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坐到了陽苴咩城的寶座上兩個月,張賢存臉上的笑容就變成了愁容。

不到這個位置上,就不知道情況多複雜,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張賢存現在最直觀的感受,那就是反賊太多了。

雖然章成和劉再升連續剿滅了兩處大的反叛,但各族的小部落、小頭人的造反,正在此起彼伏的發生。

同時,願意留在的大理的兵將如何分封,要回中原去的兵將如何賞賜,從聿齎城來的西山八部如何安置?

提前投靠的黑爨二十一部該給什麼好處,跟著大理反抗的要如何懲罰,白人的段、高、董三氏該怎麼安排?

這一件件一樁樁都是麻煩事。

不過,好在有郭榮在,這位歷史上雄才大略的周世宗在南溪府鍛鍊了三四年之後,已經摸到了一點點做君王的感覺。

他笑著對張賢存說道:“殿下勿憂,臣觀聖人處事,讀歷朝歷代明君治國,驀然發現這王者治一國,就沒有一帆風順的。

那種一言既出四海臣服的情況根本就不會出現,哪怕就是始皇帝以秦之嚴苛暴法治理天下,也不可能讓所有人服從。

今殿下方才立國,有人反叛其實是好事,彼輩力小兵弱很好擊敗,反正下面那麼多兵將,總要給點事給他們做才好,些許反叛,撲滅就好。”

郭榮的鎮定給了張賢存很好的心裡支援,讓這位等了六七年終於等到自己王位,一心想要向義兄燕王慕容信長看齊的少年鎮定了許多。

張賢存想了一會後笑著問郭榮,“既是如此,但某家現在有什麼可以做的呢?”

“等!”郭榮言簡意賅的說道。

“等?”張賢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在他看來,現在四周大小反叛不斷,兵將們也還沒封賞,十幾萬人都堆積在大理國,每日耗費的錢糧都是天文數字,正是該快速處理問題的時候,怎麼能幹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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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郭榮沒等張賢存問,就繼續說道:“之所以要等,是因為殿下此時還只是一個開府國公。

一個公爵,肯定是無法支撐起大理這種百萬民之國的,所以要等聖人的敕封下來才能決定下一步怎麼做。”

說到這,郭榮稍微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如果聖人封的是一個郡王,那臣建議殿下放棄陽苴咩城以東的領土,專心準備向西。”

“這倒是不會。”張賢存很有信心的擺了擺手,如果是個郡王的話,那就表明他張賢存只是一個內藩開府王,在此地鎮守個十年八年後,還有可能被調回去的。

這樣的話,他張賢存對於皇位的威脅,特別是對於太子之位的威脅就太大了,父親不會這麼安排,這也違背了父子兩的約定。

郭榮看到張賢存這麼確定,頓時也就放下心來了,他只說這麼問,那就是想試探一下張賢存對此事的把握。

現在看來,聖人確實是想讓大皇子在此地為王,如同慕容信長那樣。

“臣認為也不會。”於是郭榮立刻介面附和道,“那臣就要恭喜大王了,若是敕封王爵,那麼殿下才有資格往下敕封自己的封臣。

臣以為,大理不像樂浪、朝鮮、朝日、蓬來四省那樣遠離中土,自莊蹻王滇,唐蒙經略西南以來,這裡就是國家之地。

所以就算敕封,首先君侯權責太大就不必了。

此外滇東之地,必須要細碎化,多封巡檢使,君子、君男都要慎重。

滇西和滇南,主要是麗水節度使、永昌節度使和銀生節度使三地,山高林密,物產不豐,人多不服王化,必須要用方伯加以震懾,就不能封爵太小。

而滇北的會川都督府,歷來就是大唐和南詔爭奪之地,現在還有不少人認為那是國家之土,只不過被南詔詐取,臣建議將一部分交給國家。

如此不但凸顯了殿下的高風亮節,有了這個讓步,朝廷來的這幾萬將士的封賞,也可以讓朝廷一併解決了。”

郭榮口中的滇東之地,大約就是後世的昆明、曲靖、宣威、昭通、六盤水等地。

這些地方靠近漢地,經濟發達,其中昆明、曲靖等地肯定是大王直轄,其他地方也只能多封巡檢使這樣的小土司,這策略是很正確的。

滇西則是指後世雲南保山、緬甸密支那、孟拱、八莫以及江心坡和印度納加丘陵等地,這些地方在後世都是窮苦且交通不便的地方。

滇南,則是後世的普洱、景洪、勐臘和寮國永珍以北。

這滇西和滇南,除了保山、景洪等地還算可以以外,其餘都是窮苦地方,要是還要封些只能動員兩三百丁壯的巡檢使,肯定就不能鎮壓。

於是需要可以出動幾千上萬兵的方伯來統治,必要時刻還需要陽苴咩城的王廷支援。

至於滇北的會昌都督府就是後世的西昌,郭榮說的一部分具體就是西昌市和攀枝花市這兩塊地盤。

這地方確實是南詔和大唐的爭奪焦點,也是大理北面的關鍵門戶,重要性不亞於漢中對蜀中的意義。

放棄此地,一方面表示張賢存這個兒臣國對張聖人是不設防的。

另一方面確實可以節省一大筆現在大理國出不起的封賞。

用會昌都督府的一部分土地,換取朝廷自己封賞這次出動的五萬左右兵將,確實也很划算。

張賢存大喜,這個規劃聽著就很適合他的大理國啊!

不過他還有點不好意思,五六萬兵將的封賞和日常消耗,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同意。

郭榮嘿嘿一笑,“聖人肯定會同意的,為了燕王東徵,朝廷負擔了超過七成的成本,對義子都如此,現在親兒子要老子出個四五十萬貫,聖人肯定會同意的。”

也對!張賢存狠狠的一點頭,老頭子為義兄慕容信長最少付出了四百萬貫,把江南、江北的豪門都快榨乾了,錢莊會為此發了兩次銀票,自己現在只要四十萬貫,怎麼也該給吧。

就在兩人商議其餘細節的時候,外面歡聲雷動,張賢存立刻拉著郭榮的手,兩人幾乎是從殿中狂奔了出去。

大理王宮建於蒼山南麓,可以俯瞰整個陽苴咩城,張賢存放眼望去,只見十餘騎代表皇帝的銀白金日月大旗正在趕來,大旗還隨著急速賓士帶來的狂風不停飄揚。

鼓聲、歡呼聲將整個陽苴咩城的兵將都吸引了過來,在萬眾期待的眼神中,提前到來的信使高聲向張賢存通報:

朝廷晉封開府滇國公張賢存為王爵,定國號為楚,稱楚國大王,開霸府三司,賜名為鍠。

關於張賢存的國號,張鉊其實是思考了很久的,可以用的國號就只有莊蹻的滇王,皮邏閣從唐玄宗那裡得到的雲南王,以及勉強能扯上關係的楚王。

這其中滇王實在是不好聽,又不屬於周天子所封百國之一,且還隱隱含著一點邊荒蠻王的意味。

雲南王這個王號,一來是兩字王號,不符合中原傳統一字王最尊貴的傳統,而來割據獨立的意味太強了。

選來選去,唯有楚王這個稱號最為合適。

楚是春秋五霸、戰國七雄之一,歷來在最好的王號中都要算很霸氣的那種。

此外白族有莊蹻王滇,他們是莊蹻後裔的傳說,而莊蹻勉強可以算得上是楚國王室的邊緣成員。

而且在春秋時期,敢霸氣說出‘我蠻夷也!’的楚國,實際上在南方是承擔著周王朝這麼一個角色的。

中國歷史上對於中原以南的開發,就是從楚國開始的。

他們當時雖然能說出我蠻夷也這句話,但實際上是被中原諸國嘲笑後,為了現實利益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但楚國上下在心裡,是絕對不願認為自己是蠻夷的,相反他們向當時長江以南擺出的,是一個來自中原的文明大國之面孔。

在當時的楚國,雖然你是個來自山林中的蠻夷,但只要你認同楚王為君,學習楚國的語言、文化和生活方式,願意派質子到郢都,那他們就當你是楚人,實力大的話,還能把你吸納進楚國貴族的範疇。

這造成了楚國宗室和貴族的成分和來源極其複雜,也造成了楚國雖大但始終無法將廣袤的國土聚攏形成合力,給人一種大而不強的虛胖感。

但對於後世,楚國這種策略的貢獻極大,基因調查顯示,長江以南的廣大地區,很多自認是漢人的當地大族豪門,大多都是從楚國王室貴族中分裂出去的,這給中原王朝製造了一大堆的宣稱和較強的向心力。

莊蹻的母系祖上,就很有可能是來自雲貴地區的當地大族,被融進了楚國之中,所以他才能明確的知道大理地區物產豐富足以建功立業。

也才能知道沿途地理,能在那麼快的時間,以當時的生產力,迅速打到大理一帶。(純屬作者猜想,不保真,看看就好。)

所以現在,張鉊給張賢存敕封國號為楚,一可以拉攏當地勢力最大的白人,二也算是一種傳承。

而得到了楚王的王號後,張賢存也非常激動,他自然知道楚這個王號,飽含了多少張鉊的期待。

大宴群臣時,張賢存對親自前來擔任天使的和凝說道:“鍠者,先秦乃是君王召集勇士之鐘鼓,始皇帝之後為鉞之替代。

大人為燕王兄長賜名為鉞,賜吾名鍠,拳拳期望躍然於字上。

請相公回報大家,楚藩上下一定會牢記開疆拓土、夏君夷民之職責。”

這就是父子之間的默契,張鉊只用了一個字,就讓張賢存明白了他該幹的事。

大周紹明九年,公元954年,正月,楚王張鍠在陽苴咩城正式開始釋出教令,改陽苴咩城為大禮。

大理國的理,原本來源應該就是這個禮,現在張賢存改理為禮,暗含了恢復舊稱和恢復周禮這兩個意思。

隨後,又改善闡府為昆明府,石桑郡為楚雄府,烏蒙城為犍為府,將這三府加上北面劍川府(麗江一帶)和都城大禮,作為大王直轄之地。

並在此一都四府建府兵五萬戶,其中北府軍一萬戶,負責禁衛國都和王城,南府軍四萬戶,負責鎮壓地方。

中央裡,張賢存以郭榮為國相。

小黑熊張烈朝為北府軍使,替他掌握禁軍,不過小黑熊顯然未來還會回到中央去,在楚藩一是幫助張賢存,二是積累經驗而已,等小黑熊走後,北軍軍使就該由大王兼任了。

李重進為南府軍使,設軍使衙門,負責四萬戶南府軍的駐紮、番上、集結等事。

張永德為昆明知府兼南府軍副軍使,負責鎮守昆明府這個重鎮。

董三廓為楚雄知府,董氏被封為巡檢使者二十餘人,分散各處鎮守。

高方之子高通為劍川知府,高氏被封巡檢使者二十餘人,也打散鎮守各處。

同時段氏、擺夷(傣族)刀氏等大家族也各有封賞,基本都是族長、長老等留在腹心地,族中勇士被拆開到各處為巡檢使等

其餘跟著張賢存入滇的兵將各有封賞,爵君子四人,君男十一人,巡檢使七十餘人。

在地方上,張賢存封章飛為麗水伯兼麗水節度使,都金寶城(密支那),下轄各族部民四萬四千戶,共二十五萬人。

而另一個帶著一大批河東、代北失意者和老牙兵的安守謙,被封為銀生伯兼任銀生節度使,都銀生城(景東),下轄各族部民三萬戶,共十九萬人。

以安守謙為代表,在張周新政下找不到位置的老牙兵牙將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安身之處。

安守謙就是那個被張鉊坑的到處當和事老,還被劉志遠扣押過的安叔千之子。

安叔千把女兒嫁給了張賢存為側妃,同時張賢存還娶了後唐明宗李嗣源的幼女永樂公主,因此算是慕容信長之後,河東代北武人的第二個投資物件。

但這個群體極其複雜,並不全是河東代北武人,裡面其實有三股勢力。

一是來自西山八部視張賢存為佛子的羌人,二是小姨媽自己為兒子招攬的一部分河隴邊緣勇士,剩下的才是安守謙手下的河東代北失意者。

安守謙雖然是伯爵,但那是因為安家幾乎把全部身家,都賭到張賢存身上後該得的報酬。

實際上其他兩部分人,都只聽張賢存的,小事安守謙能指揮得動,大事就不一定了。

這樣一來,整個楚藩的框架算是搭起來了,阿吒力派的遷移也開始了進行。

但就如同郭榮所說的那樣,楚藩內部的平亂戰根本不會消停,起碼要打打談談個五年八年才能真正做到鎮壓。

不過,目前最重要的戰爭,還不是平息內亂,而是應該馬上派人去剿滅盤踞在通海都督府(箇舊)的大理國餘孽。

之所以要這麼急,那是因為通海都督府臨近安南,且有一條從大理貫通到安南的大河-紅河。

這條大河從大理國發源,一直到安南入海,為安南之地帶來的富饒的紅河三角洲,這也是唯一一條從後世共和國地盤上流向安南的大江。

安南這個地形,其實非常利於防守,此時鎮南關一帶的道路還被叢林覆蓋,要走的話,至少要穿過二百裡的原始叢林,非常難以行走。

走海上去的話,紅河三角洲也特別坑人,這破海灣看著上面風平浪靜但底下暗流湧動,退潮時間還他媽神鬼莫測,你搞不好上一秒戰船還在登陸,下一秒就給你擱淺了。

南漢打安南,就是中了這招,本來靜海軍被南漢軍打的哭爹喊娘的,但吳權耍了個陰招,提前在海里埋了暗樁。

南漢軍不知道這裡退潮快,打的正順呢,結果大海退潮,戰艦被帶著往海里退去,然後勐然撞上了原本深藏於水下的暗樁,連主帥劉洪操的旗艦都被撞翻,最後全軍覆沒。

所以,冷兵器時代打安南,只有一招他們扛不住,那就是從通海都督府這邊,順著紅河水陸並進下去打他們。

紅河水流充沛,只要過了老山,就再無險關,能一路狂飆直接飆到河內去。

歷史上南詔敢幾次在大唐時期攻打並佔據靜海軍,就是從這裡去的。

哪怕到了後世共和國時期都一樣,反擊戰時期為什麼越南要陪著我們在老山練兵?

就是因為他們知道,過了老山越南就無險可守,不在這裡跟我們打,不把老山守住,河內就是敞開了雙腿的娼婦,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什麼不死心還要侵略,越猴們又不是傻子,誰侵略去侵略河口、屏邊這樣的窮地方啊,一點收益都沒有。

那是沒有辦法了怕捱打,所以只能佔據老山修築工事,哪怕心裡滴血,男人死光也只能硬頂。

所以,張鉊要收復靜海軍的戰鬥,從大理國出軍是最重要的一環,那麼通海都督府,就必須儘快收復。

同時,馬殺才馬昭遠也正式給張鉊上書了,因為他找到怎麼對於南漢劉成用道義武裝起來的甲胃了。

你不是說你是忠藩嘛,那簡單,現在就剩靜海軍沒有收復了,朝廷正式詔令南漢水陸軍配合收復靜海軍。

什麼?你說你不去?那你這忠藩肯定是裝的。

你劉成的弟弟劉洪操屍骨還埋在靜海軍南邊的海底呢,幾萬南漢健兒大仇還沒報呢,你再說一句不去試試?

去,去那就好辦了,回來的時候南漢水陸軍上下兵將都被收買了,回程就把興王府給圍了,看你劉成喊不喊救命,救著救著就把你給救到神都洛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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