”可見她對梅斯柏的崇拜到了何種地步。別人都稱梅斯柏為小梅老師,只有傅靜玲稱他為小梅或梅斯柏。當然,對於這種小的細節,梅斯柏也不會介意。傅靜玲每次去向梅斯柏請教,都懷著另一種目的,那就是趁機親近他。她的腦子除了工作、學習,就是想梅斯柏了。她學習非常努力,但主要是為了向梅斯柏證明:她一點都不笨!她幾乎也做到了,特別是電工基礎,連老師都誇獎她:“你的答卷我找不到一點錯誤!”

梅斯柏的聲音很好聽,但是嗓門不高,確實很吸引人。如果不是歌唱家,而嗓門又很大,說起話來像打雷,其實是很吵人的。梅斯柏嗓門小,這尤其令傅靜玲為之傾倒。頭幾次和梅斯柏說完話,傅靜玲都會含情脈脈地讚歎道:“多秀氣!”有一次在路上偶遇梅斯柏,她問:“你去哪兒?”他答:“去街上。”他的聲音又一次迷住她了——她說,她一輩子都記得。

開始的時候,傅靜玲對梅斯柏其實只是處於喜歡的階段,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發展到愛的階段了。當傅靜玲真的愛上梅斯柏時,她幾乎不怎麼在乎他的自身條件了——他有的,她重視;他沒有的,她忽視——,他已經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裡。見不著他,她思念;見著了,她就直接索吻,還往往帶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哀怨:“你賞我一個!”於是梅斯柏就吻她了。連她妹妹傅惠玲也覺得那種愛太純粹了,她和劉果兒說悄悄話:“只要他一開口說話,她的心就顫抖;他一離開,她的心就被牽走了,就像有一根無形的線連著。”

他們的擁抱越來越長久,親吻越來越密集;而由於愛情的澆灌,傅靜玲確實也越變越美。就在第二年的秋天,他們真正墮入愛河了。在那深秋的季節,梅斯柏和傅靜玲幾乎每個星期天都如膠似漆地在一起。山坡上、小河岸、鐵道邊、樹林裡,到處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皎潔的月光、靜謐的田野曾使他們流連忘返,而尤其使人陶醉的是那柔和的秋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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