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時分,在小河邊,在石縫中,迎春花一叢叢,一簇簇地冒出了嫩綠色的新葉,長出了燦爛的小花,花兒一層一層的,中間的花蕊星星點點,遠看就像是一群金黃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在歡迎著春天的到來呢。唐婉跟陸游約好了一起上天臺寺踏青。

天臺寺建在層巖秀石、峰豁萬千的山中間,殿閣巍峨宏偉、飛簷斗拱,極是氣宇輝煌。下得車來,被山風一撲,身上便有些涼浸浸的,菊香收拾了行裝跳下車來,輕聲道:“小姐,天臺寺已到了。” 唐婉下得車來,只見天臺寺四周有九峰,山環水抱若城郭。 峰巒迭嶂,飛瀑流泉,峻巖異洞,奇花異草,連山巍峨 。蒼鬱大松掩映下的古剎,鐘聲悠悠,香菸嫋嫋,讓人心生寧靜。

二人正觀望間,有兩個年輕的小和尚迎了出來,打量了她們幾眼,問道:“你們當中可是有一位是唐施主?”唐婉道:“我便是。”“陸公子已經到了,在裡面跟住持師父在聊天,師父已經吩咐了我們帶幾位進去。”

小和尚領著她二人轉了幾個彎,便來到一處後殿。陸游正和悟淨大師在談禪。唐婉連忙上前給大師行禮。住持笑著回了禮,道:“你們來了,我就不打擾你們的了。這山中風景不錯,最近那瀑布附近的海棠花兒應該開了,陸公子帶她們去好好看看。下一回有緣我們再聊。阿彌佗佛!”陸游忙謝過大師,拉著唐婉一道出了寺門,向住持所說的那瀑布走去。

唐婉問道:“你這回又是找的什麼藉口出來的啊?”陸游邊走邊笑道:“我跟母親說要去姐姐家玩一天的,天一黑就回去。你也知道的,我姐姐家就住在這天臺寺附近。”“等下不會被姐姐她們撞見吧?”唐婉擔心地問道。自從被休之後,每次跟陸游在一起的感覺就象是做賊一般,生怕被人發現。

“放心吧。沒事。”陸游還是那大大勒勒的性格。“就是撞見了也沒事,姐姐跟我關係可好了,不會到處亂說的。”走了一陣,終於來到大巖之前。只見橫嶺之上,雙峰為闕,中天豁開。一道瀑布,百丈垂流,望之雪飛,聽之風起。噴向林梢成夏雪,傾來石上作春雷。遠遠看去,就象是一匹白色的絲綢掛在天台之上。 人走入到了裡面,彷彿走進了仙境一般。 山與水互相繚繞,似乎這裡已不是人間。唐婉由衷地感嘆道,“遊哥,若咱們的下半生可以在這兒這樣安寧過下去,我也別無所求了。”說罷,便安安靜靜靠在他臂彎之中。

彼時有和煦的風帶著陣陣的花香緩緩吹過,加上水珠濺起的霧氣,彷彿置身在海市幻境之中。陸游看著倚在自己身上的唐婉今天是一身簡單的打扮,頭上是一個簡單的墮馬髻,髻上竟然別著一支木簪。這樣簡淡的裝束,讓他心生愧疚,他似乎有些出神,口中道:“婉妹。” 菊香一看,便識趣地走到另一邊觀風景去了。 唐婉低低“嗯”一聲,問:“什麼?”

陸游沉默了一陣,才道:“你的眉亂了,我們找塊石頭坐下來,讓我重新幫你畫下眉吧。”唐婉點了點頭。陸游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唐婉斜靠在陸游懷中,把眉筆遞給了陸游。陸游拿起眉筆, 他含了四分認真,三分笑意,兩分真切,一分恍惚,舉了筆一點一點地畫。

唐婉心中暖暖的,伸手不自覺攬上他的腰,頭緊緊抵在他胸口,他的懷抱還是那樣的溫暖。淡淡衫兒薄薄羅的陽春時節,兩人穿得都輕薄,隔著衣衫的體溫,便更是感受得真切而踏實。眼前的這一切,又使她想起了在陸府時陸游替自己畫眉的情形來,頓時鼻中微酸,眼中便有些脹脹的,心中五味陳雜,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頭。畢竟,他已是別人的丈夫,眼前的這點幸福也是別人手裡偷來的。她從沒想過,這本來以前就屬於她的東西,卻有一天,要靠偷才能得到了。

陸游感覺到了她的悲傷,輕手拭去她面頰上猶自未乾透的淚跡,道:“好端端的怎麼反而傷心了。走,悟淨大師說這附近的海棠花兒開了,我帶你去看海棠花。”

沿著山澗的溪水走了沒一會兒。就看到在一片嬌嫩的綠葉中,一簇簇薄如輕紗的海棠花盛開了。有的還是花骨朵,鼓鼓的,花蕾紅豔,似胭脂點點,又似有人滴的血;有的已經開出了粉紅的小花,似曉天明霞。花兒們挨挨擠擠,密密層層,開滿枝頭。

一陣春風吹過,花瓣隨風飄落,翩翩起舞,落在溪邊的水面上,驚起層層漣漪。陸游在邊上低吟蘇軾的“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詩句,開啟了唐婉的記憶之門。過去那些美好的記憶太深刻,令人無法忘懷。而如今,自己與陸游的美好婚姻竟硬生生地被母親拆開,明明相愛,卻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出來賞個花也還得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思念卻不能常相廝守,滴血的心便如這海棠花蕾,怪不得有人稱海棠花為斷腸花。

心的底色是苦澀的,那苦澀延伸到嘴角亦化作一抹苦笑,走到花叢中,輕輕折下那花蕾最多的一枝來,道: “遊哥,佛說,一花一世界,這一枝花,就是我的世界,這上面的花蕾就是我思念你的心。我把我的世界給了你,也把我的心交給你。”陸游接了過去,看著花枝上那兩朵並蒂海棠正含苞欲放,便頓時明白了唐婉的心意。“你的世界,也是我的世界。我必不負婉妹情意,定與你如此花共生共發。”

這時,對面山頂上忽然傳來了一陣陣悠揚的古箏的聲音。仔細一聽,彈奏的卻是《海棠花兒開》:

望著 花瓣飄落下來

在我手掌心盛開

懷揣 一春天的等待

才與你相遇人海

轉眼 又見海棠花開

你說明年還會來

怎奈 美景它不常在

總太晚才明白

我在 靜靜地等待

在等待你回來

對你一往情深 深似海

為你 默默地等待

希望你明白

別再錯過 海棠花開

望著 花瓣飄落下來

在我手掌心盛開

懷揣 一春天的等待

才與你相遇人海

轉眼 又見海棠花開

你說明年還會來

怎奈 美景它不常在

總太晚才明白

我在 靜靜地等待

在等待你回來

對你一往情深 深似海

為你 默默地等待

希望你明白

別再錯過 海棠花開

我在 靜靜地等待

在等待你回來

對你一往情深 深似海

為你 默默地等待

希望你明白

別再錯過 海棠花開

那古箏的琴聲十分優美,像小溪那泉水叮咚,又有著憂傷,如怨如訴,讓人陶醉,讓人彷彿身臨其境。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姑娘在給自己心愛的郎君送行。

又是一陣風吹來,唐婉竟然感到了一絲深深的寒意,不禁打了一個噴嚏。“小姐,起風了。你穿得這麼薄,我們早些回去吧。”菊香忙過來扶唐婉。“好吧,我們就此別過吧。你們也早些回去。”陸游也道。

沒想到唐婉一回到家之後就覺得更加不舒服,感覺身上好冷。菊香忙把火盆生了起來。但唐婉還是感覺冷。於是菊香又把自己的被子也找來幫她蓋上。自己則就著火盆坐著。她看到唐婉的身子依舊微微發抖著,問道:“小姐,你感覺好些了嗎?”

“冷,好冷。”唐婉覺得身體的底處像有一塊寒冷的冰一樣的。菊香把手伸到額頭上一摸,卻是滾燙滾燙的。再一摸身子,也燙手得很。這一下可唬得她不行,“小姐,你在發燒。”她趕緊拿來一條毛巾在冷水裡浸溼了,敷到唐婉的額頭。 過了一陣,唐婉又感覺到自己熱得難受,像夏日正午的時候在太陽下烤一樣,又用力地撕扯著蓋在身上的衣服被子。 “小姐,你等著。我去請大夫過來。”

大夫過來後,開了一張單子。菊香問道:“大夫,我家小姐這病沒事吧?”大夫道:“這是風寒,但比較嚴重。一定得按方子及時吃藥。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不過也不是一下子好得了的。”

大夫走後,菊香把所有的銀子拿出來抓了幾劑藥,吃過之後,症狀稍有些好轉的跡象。菊香急得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小姐,我們沒錢了,你這病大夫說還得治,怎麼辦啊?得跟三少爺說一聲啊,讓他想辦法弄些錢來才行的了。”“他哪來的錢啊?家產都被他輸光了。母親現在都不給他錢花的。”唐婉咳嗽著道。

“他一個大爺們,不會去想想辦法啊?又不是什麼大錢。”菊香有些不滿了。“好吧,我先試一試吧。我寫一封信,你給我送陸府去。要是能親自送給陸游是再好的了,如果不行的話就交給王姑娘也行。”唐婉堅持著從床上爬起來,菊香趕緊磨墨。

唐婉開始構思起來,直接寫吧,讓陸家的人看到了肯定不行,不如寫得模糊一些,讓陸游看得懂,但別人卻不一定猜得透的,這樣就算是其它人看了也無所謂。唐婉想了一陣,菊香的墨已磨好。於是,她揮筆給陸游寫了一首謎語詩放進信封裡。對菊香道:“你快把這封信送去吧。”

菊香拿了信,跑到陸府。想讓家丁們把信送給陸游,可是唐母跟他們打過招呼的了,誰也不願意幫這個忙。菊香急了,恰好看到王永香過來,想起唐婉說過送給王姑娘也行的吩咐,便在門口嚷了起來。

王永香見了,走了過來,道:“是菊香啊?有什麼事嗎?”菊香道:“我家姑娘讓我送一封信給三少爺,麻煩三少奶奶遞進去,好嗎?”“行,你就給我吧。”王永香把信接了進去。心中頓時就嘀咕開了,這信裡寫的什麼啊?她一看,信沒有封口。取出信來一看,卻是一首詩。她雖識得那幾個字,卻不太明白它的意思,連忙跑去找顧盼盼商量。“嫂子,那唐婉派菊香送了一封信過來,是給陸游的。麻煩你幫我看看這裡面寫的是啥?”顧盼盼拿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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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蒼天人在何方?恨王孫一直去了。

詈冤家言去難留,悔當初吾錯失口。

有上交,無下交。

皂白何須問?分開不用刀。

從今莫把仇人靠。

顧盼盼看完之後,就笑了,道:“你放心。這裡面寫的是唐婉分開後對陸游的怨恨。她把他當作是仇人的了。”王永香一聽,立馬就道:“不好,這下可要壞事的了。嫂子,你不知道啊,上一回陸游生病,就是因為唐婉不理陸游,結果我家那死心眼的就開始絕食了。這會兒他若是得知唐婉寫的這封絕交信過來,那怎麼得了?怕是要鬧一個天翻地覆的了!”“既然如此,那就先不必讓他知道。”顧盼盼道。

王永香一聽,覺得有理,於是便把這封信藏了起來。可憐這邊唐婉還在急等著陸游拿錢過來治病呢!左等右等,就是看不到陸游的影子,而唐婉的病一天比一天的嚴重。

唐婉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恍惚中,彷彿是菊香在哭,腦子裡嗡嗡地,好似萬馬奔騰一般混亂著發疼。菊香哭了一陣,一看這不行了,得趕緊想辦法。她想起了唐婉身邊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那一隻金釵了。看看唐婉還病重在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便知道這事不能再拖延了。便擦乾眼淚,拿了金釵,就去當鋪當了,然後再找來大夫給唐婉治病。

在菊香的細心照料下,唐婉的病總算漸漸地好了起來。能下床行走的了。菊香幫她梳洗完畢,唐婉便道:“把我的那一隻金釵拿來,我想戴一戴它。”菊香一聽,就傻眼了。立馬跪在唐婉跟前。

唐婉感到很奇怪,“我讓你去拿那一隻金釵,你怎麼跪到這兒幹麼?”“小姐,那只金釵被我當掉了!”菊香道。“你,你!你不知道那是陸游跟我的定親信物嗎?”唐婉一聽,氣得把桌子上的東西全掃在了地上。“小姐,我知道是我的不對。你就打我吧!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了。你又病得那麼重,我也沒有辦法弄到銀子。陸游那邊也不管我們。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命都沒了啊!”

“出去!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唐婉急得眼冒金星,又暈倒在地。完了!這會又完了!菊香手忙腳亂地把唐婉弄到床上,然後在房間裡急得團團轉。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菊香馬上象是看到救星一樣,打開門一看,卻是趙士程。

“世子,你來得正好。你快救救我家小姐。”菊香道。“唐姑娘怎麼啦?”趙士程急切地問道。菊香便把所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你先別急。你且告訴我你把那個金釵當在哪一家當鋪?我去把它贖回來。並順便請個大夫過來。”趙士程道。菊香道:“我這兒有當票,我把它給你。”說完,取了當票過來交給趙士程。

趙士程騎上馬飛奔而去。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唐婉已經醒過來了。 她口中只覺得焦渴不已,摸索著要去拿水喝。“小姐,你是不是想喝水啊?”菊香問道。唐婉點了點頭。菊香連忙把水杯遞到她嘴邊。唐婉喝了二口水,眼中還是一片迷茫,感覺到還有一個人的影子在眼裡晃悠。好久才看得清了,卻是趙士程。

趙士程興奮地拿出金釵來,對唐婉說:“你看看你的金釵是不是這一隻?我幫你把它贖回來了。”唐婉看了一眼,確實是自己的那一隻。對於趙士程的這一次幫助,唐婉沒有再拒絕,她也無法拒絕。相反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暖流。“謝謝你。這一筆錢,我會還你的。花了多少錢?”

“不用還了。這點錢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人生貴相知,何必金與錢?只要你開心,我就很高興的了。”趙士程笑著說道。雖然唐婉不只一次跟他說過,他們之間最多也只能做個朋友,她的心是屬於陸游的,這一輩子都是。但他總是不以為然。孔雀東南飛,那是因為西北有高牆,知道繞牆走。可他不相信。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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