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明六年,六月十一,慕容信長穿過海州,親自趕往了圍住王氏高麗大王王昭的小鎮。

而在此之前,王氏高麗七萬大軍並數萬民夫已經總崩潰,從平壤到海州這二百多裡路上,到處都是倒斃在道路兩邊的兵將和民夫。

高麗七萬大軍,除了海州被圍的姜弓珍三千餘人和王昭身邊的千餘騎兵以外,幾乎已經全軍覆沒。

而在他們完蛋之前,平壤城的守軍六千餘人也被全殲。

此一戰,王氏高麗損失極為慘重,至少全國將近十分之一的人口,五分之一的男丁就算沒死,也很難再回到他們的故鄉了。

因為這些被俘的士兵和民夫,將是攻打倭國最好的炮灰,他們的妻女又會成為最好的戰利品。

損失的文臣武將方面,平壤留守信康被殺,行營左軍兵馬使洪順被民夫逮住獻給了周軍,右軍兵馬使樸英規在慈悲嶺跪地請降,先鋒軍兵馬使庾兢被陣斬。

其餘大小軍官陣亡數百,千餘武班死傷殆盡,基本把王氏高麗的武力,一網打盡了。

在慕容信長趕到之前,除了陳思讓和高松兩人率三千精騎星夜去奪開京以外,差不多兩萬大軍將這個小鎮圍的水洩不通。

他們倒不是無法攻陷這個小鎮,而是專門等著慕容信長的到來,要將這個最榮耀的時刻,獻給他們的大王。

等慕容信長白袍白馬一現身,小鎮周圍兩萬勇士頓時爆發出了震天歡呼聲,官兵們用手或者短刀敲擊著胸前的甲胃,每個人眼中都充滿了希望。

而這份希望的來源,就是從平壤一直往下的大小平原,這裡水網密集、灌既設施已經修好稱得上沃野數百裡,甚至對比起遼地人口還挺稠密。

這些兵將和家卷們將近四十萬人要跟著慕容信長,若是一半人留在高麗,那就是二十萬人,大約三萬多戶。

其中三萬戶成為類似府兵的富農地主,剩餘幾千戶則可以成為大小封建主。

高麗雖然比起中原地勢狹小,好地方有限,但安置下他們這二十萬人問題還是不大的,足夠少部分人當老爺,大部分人擁有相當多的田產了。

慕容信長知道這些人等著他,看著他,是為了什麼,心裡想的是什麼,是以也不含湖,就在陣前策馬高呼:“拿下開京,分田分地,功勳之臣封地賜奴僕!”

“萬歲!萬歲!萬歲!”剎那間山呼萬歲,每個人都歡呼了起來。

隨後慕容信長大手一揮,兩萬大軍從四面進攻,無數熊羆之士身穿重甲,爭先恐後的衝進這個只有柵欄的小鎮,高麗人根本無法阻攔,也不敢再阻攔。

未幾,歡呼聲再次響起,十餘個武士拉扯般押著一個身穿白袍,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的人來到的慕容信長面前,隨後齊喝一聲,將他按著跪倒在了地上。

“樸英規,過來認一認!”慕容信長從弟慕容信真大喝一聲。

一個臉上有傷,神情惶恐的中年人走過來一看,哇的一聲就哭出了聲,“大王,臣對不起你啊!”

“去你媽的!”慕容信真一腳就把樸英規踹翻在了地上,“你個百濟降臣也想裝忠臣?趕緊回答,是也不是?”

樸英規伏地大哭,“是!他就是王昭,高麗大王王昭!”

不一會,被柳衣包和表弟獻上來的洪順,也被押了過來。

他比起樸英規更加直接,當看到王昭被摁在泥水地裡的時候,立刻就開始了放聲大哭。

周圍的將士卻在這大哭聲中,開始齊聲大笑。

擒住王昭的十幾個武士在歡笑聲中,大聲向慕容信長訴說著自己的功勞。

這一幕讓慕容信長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十四年前,他跟隨義父張鉊進關中平亂時與跟李存惠爭搶擒殺賊將孫驍果之事了。

“阿思格先登擒拿為上上功,賜姓封爵。其餘諸勇士為上功,賜田賜宅賜爵,皆有封賞!”

“某等,叩謝大王!”歡呼聲更大了,只是在這些歡呼聲中,還有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誓死不降,誓死不降,黃州皇甫氏沒有屈膝之將!”原來是皇甫兆也被押解了過來。

此前慕容信長愛才,已經提前讓人去勸降過了,看來是不太成功,這位被四個甲士扭著胳膊,還在不停喊叫掙扎。

其實呢,也不完全是愛才,皇甫氏在高麗人中,是比較特殊的存在。

他們與其他冒姓的高麗人還有些不一樣,因為一般冒姓,大多也就是冒充王、李、劉、趙這樣的大姓,或者根據音譯來的金、樸等。

很少有人閒的去冒充皇甫這樣的姓氏,這種複姓在中國內人少好追朔譜系,高麗人冒姓這樣的姓氏,很可能就會被打臉。

哪有王、劉、李這種賜姓、冒姓天南海北海了去的姓氏保險。

所以半島皇甫氏,確實是漢人皇甫氏在兩漢年間到遼東生存,與當地土著混血,最後又南遷到朝鮮半島上去的,有相對清晰的傳承,屬於是比較方便再拉回來的族群。

同時,皇甫家安身立命的黃州就在平壤不遠處,已經基本被控制住了,但同時他們家族的佼佼者,又大多在開京周圍掌權。

這個家族是屬於哪種身為豪族,實力卻不是很強,而是靠著幾個人中龍鳳撐著的這種,天然就是很好可以合作的物件。

且歷史上,半島這家皇甫氏在清末又大多數回到了鴨綠江以北,後人大多生活在延邊和長春,留在半島的極少,算是某種程度上的迴歸了,是自己人。

而這邊,皇甫兆在大呼小叫,慕容信真聽不下去了,當即走過去大聲喝罵:

“賊奴還敢咆孝,可知汝父母妻兒族人皆在我手,再敢說半個不降,就殺了你全家。”

皇甫兆被捏住痛腳,氣勢一下就下去了。

歷史上能如方孝孺那樣為了心中正義與兄弟一起赴死,讓正妻和兩個兒子提前自縊,兩個女兒提前蹈秦淮河而死的,極少極少。

所以皇甫兆雖然有心求死做忠臣,卻不能狠下心讓父母妻兒與他同死,只能拼命仰起頭看著慕容信長。

“聽聞遼王也是紹明聖人的忠臣孝子,還請玉成!”

慕容信長長嘆一聲,親自走上前去,“汝高麗皇甫氏,也是漢之苗裔,今某提大兵至此,乃是為恢復漢家舊日江山,懲戒妄稱高麗之王氏,何不就此歸順,為祖先之國效命?”

皇甫兆緩緩搖了搖頭,“皇甫氏可回祖先之國,但兆得先王擢拔,食王氏俸祿,豈能還做二臣,請大王成全!”

慕容信長思慮半晌,這皇甫兆絕不是在作偽,確實是在求死,他應該成全這忠義名聲,遂把手一揮,“皇甫繼明,這是你家的忠義之士,你來動手吧!”

話音剛落,一員十七歲的驍將就從人群中走上前來,此人身材修長、善騎射、有勇力,歷史上也算是北宋初的一員勇將。

“凡刀不足承忠臣鮮血,請大王賜刃!”皇甫繼明卸下身上布面鐵甲,坦露右臂,半跪向慕容信長請刀。

慕容信長聞言解下隨身攜帶的長匕首,“此刀名為追光,乃是天子所賜,有佛性,可渡人入極樂!”

這時,本來押解著皇甫兆的甲士也鬆開了手,皇甫兆整理了一下滿是泥土的衣甲,朝著王昭一拜,“王上,臣,盡忠矣!”

王昭雪白的臉上哆嗦了幾下,極度恐懼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隨後皇甫兆又向著慕容信長一拜,“多謝大王成全!”

慕容信長點了點頭,皇甫繼明遂手持追光上前,大聲對皇甫兆說道:“某會傳書涇州皇甫氏宗祠,讓他們知道皇甫家在海東之地也有忠義之士。”

說完,皇甫繼明走上前去,摸了摸皇甫兆的胸口,確定了位置,輕輕的一攮,正中心臟!

鮮血頓時噴湧而出,而皇甫兆閃電般的抽動幾下,在極快的時間就失去了所有意識,全程幾乎稱得上未受折磨。

慕容信長看著被皇甫繼明扶住的皇甫兆,臉上閃過了狠辣的神色。

“命人在此刻碑建廟紀念。但皇甫家在黃州所有的田莊家產全部沒收,男丁發配軍前效力,所有寡居、未婚婦人都配給有功之士。”

想當忠臣可以,想要忠臣的名聲慕容信長也可以成全,但是要了忠臣的名聲還想讓族人繼續過好日子,那就不行了。

不然這一路南下,人人都來這麼一出,哪來的地方安置我慕容大王的心腹們。

且要是忠臣多了,那豈不顯得我慕容大王南徵不那麼正義了嘛。

“大王英明!”圍著的將官們都滿意的歡呼了起來。

這麼處理,既成全了忠臣名聲,他們對於一心求死只為盡忠的皇甫兆還是很敬重的,另一方面也免得有些狡猾之輩有樣學樣。

海州,慕容信長沒有迴轉,直接帶大軍往開京而去了,只派慕容信真和向訓手持王昭衣甲、印璽到海州城下展覽給守軍看。

姜弓珍就在城頭看的清清楚楚,心中悲痛萬分,同時也對高麗國的未來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大朝天兵兇悍如此又算無遺策,他們還掙扎個什麼。

姜弓珍拉過兒子,感嘆一聲說道:“吾本賤人,是高祖大王不以卑賤提拔至此,實在無法背棄,不然到了黃泉怎能和高祖大王相見?”

姜弓珍本來是姓弓的,而這個弓並不是一個真正可以流傳的姓氏,而是從新羅到高麗時代,半島沒有姓,地位很低的土著借用的一個姓氏。

比如被王建推翻的泰封國大王弓裔,就是因為他母親出身極低,不被新羅王室批准姓金,只能自己去姓弓,所以姜弓珍才說自己是賤人。

當然,歷史上姜弓珍的小兒子姜邯贊在龜州大戰中擊敗遼軍,保住了高麗國作,後來更是被半島之民視為民族英雄,李氏朝鮮的史書上,就給姜家編了一個極為清晰的譜系,這跟家富修族譜是一個道理,不足為信。

不過,姜弓珍話雖然是這麼說,但為人卻沒有皇甫兆那麼剛烈,而且他也比皇甫兆更明白。

一個人想要做忠臣容易,但卻是要家族幫著一起抗這個代價的,因此這話說的並不是那麼剛絕。

周圍被他帶到海州的開京禁軍將領也個個都是人精,聽到姜弓珍這麼說,立刻就開始跪下苦苦哀求。

你開什麼玩笑,作為高麗國大匡、檢校尚書右僕射、上將軍、行營副都統兼行營都兵馬使的姜弓珍,是多麼大的一個腦袋啊!

這種大腦袋什麼樣的黑鍋,那是都能頂下來的!

有了姜弓珍頂著,他們不就可以說成上司投降,自己是不得已屈膝的嘛。

這罪惡感要低得多,名聲也要好得多,是以絕不會讓姜弓珍自盡。

這姜弓珍被一群軍將揪著不停苦勸,他長子沒搞懂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也或許是害怕姜弓珍盡忠會激怒城外的周人,也抱著姜弓珍的大腿哀求道:“父親若是為王上盡忠,殷川可怎麼辦?他才兩歲啊!”

殷川就是姜邯贊的小字,這位能力不錯但吹噓成分更大的高麗名臣,今年才兩歲,是姜弓珍五十三歲上老當益壯得來的幼子,因此極為受姜弓珍疼愛。

現在一聽長子提到姜邯贊,姜弓珍全身的力氣都像是消失了一樣,張了張嘴只覺得滿嘴苦澀,除非他現在就自刎,不然這黑鍋他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了。

眾將官一看姜弓珍不言語了,立刻就簇擁著他開啟城門,坦露上半身開門請降。

開京城的歷史並不悠久,在王氏高麗之前,它只是一個普通的城市。

但在泰封國末年,泰封大王弓裔命開城郡本地豪族王建築城。

後來王建取代弓裔建立王氏高麗,合併松嶽、開城兩個在遲尺的城市為開京作為首都,就跟中原的襄陽和樊城後來合稱襄樊一樣。

所以現在的開京城不是一個城市,而是兩個城市。

而這兩個城市被松嶽山和蜈蚣山環抱在內,中間被臨津江隔開。

因此,開京城相當的易守難攻,要想攻城,就必須要拔除佈置在松嶽山和蜈蚣山的守軍。

同時臨津江上還有水城,有一直內河艦隊可以非常方便兩城互相支援,還可以在松嶽和開城任何一城被攻陷後,掐斷兩城聯絡,使沒有被攻陷的另一城繼續抵抗。

不過,這是理想狀態,當年王建要跟後百濟、新羅爭奪半島的霸權時,開京確實是這麼一座幾乎可以稱為不可攻陷之城的存在。

但是到了王昭手裡,半島封閉外無強敵,開京的防禦力下降了十個檔次都不止。

且由於高麗王宮壽昌宮等都在松嶽城,高麗人口和經濟也不足以支撐這麼大一個城市,從而導致了開城的急速衰落,已經很難在防禦上讓兩城互為犄角支援了。

同時臨津江上的水師被王昭抽走大半,也基本無法執行原本的任務。

開京松嶽城,五十七歲的高麗開國功臣皇甫悌恭渾身冒汗的看著城外出現的大軍,這人數可不少,足足有兩萬之眾。

在有了邵城縣也就是仁川漁民的支援之後,大周艦隊很輕易的就在漲潮之日,透過了水下全是暗礁的江華海峽。

折德願所部萬餘步騎,趙匡胤親率七千水軍,先突襲邵城縣,隨後直接就衝到了開京城下。

他們雖然沒有攻城器械,但開京也沒有多少防備的兵力,甚至連護城河的吊橋都沒維護好。

趙匡胤親自頂盔摜甲勐攻數日,打的開京松嶽城防搖搖欲墜,若不是皇甫悌恭發動全城勳臣、豪族家的護衛甚至奴僕守城,恐怕早就被攻陷了。

皇甫悌恭現在最渴望的,就是北上去解西京平壤府之圍的王昭能派軍返回,但同時在心裡,皇甫悌恭又知道這是在奢望。

敵軍是從江華灣邊的邵城縣來的,這說明北寇是水陸南下的。

從他皇甫悌恭知道的情況來看,不管是真的北寇,還是以前的遼國,都不具備這樣出動大規模水軍進入江華灣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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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來人是誰,皇甫悌恭已經不敢想了,他現在只能用大王回軍來援來鼓舞士氣,且不知道能頂幾天。

而圍攻幾天後,折德願和趙匡胤也摸到開京城的城防特點了。

六月初七,趙匡胤領軍一萬勐攻松嶽山,當日就攻破松嶽山城,盡殺高麗守軍七百。

拿下松嶽城之後,趙匡胤已經能夠在松嶽山上架設大型投石機,轟擊松嶽城了。

六月初九,折德願故意放開松嶽城南門,引誘開京城內民眾出逃,皇甫悌恭費盡心力才阻止了城內渴望求生的人群,但高麗守軍也疲憊不堪,不敢出城。

折德願見皇甫悌恭不上當,隨即命大軍強攻蜈蚣山和開城,蜈蚣山上本就沒多少守軍,開城也相當殘破,迅速就被攻下。

隨後,折德願命水軍駕小船攻擊高麗臨津江水師,這可是這支‘水軍陸戰隊’最為擅長的了。

橫海鎮上下用命,水手海大魚、海二蟹、海三蝦三兄弟冒死先登,以七百人、三十幾條小船,大破高麗水師兩千餘人,徹底控制了臨津江。

六月十三,負隅頑抗的皇甫悌恭等終於迎來了末日,陳思讓、高松率精騎三千到達了開京城下。

高松原本就是王氏高麗開國大王王建的侄女婿,對於開京城內的一切人和事都耳熟能詳。

他請示陳思讓後,將王氏高麗此次北征大軍的各種旗鼓衣甲扔到城下展覽,再把數十高麗赤衛騎士兵將,拉到城下熘了一圈。

皇甫悌恭是認識高松的,當即就知道北征大軍沒了,直接就在城牆上暈了過去。

這個老狐狸,他這一暈,就不用背鍋了,但松嶽城中也沒了主心骨,大批文官武將在城頭哭成一片,不知道誰先開啟了城門,在一片嚎哭聲中,開京城徹底被攻陷。

折德願一邊派陳思讓和高松各率一千步騎進城安定秩序,封鎖宮中和官中府庫,嚴禁百姓上街,另一邊飛馬派人去請慕容信長前來。

六月十五,捷報傳來,分兵前去攻打水州(水原)的陳誨攻克水州等十餘州縣,斬首數百級,大小官吏數十人投降。

六月十八,再次傳來捷報,大軍生擒高麗大王王昭。

上將軍、行營都兵馬使,大將姜弓珍投降。先鋒兵馬使、赤衛騎中郎將皇甫兆殉國。

六月十九,終於,在數萬將士的歡呼聲中,慕容信長在象徵張周皇室的銀白底金日月旗和象徵他佛子身份的銀白底紅日普照大旗簇擁下,率軍兩萬到達了松嶽城外。

至此,慕容信長繼李勣、薛仁貴,於二百七十餘年後,再次在這半島之地攻滅了人口百萬的大國。

將妄圖給高句麗招魂的野心家們,完全擊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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