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梅滿頭大汗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汽車還在行駛當中,周圍的景色沒有半點變化,還是白茫茫的原野和高聳的水杉樹,天空中飄起了小雪花。

坐在靠窗位置的乘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車,廖青梅撐著身體挪了過去,她現在全身又冷又熱,腦子整個就是個蒙的,她知道自己做了夢,但睜眼的瞬間,那些夢境如潮水般褪去,不留一絲痕跡。

但強烈的不安一直盤踞在她心頭,廖青梅靠著車窗,遙望著遠方,不知道顧銘朗現在怎麼樣了。

不知道他的任務完成得順不順利,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安,不知道他……

不敢再想直去,廖青梅吸了吸鼻子,心裡有些難過,這種時候她其實是極希望顧銘朗陪伴在自己身邊的。

把額頭造在車窗上,冰冷的溫度終於讓她好受了一些,廖青梅還記得這是在車上,不能哭!

努力睜開眼睛,她這會眼睛特別熱特別難受,想要睜開特別費力,但是她不想再睡過去,更不想再夢到那些可怕的夢境。

她寧願在清醒的狀態下,告訴自己顧銘朗現在很平安,他只是在出任務而已。

“姑娘,你喝點水吧。”過道邊的大爺從廖青梅醒來起看了她好幾眼,猶豫了好一會後,才從衣兜裡摸出茶缸來,扶著車座去前頭司機的暖水瓶裡討要了杯熱水來。

廖青梅扭頭看過去,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應,腦子指使著自己把水接過來,手腳卻有點不知道怎麼反應。

“喝吧,你這是發著燒呢吧,嘴巴都起幹殼啦,趕緊喝點熱水緩緩。”大爺又把茶缸往廖青梅眼前推了推,“喝吧,洗過的,乾淨。”

廖青梅愣了幾秒,緩緩抬手接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麼本來就又熱又燙的眼睛愈發熱了起來,眼窩發著酸,特別特別想哭。

“你這孩子,這大凍天的,在路上走了挺久的吧,怎麼就燒成這樣兒了?”大爺看了看廖青梅發紅的面色眼底難掩擔憂,這大冬天的,都是回家走親戚的,車上人也不多,誰身上也不會帶著藥到處跑,想給這姑娘使把勁都使不上。

廖青梅好不容易才壓住眼淚又有往外冒的趨勢,忙轉開臉去,“謝謝你,大爺,我沒事兒。”

說是沒事兒,但聲音可不像沒事兒的樣子,軟弱無力,吵啞非常,現在她兩個鼻孔幾乎都堵死了,只能靠嘴呼氣,鼻音特別特別重,還老卡頓。

“得了,你趕緊別說話了,出門吃藥片了嗎?”和大爺同坐的大娘忙探出身體來看廖青梅,大娘和大爺是對老夫妻,兩人結伴去鄉下探望閨女,大娘有些暈車,剛一直眯著,這會也扭頭看了過來。

廖青梅點點頭,再怎麼樣她不會拿自己的身體置氣,她知道自己病得很重,無論如何藥都是要吃的,至於藥錢,她如數數好放在了江景程的車裡,她不想欠他的,也不想再和他有半點人情上的關係。

“你這樣不行,我給你扯扯痧吧,發了汗人就舒服了。”大娘看不得她張嘴呼氣的模樣,示意大爺讓了路就坐到廖青梅身邊來。

小時候廖青梅也經常扯痧,廖爸負責抓住她的手腳不讓她亂動,廖媽就沾著溫水在她背上扯,這會聽大娘一講起來,廖青梅下意識就覺得後背疼了起來,忙搖頭。

何況這還是在客車上呢,扯痧又不是隔著衣服扯,她不行。

“別怕,我就給你扯扯脖子,不疼的啊。”大娘伸手探了探廖青梅的額頭,不是燙得嚇人的那種,但這溫度也不低。

廖青梅還暈乎乎地沒來得及躲呢,大娘直接就著她喝剩下變溫的白開水在脖子上扯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人長大了比較能抗痛了,還是病得太嚴重,廖青梅雖然覺得疼,但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疼痛讓人清醒,廖青梅剛想著不太疼,大娘又是一下直接揪在先前的痛處,緊接著就是一陣極有節奏的“噠噠”聲,廖青梅瞬間都痛得說不出話來。

車上的不少的乘客這會也說起扯痧和感冒發燒的話題來,七嘴八舌地給廖青梅出著主意,還給她說不了少退燒的土方子,不過這會畢竟在車上,有方子也沒那條件,售票員大姐還特意拿來條幹毛巾來,不過廖青梅包裡就有,婉言拒絕了。

大娘一手握著廖青梅的衣領一邊在後脖頸使力,因為用力五官都擰在了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揍廖青梅呢,大娘看著脖頸上飛速浮現的黑紫,點了點頭,這孩子身體裡的痧太重了,正要換另一側,大娘的手一頓,目光落在鎖骨上一點點的小片青紫上。

再看廖青梅清清秀秀卻病態十足的小臉,大娘嘆了口氣,扭頭看了眼一直跟在中巴車後的黑色小轎車,只看了一眼大娘就替廖青梅把衣服掩好,讓她扭過身子,開始扯另一邊。

大娘一看就是在家裡一言九鼎的人,特別有威嚴,廖青梅乖乖照做,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來,主要是大爺和大娘都讓她覺得太窩心了,這時候她一點也不想違抗她們的好意。

扯完痧後,大娘又把廖青梅的毛巾替她墊到背上吸汗,才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扯完痧後,脖子一直火辣辣的,廖青梅頭總算沒有那麼暈了,扯的時候就有些發汗,沒過多一會,一邊的鼻子自然就通了。

剛和大爺大娘道過謝,大爺和大娘就要下車了,臨下車前大娘拍著廖青梅的手叮囑她,“你這剛發了汗,還吹不得風,最好還要把汗溼的衣物換了,聽大娘一句話啊,小兩口打打鬧鬧沒事兒,就是別置氣,知道不。”

說完,大娘就顛著腳跟著大爺的腳步下了車,廖青梅腦子一時還沒來得及分辨大娘是什麼意思,目送兩老下車時,一眼就看到了一直跟在車後的汽車。

江景程正坐在駕駛座在擔心地看著她。

因為大爺和大娘稍微明朗的心情瞬間變得陰鬱起來,廖青梅沉著臉,心底是壓抑不住的煩躁。

雪上加霜的是,大爺他們下車後不久,中巴車就陷泥坑裡了,這大冬天的大家都下車去想辦法墊草找磚塊推車子去了,廖青梅是個病號,大家都不讓她下車,就讓她在車上呆著。

廖青梅倒是想幫忙,但她現在混身都沒有力氣,就算去了,也只能是幫倒忙,她想下車減輕重量,也沒人讓,這大冬天的他們下車也凍得夠嗆,廖青梅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大家下車推車,可惜的是推了好一會的車都沒有推動。

然後再眼睜睜地看著江景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到前頭去,在車尾套了繩子,和大家一起,藉著汽車的動力把中巴車拖出了泥坑。

廖青梅閉上眼,不想看和江景程有關的一切事務,可江景程半點也不讓她清靜,等大家就地用雪洗了手陸續上車後,走在最後的售票員大姐上車後塞給廖青梅個滾燙的湯婆子。

真是糟心!

正是江景程車上的那一隻,廖青梅皺眉,看了眼湯婆子,又看了眼站在車外的江景程,直接拉開窗把那只湯婆子給扔了下去。

灌滿水的湯婆子啪唧掉在雪地裡,砸落一個深深的雪坑來,江景程只覺得自己的心也像那雪坑似的,破了個大洞,那湯婆子不是砸在雪地裡,而是砸在他的心上。

“唉,這位女同志!……”售票員大姐阻止的話還沒說出口,湯婆子已經飛出了窗外,再看窗外江景程看廖青梅的眼神,就連她這個局外人都難受起來。

轉臉就想說廖青梅兩句,不是這麼辦事的啊!

不過廖青梅現在心情糟糕透了,她淡淡地衝售票員大姐說了聲對不起就閉眼靠在車窗上休息起來,江景程為什麼要借別人的手給她送東西,不就是看準了她極有可能會顧著別人的面子把東西留下嗎?

不得不說,某方面江景程是成功了,雖然東西她沒留下,但她現在心裡確實難受,她剛剛態度雖然冷淡,但心裡覺得特別對不起售票員大姐,非常內疚,這裡頭的事根本就和她沒關係的。

可要廖青梅強忍著難受接受江景程的好意,她也實在做不到,她的行為是有些衝動,但是她那一刻只想這麼幹,她也這麼幹了。

售票員大姐張了張嘴,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嘆了口氣搖搖頭沒再說廖青梅什麼,轉身回了前頭。

小姑娘看著也不太好受的樣子,再者人家小兩口鬧氣,她摻和進去也不像話。

車裡的人面面相覷,倒是沒人說教什麼,實在是廖青梅現在的樣子太過虛弱,女同志耍點小性子也是尋常。

等售票員大姐坐好了,車子緩緩發動起來,江景程滿眼受傷地看著廖青梅漸漸遠遠的側臉,心底一陣無力,很久過後,才垂頭把地上那只孤零零的湯婆子撿起來放在了車裡,這一次他沒有再往上緊跟著中巴車走,而是遠遠地綴著。

這種時候,大概廖青梅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

閉目坐了一會,廖青梅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想哭,大概生病的人格外脆弱,所有的委屈和難過都會無限放大,手裡捏著從上車起就被她攥在手心的小軍功章,廖青梅拼命剋制著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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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銘朗,你這個混蛋,你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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