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查的怎麼樣了?”

落霞郡城之外,一間宅院府邸之中,十幾道身影環坐在一起,最上首的一個老嫗,用乾啞的聲音率先開口道。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緩緩起身,拱手開口道:

“回稟上家,這段時間小侄在落霞郡城內打探了許久,倒是得到了一點訊息。”

眾人目光看向此人。

這個前些日子,與陳剎在落霞郡城路上偶遇的男子一臉的恭敬繼續道:

“之前在這落霞郡首屈一指的家族勢力,是那牧野縣袁家,原本這袁家在落霞郡內還算是老實,沒有怎麼太過仗勢欺人,風評還算是不錯,但是這兩年卻顯得極為高調。在落霞郡內的存在感很高。

但因為一點小事,似乎是惹到了什麼人,倒是沒有被直接覆滅,但是家族內唯一的一個宗師武夫被人悄無聲息,甚至就在其家人面前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了。再然後,袁家銷聲匿跡,在牧野縣內根本可以說是夾著尾巴做人。”

老嫗是個神色陰冷的模樣,眉頭微皺:

“你的意思是說,這袁家先前,便是沈氏之前所選擇的看門狗,只不過這條狗被人打軟了?”

男子點了點頭:

“八九不離十。”

“但是沈雪衣的訊息可是真切的,若是被人打死了,沈雪衣怎麼可能還在,這麼說來的話,有人頂替了之前那牧野縣袁家的地位?”

老嫗陰冷的眼神看向男子,後者額頭上的汗珠浮現:

“此事小侄同樣打聽過,只不過當年好像是事情起因的那一行商隊之人,早就消失在了落霞郡,沒有了蹤跡,想來,若是真有一個大勢力潛伏在這裡,應該在隱姓埋名上廢了不小的功夫。”

老嫗冷哼了一聲:

“自己廢物就說自己廢物,扯那些沒有用的幹嘛。錢景源,這件事若是你們做成了,事後入錢氏分族族譜是板上釘釘的,若是辦得好,甚至主家那邊會分出一位血脈純粹的嫡傳小姐下嫁到你族內,這等好處,對於你們這些散落在外的下族來說,可是絕無僅有的。但是你也應該知道,這等恩賞,可不是你眼下這幾句話就能換來的。”

名為錢景源的男子雙眸之中欣喜激動之色一閃而過,低頭應聲道:

“請上家放心,儘管他們藏得嚴實,但是我等也沒有什麼必要繼續尋找,雙方的目標是一樣的,只要我們直接朝著幽州方向靠攏,到時候引蛇出洞,不怕他們不自己跳出來?!”

老嫗點了點頭:

“是個法子,好好加油,前些年我錢家分族那邊的事情你應該也曉得吧。那丫頭一步登天,給那些人好大的依仗,若是你們真有這個殊榮,卻也不要忘記是誰幫著你們這一分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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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景源心中一動,想起了那位早年的錢氏分族丫頭,一步登天如今已經是洪州那邊破霄城的人,儘管是分族出身,但是若是沒有什麼意外的話,那位本名叫關小月的丫頭的那一支分族,今後在錢家內部話語權應該不會低。

一想到這,錢景源從心底湧現出羨慕之色。

老嫗一眼就能看出這廝怎麼想的,冷笑一聲淡淡道:

“行了,快點把這件事辦妥,楚,白,秦,錢,沈,五家之中,唯有我錢家與沈家需要在這件事上佔據一定的先機,只要能將沈雪衣攆走,佔據這落霞郡,這件事便算是功成了。”

“是......”

殿內不在傳來聲音,其餘之人似乎如同一個個木偶,從始至終就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

大日緩緩西斜,在這悠然的小城之中算是勞作了一日之際的尋常人最樂意見到的場景了。

一間小小的藥鋪之中,一個兩眼瞎掉,兩袖空空蕩蕩,皮膚黝黑臉上滿是褶皺的老者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嘴裡叼著一杆子旱菸。

因為沒有手臂,老者嘴裡叼著菸頭,另外一邊稍稍張開的嘴唇之中煙霧繚繞,從側漏的口鼻之中溢散而出。

煙霧繚繞,邊抽邊吐,稍一遠看,彷彿籠罩在雲氣之中的神仙中人。

老者倚靠在門框上,就這麼‘看著’天天緩緩西斜的大日,與前頭足有一尺長短的菸頭上點點的火星光芒重合在了一起。

星星火光朦朧,與橘黃色的黃昏落日餘暉一同傾灑在了老者的面容上,將那黝黑發亮的臉龐曬的竟然稍稍有些耀眼。

陡然間,門內傳來一聲異動,老者也不回頭,叼著菸嘴的嘴稍稍一咕噥:

“您回來啦?”

一襲白袍的少年郎沒理他,放下藥箱,擦了擦鬢角那並不存在的汗水,隨後連忙從藥箱之中拿出一串澄黃色的銅錢,放入了掌櫃的抽屜之中。

少年這才松了一口氣,還算是能看的面容上微微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絲心滿意足的笑意。

老者搖了搖頭,哼了哼,頓了頓突然道:

“前輩您之前說那個小子今天應該差不多就醒過來了,咋著我看現在還是那副要死的模樣,沒有半點要醒過來的架勢呢。”

少年壓根就沒理他,因為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要是開口說上半個字,這個老家夥能自己個說到三更天去。

不過很顯然,少年同樣很清楚,這老東西若是話匣子一開,即便他不搭茬,老者同樣能自己說個半天。

“這世間之事啊,還當真是一飲一啄,這小子在路上幫前輩您解了圍,您給了他一條命。

嘖嘖,造化啊,跟老夫當年何等相似,能見到前輩這般人物,除了一個命不該絕得遇神人相助之外,咱還真找不到什麼別的理由了。”

少年嘴角動了動,隨後木然的淡淡道:

“那是因為你沒什麼文化,這沒文化人的馬屁也不好聽。”

老者大袖一擺,與此同時,那火光消失的煙桿掉落正好被那一支空蕩蕩的袖管一拍,一頭栽入了旁邊的一個木桶之中,老者嘿嘿一笑:

“咱也不是那能拍馬屁的人不是......”

少年沒再理他,朝著房後的一間廂房走去,樸素的床榻之上,躺著一個臉色雪白之中透露著一股妖異嫣紅色的青年。

少年看了一眼青年臉色,稍稍點了點頭,手掌扣在了青年胸口,輕輕這麼一壓。

雙眸緊閉,嘴唇抿起的青年猛地一張口,一股豔紅火焰從口中噴吐而出,還帶著一種怪異的甜腥氣味。

少年雙眉一揚,那噴出的炙熱火焰瞬間消失,而之前那個臉色妖異的青年緩緩恢復了一種大病未愈的蒼白憔悴。

少年人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十個呼吸的時間,躺在床榻之上的青年幽幽睜開眼眸。

老者隨後開門,但是察覺到這一幕之後,連屋都沒進,從哪來的回哪去,繼續在那門檻上一坐,半截身子倚靠在一旁的門框之上,嘴中聲音細碎,唸叨著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言語:

“平洲這破地方說起來挺荒涼的,但是還別說,這數百年來還真是出了不少了不得的人物......”

老者瞎了的眼眸微微眯起,想起了身後房屋之中的這位前輩,又想了想那位魏國沙場出身,如今聲名大赫卻從未再踏足平洲半步的絕代女將,最後,思緒翻轉,想起了他那個已經死在乾國國都皇宮之中的,那個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敵人,那個從未將自己放在眼中的敵人。

良久,黃昏垂暮,黑暗籠罩,使得老者原本黝黑的臉龐更顯深邃。

一聲長嘆,從這半點燈光都沒有掛起的街道巷弄深處悠悠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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