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水變化很大,到處都是樓房。原來章水就一條主街道,一條大馬路,房屋也比較矮,一出城就到處是空地了。這時候,梅斯柏走了很久都找不到回度仙坡的出口。

小時候,當梅斯柏來章水賣斗笠或幹別的事,多半是走小路回家,偶爾才會走大路。走出大街就是一條大馬路,路邊是高級中學,再過去二三百米是油庫。過了油庫,走過一些房舍和菜地、池塘就有一條小河。過了小河就可以離開大路,拐彎到小路上了,那邊有大片菜地,菜地中央是一個氣象站。再過去就是田野,村子,然後又是一條大一些的河。河上有一座木橋,就像彩虹一樣橫在河面上。橋面很窄,只能一個人透過,若是對面有人過來了,還得等他下橋後再上橋。如果是夏天,梅斯柏一般不走橋面,而是趟水過河。

從上大學的時候開始,梅斯柏每次回老家,到了章水以後,多半也是走小路的。這一次,他還是想領著梅超晉走小路。父子倆盲目地逛了半個多小時,又在街上吃過飯,順便才打聽到回度仙坡已經有班車了,大概是半個小時一趟。

車站在比較偏僻的角落裡,顯得很簡陋。裡面有去蔗坊、赤嶺、度仙坡以及更遠的地方的班車,就算度仙坡的車最小。司機和售票員都是陌生人,梅斯柏不認識。買票的時候,梅斯柏才說出自己回鵓鴿嶺。

從章水到度仙坡的路已經修過了——以前是石子路,現在是水泥路了,只不過還是很窄,而且彎彎曲曲,頻繁地上坡下坡。沿路的景象也有很大變化,梅斯柏幾乎很難辨別地方了,覺得十分陌生。

過了鴛鴦坳,車子很快就到了鵓鴿嶺,售票員叫梅斯柏倆人下車:“鵓鴿嶺到了!”梅斯柏朝外望去,覺得不像——因為有許多磚房在路邊,以前路邊是空地——,就沒有下,而是說:“再過去一點吧。”售票員不好勉強。過了一分鐘,車就到了百灣河。梅斯柏又看到磚窯以及遠處的矮嶺,這時才知道坐過頭了。若是還不下車,轉眼就要到度仙坡了。梅斯柏抱歉地跟售票員說:“我看錯了,麻煩你停一下!”

好在也沒有幾步路,倆人提著行李,站在橋上四處望,只是想確定一下自己身在何方。往回走了一會兒,看見馬路邊有一個三十幾歲的人在地裡鬆土,彼此點了點頭,卻互不相識。對方倒是很親切隨和,可是不能講話,梅斯柏也就沒法詢問。接著又走,一邊朝村子望去。村子的四周山坡上新蓋起來許多磚房,只是零零散散,沒有規劃。

到了村口,梅斯柏和梅超晉都有點盲目,一邊到處看一邊找路。走過那些牛棚,幸好遇到了梅石豆和他的兒子。

梅斯柏和梅石豆兩個人都變老了,但輪廓沒有變,所以沒怎麼費力就認出來了。從感情上來說,雖然隔了多年沒見面,一見之下兩個人還是老樣子,好像從來就沒有分開過。連梅斯柏自己都覺得奇怪,似乎自己這麼多年在外面是做了一個夢。

梅石豆先問了梅斯柏的情況,梅斯柏簡單說了。梅石豆還順便說起蔡新礱的情況,說他幾年前已經在章水買了房子。

蔡新礱十六歲的時候,在他爸爸去世後就去礦山頂了職,但不是當礦工,而是當了個廚師。他是個靈活的人,很快就和礦山上的人混熟了。雖然只是一個廚師,文化又低,卻也沒有吃過什麼虧。後來礦山賣了,他分到了一些錢,再加上原來的積蓄就到章水買了房子。他的老婆還是梅斯柏初中時候的同學,長得也很漂亮。總的說來,蔡新礱在生活上也不比梅斯柏差。

梅斯柏一邊走一邊和梅石豆說著話,很快就看到了自家的院子。這時候,梅斯柏才逐步記起村子的本來樣子,同時也看到哪些地方變樣子了。梅石豆父子一直把梅斯柏父子送進院子,見黎雙鳳出來了,他們才轉身離開了。

家裡只有黎雙鳳和梅留蓮跟她老公林崇義。屋裡有些昏暗,黎雙鳳佝僂著身子端詳著梅斯柏,又看了看梅超晉。梅超晉叫過“奶奶”,就坐到一邊。梅留蓮打好熱水,讓梅斯柏和梅超晉洗臉。

梅斯柏跟家裡好久沒有聯絡了,此時看到家裡只剩下母親,也不好急急忙忙追問。和林崇義閒聊之後才知道,梅旺喜已經和梅武柏一家人住到山上去了。黎雙鳳捨不得離開老房子——這所房子已經不是梅旺喜繼承下來的祖屋,而是梅旺喜後來自己建的;建這所房子時,梅斯柏十五歲——和那些鄰居;當然,她也還要常到祖屋那邊去看看。黎雙鳳養著一些雞、一條狗、一隻貓,就這樣過日子。城裡的梅爾柏一家、山上的梅武柏一家、學校的梅其柏一家、蓮塘的梅依蓮一家、狗腿坳的梅桑蓮一家、黃果嶺的梅留蓮一家、白狼坳的梅罷蓮一家,都不定期地會有人來探望一下,或小住幾日。外孫和外孫女們都很孝順,黎雙鳳也算有些安慰。唯一掛心的是遠在外地的梅斯柏;偏偏梅斯柏又不通音信。

梅留蓮捉住一隻雞,拿著菜刀準備殺,卻發現菜刀已鈍,根本殺不死雞,只好叫林崇義先磨刀。

黎雙鳳要梅斯柏晚上先在老房子裡住一宿,第二天再上山。

黎雙鳳又說,家裡這些人都是好的,要梅斯柏不用擔心,只是也不可以老不通音信。梅斯柏聽後默默無語。

林崇義在磨刀。梅留蓮已經放開那只雞,進了廚房。黎雙鳳到客房(就是以前梅其柏住的房間)開始整理。堂屋的房梁上有幾個燕子窩。燕子倒是比以往還要熱鬧似的,它們飛來飛去,也不知在忙什麼。梅斯柏來到門口,梅超晉跟在一旁。

有副魚網掛在門口屋簷下,顯然有好久沒有用過了。

魚網是梅旺喜好多年前買的。那時候,梅旺喜到了年末就常去幫人家打魚。本來呢,去幫人家打魚,收費不多,人又辛苦,而且還有危險,家裡人都不同意他出去。梅武柏還想把魚網燒掉,免得梅旺喜讓人擔心。有一次,梅桑蓮的一個鄰居來請梅旺喜打魚,梅旺喜差點被淹死——不知為什麼水進灌了防水衣裡面,整個人直往深水裡沉下去,幸好梅桑蓮在場,把他拉了上來。事後梅桑蓮說:“要不是我在跟前,他早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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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只要一有人來請,在門口叫:“梅師傅,梅師傅,幫我打魚!”梅旺喜還是會興奮得像個小孩子,連忙招呼客人進來,一起喝過米酒,再扛起魚網樂顛顛地就去了。一家人攔也攔不住。黎雙鳳無奈地說:“遲早要把老命丟了!”

梅旺喜不僅喜歡喝自家的米酒,還喜歡到度仙坡喝酒。幾次喝完酒回家,醉倒在河畔或破磚窯那裡,要麼是人家把他背回來,要麼是人家來叫梅武柏去背他回來。

門口的土坪雜草叢生,只留出兩條小道:一條通向圍牆門,一條通向圍牆邊的茅房。這個茅房是梅武柏蓋的,他怕黎雙鳳年紀大了,不好到遠處的茅房去,免得摔跤。

那口井已經幹了,再壓不出水來。當初,這口井的水是又充足又清涼,可是後來周圍開的井多了,而且一口比一口開得深,導致這口井漸漸枯竭了。

那株月季也顯得枝老葉稀。當梅斯柏讀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滿樹紅花,連房子也照亮了,曾經引得多少人駐足觀賞,最開心的莫過梅旺喜了,他常常望著那株月季笑得合不攏嘴。

這株月季還是梅武柏和楊楚仁妹妹楊豔豔的媒人呢!因為無獨有偶,楊楚仁家的門前也有一株月季開得特別好。梅武柏和楊豔豔又是同班同學,就互相去看了對方家門前的月季花。一來二去,兩人就產生了感情,談起戀愛來,後來就結婚了。

這兩株月季的開放是為了梅斯柏和楊楚仁——他們是同時考上大學的——有出息還是為了要撮合梅武柏和楊豔豔呢?兩種說法都有。

圍牆右角落的兩株桃樹、兩株梨樹都還在,另外靠圍牆門又多了兩株柿子樹。

在屋後的小杉樹林裡嘰嘰喳喳的麻雀嬉戲著。那裡的杉樹也有碗口粗細。樹下的菜畦裡種著蒜、蔥等菜。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上山了。

原來,梅武柏就在分給自家的鵓鴿嶺南山坡上蓋了養豬場和房舍,門前還種上了幾十畝果樹。

山上也養了一條狗,它一見梅斯柏和梅超晉就作出防範的架勢來,但黎雙鳳教它:“搖,搖!”它真的就乖乖地搖起了尾巴。很快,狗就歡天喜地地圍繞在梅斯柏或梅超晉身邊了。

房舍是簡陋的,和豬圈之間隔著幾間雜物房子,裡面放有許多飼料和一些雜物。

梅武柏和楊豔豔都顯得很開心,這倒使梅斯柏松了口氣——他擔心梅武柏和楊豔豔會怪他不孝敬老人。

梅旺喜坐在門口,他已經不抽菸了,酒也很少喝,這都是梅武柏勸好的。

梅武柏的兩個女兒——十八歲的梅惜恩和十四歲的梅樂怡早就想見到梅超晉了,這時自然顯得格外親熱。

梅惜恩初中畢業後在家勞動,人又勤快又好學。剛剛拿到了會計證書,還到章水去找到了一份工作,工資雖少,她也算稱心如意了。梅樂怡則在讀初中,學習成績也還可以。

十二年前,也就是上次梅斯柏回家來探親走後,梅武柏就開始籌劃搬到山上來。當時梅旺喜不同意,理由是農民不能丟下土地。

“撿糞的多過狗,”梅旺喜常說,“人家養豬你也養豬,到時候賣給誰?還是種地靠得住。”

但梅武柏還是在分給自家的山上蓋起了養豬場,又開墾出果園,當起了場主。確實,在這十裡八鄉的,也只有養豬、養鵝、養鴨和種水果這幾樣副業比較容易做,做磚瓦、木材的也有,可本錢大。

幾年後,梅旺喜因為身體不好,不得不也搬到山上來了,一上來就在山坡上開荒種地,那片菜地就是梅旺喜的勞動成果,地裡種著南瓜、冬瓜、紅薯等;還有一塊地,原來種著花生,此時花生已經拔掉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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