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的廣州和交州,其實是有一些情況是很超出後世人想象的。

比如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就在安史之亂爆發,中原正激烈交戰的758年,有一股大食和波斯軍隊攻陷了廣州。

嗯,說軍隊或許誇張了點,應該說是海盜和暴民更確切。

而且也如同明中後期東南沿海的倭寇情況一樣,這些海盜中出力的是大食和波斯人,但背後召集、養著這些海盜的,是漢人。

問題,還是出在武則天身上。

她建立武周之後為了剪除在各地就藩的李氏諸王和李唐忠臣,於是啟動酷吏政治,並鼓勵天下百姓互相告發,目的是栽贓給李氏諸王。

這時候,哪怕就是一個鄉野老農,只要他聲稱有大秘密要上京告發,州縣官員就必須供給車馬和食物把他送到京城。

在這種政治氛圍下,在嶺南盤根錯節的大族馮氏,自然成了眾失之的。

長壽二年(693),酷吏萬國俊誣陷被流放到嶺南的流人造反,在嶺南大開殺戒,馮氏也被牽連其中,最後被武則天派人抄家滅族。

歷史上著名的太監高力士,就是此時被閹割了送入神都洛陽的,他就是冼夫人的六世孫,奸相許敬宗的重外孫子。

馮氏雖然在嶺南確實很跋扈,但你要說他造反,那就太過了。

自冼夫人之子馮盎開始,馮氏頻繁與朝中權貴聯姻,在嶺南位置安穩的很,吃飽了撐的他們才造反。

武則天此次殺了馮氏家族兩百多口,自以為剷除了嶺南大害,還頗有點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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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馮氏和冼夫人孃家冼氏盤踞嶺南數百年,怎麼可能殺了兩百多口就無事了。

這兩百多口只是長房的直系子孫而已,他們被殺,但是其他馮氏支脈在冼氏的保護下隱藏了起來。

嶺南靠海,馮氏本身也是做海貿的大族,雖然他們暫時沒實力跟朝廷對抗。

但這些馮家人迅速集中到了海南島一帶,並迅速將這裡打造成了龐大的海盜基地,招攬了大量的大食、波斯海盜,心裡憋著一股勁要狠狠的報復朝廷。

等到安史之亂時期,北方戰事吃緊,常年來廣州貿易甚至定居的大食和波斯遺民也被朝廷徵召,作為義兵北上去打擊安史叛軍。

馮家人等待了六十七年的報仇機會終於到來,他們豢養的大食海盜與這批所謂的義兵合流,突然作亂反攻廣州。

廣州刺史韋利見翻牆逃跑,廣州城破,二國之兵配合海盜劫掠倉庫,焚燬百姓廬舍後乘船出海消失。

歷史上沒有詳細記錄有民三十萬的廣州遭遇了多大的損失,但有一個事實是清楚的,那就是從此之後,廣州飛速衰落,人口、稅賦和在海貿中的重要性,遠遠被交州給甩在了後面。

後世所說交州富於廣州,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可見廣州損失有多慘重。

更可惡的是,這些大食人和波斯遺民並未跑遠,其中大部分人後來都以各種身份回到了廣州。

想也想的到,他們好幾萬人,當時在嶺南乃至南洋,除了廣州和交州等地以外,根本沒多少地方能隨便承載幾萬人。

至於乘船跑回大食,那純粹就是說夢話,這時候航海技術和造船技術,還達不到能短時間就把幾萬人從廣州運回大食的能力。

於是,廣州出現了歷史上非常奇特的一幕,城中的常住人口開始族群倒掛,既大食人多,漢人和其他民族的嶺南百姓少。

到了最誇張的時候,廣州有民不足二十萬,但是大食、波斯等種族之民,足足有十二萬人之多,整個廣州,宛若一個大食城市。

當然,這些大食人最後也沒落到好,因為很快,我花開後百花殺的沖天大將軍黃巢來了。

黃巢到嶺南以後,漢、俚百姓還記得百餘年前的深仇大恨,更痛恨大食人入城為商,出海即為盜的作惡,紛紛來到黃巢馬前陳說廣州城番商之富庶,請求黃巢給他們報仇。

黃巢此時正因為向朝廷討要安南都護、廣州節度使不得而怒火萬丈,聞言頓時大喜,當即在廣州百姓的帶路下,僅用一天就攻破了廣州城,盡殺城中十二萬大食人,無論男女老幼全部一體斬絕,收其金銀錦帛。

其餘散落嶺南各城的大食人,也被當地百姓起兵盡殺。

雖然黃巢軍不可能統計殺了多少大食人,但相信最少不會少於二十萬。

當年洗劫廣州的大部分大食人後裔加上正常來做生意的番人,被不加區分的全部被殺光。

確實解恨,這也要算黃巢做的為數不多的好事了。

但經此一役,廣州開始徹底衰落,朝廷威嚴喪盡,嶺南各地紛紛形成半割據勢力互相攻打。

一直到南漢劉龑、劉成父子當政,局勢才趨於穩定,人口、經濟方才開始恢復。

甚至到了現在,廣州的南漢宮殿中,已經富到能夠把珍珠放在宮殿假河中裝扮點綴了。

不過此時,昌華宮中的劉成沒有心情去欣賞宮內的珍珠假河,因為他被張鉊命令他出兵協助攻打靜海軍的詔令,給搞的快要崩潰了。

這就是陽謀!

如今連兩漢時控制的南中都已經被收復,按照劉成的理論,他算是臣服的藩屬,那麼天下金甌無缺,確實就只剩下靜海軍了,朝廷有足夠的理由去攻打。

當然,也有足夠的理由調南漢軍助戰,別說他自認藩屬,就是西漢時期的南越國,也要在某些程度上聽從朝廷詔令的。

最後,還是劉成最倚仗的宦官將軍潘崇徹,給他出了個注意。

潘崇徹讓劉成上書給張鉊,稱靜海軍吳家聽聞中原有聖主出,新朝立,也願意如同南漢這樣聽從朝廷命令。

此時的靜海軍怎麼說呢,那是相當的混亂。

當年吳權把南漢幹翻後就自立為王,不過他只當了五年的大王就去世。

去世前諸子都還小,於是吳權讓長子吳昌及繼位,並將他託付給大舅子楊三哥,希望楊三哥能好好輔助吳昌及。

楊三哥真名已經不可考,因為哥這個詞,在唐時是對近親年長男性的尊稱不是名字。

楊三哥挪到中原來說,大約等於呂不韋當過的仲父這麼一個概念。

只不過楊三哥這個仲父可比呂不韋狠多了,吳昌及的大王沒當到半年,楊三哥就直接暴起篡位,吳昌及只能在親信掩護下出逃。

此後楊三哥正式稱平王,當了大約五年的大王,可還沒過出點滋味呢,就被吳權的二兒子吳昌文聯絡下面的牙兵牙將給推翻了。

吳昌文推翻楊三哥後,把流亡在鄉間的兄長吳昌及給接了回來,至此開始了一段更奇葩的兩兄弟執政。

本來呢,吳昌文是庶子,威望不高,他把已經逃到民間的兄長吳昌及給接了回來,本意是想吳昌及能有點逼數,乖乖當一個傀儡。

在吳昌文想來,吳昌及已經被楊三哥逼得躲到民間‘吃土’了,現在回來雖然是當傀儡,但山珍海味都有,應該滿足了。

但偏偏吳昌及不滿足,更沒有一點逼數,吳昌及一回到古螺(河內古稱之一),立刻開始自稱大王,還將自己的稱號定為天策王。

這哪是沒逼數啊!這簡直就是要上天。

吳昌及是嫡長子,是被楊三哥趕下臺的,手裡也沒多少權,人也是被弟弟吳昌文救回來的。

對於這種局面,吳昌及把小腦瓜一拍,用他見識不多的豬腦子使勁想了想,突然發現此時這場面,很像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啊!

自己的生命有點危險啊,這該怎麼辦呢?

剎那之間,不知道吳昌及的腦袋跟什麼搭上線了,他突然想到,既然自己很像是要被弟弟李世民幹掉的李建成,那乾脆....。

不如我自稱天策王。

這樣一來,我就是李世民,不是那個被殺的兄長李建成了。

這叫什麼,這叫搶先佔領高地。

吳昌文看見兄長這麼幹,人都麻了,苦思冥想之下,他也想到了一個妙計。

你把天策這兩個字拿出來給自己疊甲是吧,老子倒要看看,是誰更會疊甲。

於是經過苦思冥想,吳昌文靈機一動,自稱南晉王。

嘿嘿!你不是自稱天策王嘛,老子乾脆稱南晉王,這李唐是從晉陽起兵的,天策府再大,那能大的過起家的晉陽?

而下面的牙將看著這兩兄弟開始打擂臺,頓時就高興壞了,他們一會支援吳昌及,一會支援吳昌文,很快就把吳權和楊三哥積累下的家產給騙走了大半。

且被騙走的不單單是錢貨,還有鎮守各地的名義,這些牙將和當地大族,很快就在一通黑吃黑中形成了十個比較大的勢力,安南人稱十使君。

這十使君加上吳昌及、吳昌文兄弟,就在整個安南開始了大亂鬥。

一直鬥到去年年底,估計是老天都看不過去了,沒逼數的吳昌及突生惡疾暴斃,吳昌文趁機兼併了他的勢力,這才消停了一點點。

其實這都還不是最終版本,最終版本是在十一年後的965年,吳昌文帶領千餘士兵出城剿滅賊寇,結果堂堂大王,竟然在一個村口被數百賊寇伏擊打死。

這樣一來,吳家勢力徹底衰微,吳昌文的牙將杜景碩、楊吉利擺脫吳氏獨立,也自稱使君。

最終版本,史稱安南十二使君的大亂鬥,終於形成。

不過這個時候嘛,吳昌及剛剛暴斃不久,吳昌文一統吳氏勢力,正是志得意滿欲,要消滅已經壯大的十使君之時。

但他不知道中原早已劇變,還是按照老習慣,派其弟吳昌浚到興王府求見劉成,意圖用臣服南漢來換取外部環境安穩,以及從南漢騙取一些賞賜。

所以呢,劉成說安南願意臣服朝廷,也不是完全在騙人,吳昌文要是知道中原一統了,肯定會選擇臣服朝廷的。

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劉成這有點欺騙意味的策略如果成功,也確實可以堵住張鉊的嘴。

但....,劉成明顯低估了我張聖人收復南漢和靜海軍的決心,當然,他更低估了我張聖人的無恥。

張鉊提前收到線報後,直接給錦衣親衛下達了死命令,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截殺劉成派來的使者,不能讓他們到達神都洛陽。

一時間,錦衣親衛在南漢境內的諜報網,開始全力發動。

往往南漢往朝廷報信的使者還沒離開南漢境內,就被錦衣親衛收買的山賊、土匪攔截擊殺。

跑的最遠的一批使者,也離桂林府還有十餘里就被逮住殺死。

劉成和潘崇徹這才是人都麻了,他們現在才見識到了我張聖人手段之狠辣,行事之果決,表面上仁善可親,背地裡那是真能把臉皮不要的狠勁。

但你以為我張聖人就這點手段了?開什麼玩笑,這可是三位一體的全新皇帝陛下呢。

於是在截殺南漢使者的同時,張鉊一紙詔令下達給了漳國公留從效,命他派精銳水軍到靜海軍探查情況。

留從效派侄子禁軍水師定海鎮都虞侯留紹全,親率三百水軍從漳州出發。

留紹全帶人扮做海商在靜海軍上岸,然後突然襲擊將安南武安州海門鎮,也就是後世越南海防。

將這裡的鎮將及官兵二十餘人直接擄走,隨後帶回漳州嚴加審訊,得到了實情。

張鉊那個興奮啊!

好啊!你劉成自稱忠藩,但瞞著朝廷收靜海軍叛逆為藩屬,這是僭越。

接受叛賊靜海軍的禮物,這是包庇、勾結。

把靜海軍對漢國的臣服故意說成是對朝廷的臣服,這是欺君罔上。

好傢伙,欺君罔上,勾結叛賊,僭越,罪名齊活了,隨便哪一項都夠得上的出兵討伐了。

紹明八年,公約954年,二月,禮部左侍郎,始安伯王久親自帶隊,一行三十餘人的天使駕臨了興王府。

此時,劉成還不知道朝廷早在去年就拿到了確切的證據,他還只是有些忐忑的出王城迎接王久。

王久嘛,這種場面他可經歷的太多了,扯著高昌回鶻可汗的袍子不讓離開,揪著李璟的袖子指著鼻子破口大罵,那都是我王伯爺的成名作。

他心裡非常清楚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因此見了身穿銀白過肩蟒袍的劉成,沒有絲毫手軟。

甚至都沒等劉成施禮完畢,王久就把被留從效抓住的靜海軍海門鎮鎮將等一行人,揪出來扔到了劉成面前。

隨後當著南漢文武大臣的面,指著驚慌失措的劉成就破口大罵。

一件件一樁樁,罵聲抑揚頓挫,從劉成偽做恭順到他欺君罔上,再到他濫殺兄弟,不堪為君等等,讓劉成這南漢之主在數百人面前,顏面掃地。

劉成開始還能靜靜聽著,但聽到王久越罵越難聽,他的臉色逐漸漲紅,到最後如同金紙一般,整個人都發起抖來了。

此時,劉成寵信宦官、宮人,早就越來越聽不得諫言,死要面子,更別說被人當面罵了。

相信王久再罵幾分鐘的話,說不定能拿到一個罵死國王的千古未有之成就。

好在,看到劉成被人指著鼻子罵,他最寵信的宦官林延遇、宮人盧瓊仙等氣急,紛紛衝過來與王久對罵。

這一下,輪到王久當場愣住了。

他罵了這麼多人,還沒見過罵國王文武大臣不出面,反而是宦官和宮人衝過來跟他潑婦罵街的。

尚書左丞鍾允章,內侍使潘崇徹暗道一聲要糟。

林延遇、盧瓊仙這樣一輩子都沒怎麼出過宮的傻貨,哪知道中原朝廷有多強大,罵起來毫無底線,很快就給劉成再加了好幾重罪過。

更重要的還是,他們出來這麼一罵,很容易讓本就精神有點不正常的劉成破罐子破摔。

果然,還沒等鍾允章等出來‘滅火’,劉成尖利的嚎叫一聲,瞪著通紅的眼睛,指著王久等朝廷天使大聲咆孝道:“拿下他們,拿下他們!吾要....。”

潘崇徹趕緊一個飛撲過來抱住劉成的大腿,大聲哭嚎道:“主辱臣死,他們欺人太甚了,請大王命奴將這狂悖之徒壓入大牢嚴加審問!”

潘崇徹這麼一嚎,南漢的文臣武將都反應過來了,本來就算南漢沒了,他們當中好多人只要識時務,命總是可以保住的。

但要是現在劉成瘋魔之下把朝廷天使,還是紹明天子跟前寵臣禮部左侍郎王久給殺了,那問題就大了,搞不好他們日後都要陪葬。

因此南漢朝廷上下,展現出了無比的團結一心,紛紛大聲附和潘崇徹大罵王久,還把盧瓊仙等劉成親信給擠到後面去了。

看似忠肝義膽,但實際上是想保住王久的命。

這劉成本來就有點神經病,現在看見群臣如此,又急又怒,剛想說點什麼,就覺得前額一陣爆炸般的疼痛,話沒說出口,眼前一黑,人就昏了過去。

南漢群臣‘大喜’,一部分人護著劉成回宮,一部分人趕緊召集侍衛,把王久等人拉走關進大牢去了。

但,不管王久等人命運如何,討伐的藉口現在是不缺了。

正好張鉞(慕容信長)和張鍠(張賢存)兄弟這對最重要的外藩國已經基本穩定。

張鉊立刻調兵遣將,預備拿下南漢,完成統一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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