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聽皇上都這麼說了,即便心裡不情願,卻還是只能道:“奴婢知道了。”

他心下想著,今後可真的要多留心了。只是既已成習慣的事,哪有那麼容易改變。

然而不光是他,就連朱載垕和徐階等人也沒有料到,事情很快就來了。

第二日早朝過後,李芳本在司禮監等著內閣的奏疏送來,只是足足等了一個半時辰,卻還不見內閣的人來。李芳不免覺得反常,首輔做事可向來不會如此,何況今日又是他擔任司禮監掌印的第一天。

李芳不免有些擔心了,忍不住遣人去內閣詢問。

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回來時拿來了部分奏疏,讓李芳先看著。這些奏疏一會兒還要呈遞給皇上,李芳自然要先看一遍,這樣一會兒皇上問起才好對答。

只是這內閣的奏疏向來是一次送到,怎麼今日卻像有意拖延一樣,李芳詢問派去那人,而那人回答的是:“小人問過了,首輔說今日就只差禮部的奏疏,他們已在催了,所以要耽誤些時辰。”

“禮部。”李芳默唸著這兩個字,進奏疏是六部每日必做的事,怎麼今日這禮部好端端的就拖延時辰呢?他隱約察覺出一絲不尋常來,忍不住問,“是不是禮部出什麼事了?”

“小人也不知,剛才在內閣元輔可沒同小人講。”他見李芳沉默,忍不住又道,“李爺,您若真的想知道,不如問一問馮爺吧。”

“馮保?”李芳頓時明白過來,昨晚皇上不是讓自己擬旨,讓馮保提督東廠嗎?這外面的訊息如今可都在他手裡啊。

“李爺,要不小人去請馮爺過來?”那人言語中有試探,卻也是在有意討好。

李芳本想親自去的,但想現在應先看奏疏,一會兒還要上呈給皇上,因此也就不推辭了,便讓他去請。

馮保來得倒快,幾乎李芳派去的人前腳剛一走,沒過多久他後腳就來了。李芳起初沒回過神來,但細算了下時辰才覺得不對,果然聽馮保說:“我正好有事來找李爺,不想還沒到就遇到李爺的人。”

這下時辰倒是對上了,只是李芳聽到他的稱呼,卻十分不習慣,不禁皺眉:“馮公公,我昨日不是都已經說了嗎?叫我李芳就好。”

然而馮保卻搖頭,反倒又向著他行了禮:“李爺仁厚,可規矩是規矩,是萬萬壞不得的。”

李芳無奈,見他直起了身子行完了禮,也不再在稱呼一事上糾纏,而是道:“你來找我何事?”

馮保不回答,卻問:“李爺剛才找我是想問禮部的事?敢問今日禮部的奏疏都上了嗎?”

李芳搖頭:“正是為此才想請教於馮公公。”

然而馮保卻沉默了一下,如此一來便更讓李芳覺得有什麼了,不禁又道:“莫不是今日禮部出了什麼事?”

馮保卻又是一陣沉默。

李芳見狀更急了:“你倒是說話啊?究竟出什麼事了?”

“禮部今日的奏疏……”馮保說到這裡又停頓了下來,遲疑了一下,又說完了後面的話,“李爺也不用再等了,想來是不會有了。”

“不會有了?怎麼會這樣?”

馮保這才把今早禮部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原來是今早點卯,禮部尚書高儀遲遲不來,害得眾人站在外面足足等了他半個時辰。最後竟只派家僕來傳話,說自己今日不來了,讓這些人該幹嘛幹嘛,不要誤了今日的差事。高儀此舉自然讓許多人不滿,身為禮部堂官,並未請病就不來,其身不正又何以正人?所以禮部的人在一起就商量著,今日也不上奏疏了,等皇上問起來,便拿這高儀先說事兒。

李芳聽著也皺眉:“這禮部的人怎麼這樣?高儀好歹是李閣老推薦,又是皇上任命,他們這麼做豈不是同皇上同內閣對著幹嗎?”

“李爺有所不知,這幫人這麼做不是針對皇上,也不是針對內閣,就是針對他高儀一人。”於是馮保便將前些時日,高儀召集禮部連夜商議皇后、貴妃冊封儀程,可能因此讓禮部的大多數人生怨。原本馮保也只是這麼想,是否真如此卻也說不準,不過現在看來事情和他想的沒什麼兩樣。

李芳聽他這麼一說,才算是明白:“原來是這樣,倒多虧馮公公提點,不然我倒當真沒想到這一層。”

“李爺客氣了。”其實馮保心裡還有一個疑惑,只是沒開口而已。前次他便暗想,這高儀既得首輔和李春芳的舉薦,想來也不是個糊塗人,前次可以說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今日這行為,當真是讓人費解。無論鬧到哪裡,也都當是他的不是。

李芳雖沒馮保想得多,但聽事情鬧成這樣,也不由得擔心了,對馮保道:“我現下走不開,還得先將這些奏疏看一遍,煩請馮公公替我到內閣去一趟,問一問元輔此事該當如何?”

馮保點頭:“我替李爺走這一趟便是。”東廠的訊息向來是最快的,不管此刻內閣是否已知道了禮部的事,他也好趕去同徐階說一聲。昨日徐階在皇上面前幫了自己,今日也當是自己特地來告之了。

不過他一想,自己恐怕一時半刻也回不來,就又對李芳道:“李爺,有件事請聽我一言。今日這事不管能不能壓下來,皇上那裡也要暫且保密。所以請李爺一會兒看完了這些奏疏就立刻去呈遞給皇上,儘量讓皇上先看著別的。等到最後看完了,皇上若問起禮部,你再想辦法拖延。若皇上不問,你也不要主動提及此事,否則你我都將會有大麻煩。”

李芳聞言一時犯難了,他不是不知道馮保說的有理,只是這麼瞞著皇上的事,他從前倒從沒做過。

馮保只當他覺得不妥,因此才覺得為難,於是道:“李爺不用擔心,不會有事。即便有事,還有徐階他們一幫閣臣頂著,也斷然不會落到你我二人頭上。何況當務之急是快些解決此事,只要能解決,什麼時候向皇上稟告又有什麼要緊?”

馮保作風一貫如此,只要能達到目的,用什麼方法也無需去計較。

李芳聽著他的話,也不禁點了點頭,但心中卻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聽馮保說的。他還記得皇上昨日才說過,讓自己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只是馮保......李芳越想越覺得難以決定,不過他既點頭,馮保也沒有多想。只當他是聽進了自己的話,於是便先趕著去內閣了。

馮保雖走,但李芳心中的猶豫仍在。這件事到底該不該先瞞著皇上,他還是拿不準。

其實他大可走一步看一步,皇上未必會真的問起此事。只是這麼一來,他不主動陳情,又始終覺得和說了謊沒什麼兩樣,始終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馮保趕到內閣時,禮部的事早已傳開了,只是徐階有命,讓聽到訊息的人不要外傳,違者將稟明皇上重處,因此事情還沒有宣揚出去。

不過卻仍有人對他的話不以為然,那便是高拱。

高拱料定徐階根本不敢將此事報到宮裡,更不用說什麼外傳者稟明皇上處置了。當然他也不會說,更不會當面揭穿。禮部出這樣的事他也沒想到,高儀雖曾掌南京翰林院,但現在看來確實徒有其名,連自己手下的人都管不好。看來徐階和李春芳這次都押錯了寶,自己且就等著看他們如何收場吧。

除了幸災樂禍,高拱倒還有一絲慶幸。好在知道了這高儀不過是庸才,不然若真爭到了他為自己所用,恐怕現在看笑話的就該換成是徐階了。

只是他見馮保來了,又和徐階在那邊小聲說了幾句,不知道在說什麼,心中頓時又升起絲不悅來。他想馮保通常是不會來內閣的,即便來了也是為了宣讀上諭,只是這個時候,定然是不會有什麼上諭的,否則他一來便宣讀了,又豈會在那裡先同徐階說了那麼多。

別人見馮保和首輔私談,都會有意避開,即便如今禮部出了那麼大的事,大家都想知道宮裡的情況,卻也沒有誰會有意旁聽。

只是高拱不同,別人避開,他反倒走了過去,對馮保道:“馮公公,既是從宮裡出來,想必也是知道了禮部的事。只是馮公公有什麼話不能對大家說?偏偏要在這裡鬼鬼祟祟的。”

他這話表面上是說馮保的,但暗地裡也將徐階也一同貶低了一番。

眾人聞言都望了過來。

郭樸剛才本來思索著禮部的事,想著高儀的反常舉動。雖然見馮保來了,但見他一來便到首輔身邊,低聲同他說話。郭樸便知是司禮監已經知道了訊息,不過馮保既能來和首輔商量,想來皇上是不知的。因此郭樸也沒怎麼在意,又繼續想著高儀的事。

誰知就是這麼一不留神,等聽到聲音,卻已見高拱就站在馮保和首輔面前了。

郭樸見狀也不禁皺眉,只是現在過去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他轉念一想,高拱去問清楚了也好,從知道禮部的訊息開始,首輔也沒發過話,這下倒正好看看他的主意。

果然徐階聞言皺眉,馮保卻不卑不亢的回答:“高閣老既已知禮部的事,又何需小人多言?何況小人和元輔說話也是當著諸位大人的面兒,何來鬼鬼祟祟之說?”馮保自知得罪了高拱,這個仇是解不了了,既然如此,和他說話雖要守著禮,卻也無需戰戰兢兢。

聽了他的話,高拱自然更不悅,只是還不等他開口,徐階便道:“既然肅卿你這麼說了,那大家便一起過來商量下這件事吧。”

首輔既已發話,眾人自然也全都圍了過來,其中以幾位閣老在最裡面。

徐階這才道:“諸位可以放心,皇上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這要多虧了馮公公,先把事情給壓了下來。”

高拱聞言反倒輕聲一“哼”,皇上命馮保提督東廠,雖然是昨天晚上的事,但內閣也是今日才知道的訊息。只是皇上的旨已經下了,也不能再更改,否則他定上疏力諫,讓皇上收回旨意。

不過也只是提督個東廠而已,馮保終究還是不是這司禮監的掌印。昨日離開乾清宮時,他也已經和陳洪打過招呼,李芳這個位置可能是暫時的,讓陳洪自己留心著才好。陳洪當時是滿口答應了,自己不便久留便走了,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明白。高拱從前在王府作講官時也認識李芳,其實李芳這個人倒挺對他的胃口,性情耿直,倒沒多少其他的心眼。只是高拱同樣很清楚,這樣的人是不會在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上坐太久的。即便陳洪什麼也不做,馮保未必就沒有作為,所以他才讓陳洪留心。

郭樸開口了:“大家還是要仰仗著元輔拿個主意。”

高拱聞言不怒,反倒附和:“不錯,這拿主意的事的確只有元輔才能做了。”

這麼一來事情就被推到了徐階身上,不過徐階自然也不示弱,道:“我雖身為首輔,但遇事豈敢專斷?自然要同諸位商議,尤其是高閣老和郭閣老,你二位深受先帝與皇上信賴,自然是最有辦法的。”

郭樸沉默。

高拱卻沒好氣道:“我們能有什麼辦法?事情是誰惹出來的找誰,人是誰舉薦的誰負責就是。”

李春芳聞言臉色一變,即便性子再好,也忍不住質問:“高肅卿,你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李閣老你急什麼?難道是不打自招了?”

“你......”李春芳一時語塞,他本就不是擅與人爭辯的人,現在更是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反駁。

徐階見他吃虧,也忍不住開口:“好了好了,肅卿、石麓,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把這件事給解決了,而不是我們先在這裡自己人和自己人吵起來。”

李春芳聽首輔的話,本就語塞,現下也自然不再同高拱計較,而是轉而對徐階道:“元輔,高儀畢竟是禮部尚書,說到底這件事他也脫不了干係,還是先把他找來吧。”

徐階聞言卻皺眉:“我已經讓人去找過了。”

眾人見他神色,隱約意識到什麼,果然見他搖頭,嘆息中夾雜著幾分懊惱:“這個高儀高南宇,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就連我派去的人也不見。”

這下眾人也覺得詫異了,尤其是郭樸,想起昨晚高儀來找他,和現下的事聯絡在一起,想來當真是出了什麼大事,否則高儀如何要躲著徐階。他原本決定不開口,只等著聽徐階的主意,只是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忍不住說話了:“元輔,張閣老也在禮部,不如讓他來一趟內閣吧。”

徐階一聽也恍然大悟:“倒是把太嶽給忘了。”於是忙讓人去找張居正入閣。

高拱也是對人不對是,聽到讓張居正來,自然也沒說什麼。

馮保聞言也不多說,但事實上今早他聽到的訊息,禮部官不肯上疏時,張先生可正好在禮部。按理說張先生身為內閣大學士,又是禮部右侍郎,他說的話自然比高儀有分量。若是當時他及時勸阻,恐怕事情也不會鬧到現在這個局面。很顯然,張先生並沒有阻止。

不光如此,既然當時張先生在場。想來禮部的人做事也會先徵詢他的意思,所以難保這件事沒有他背後同意。

馮保想到這裡就多了分顧慮,他雖不知張先生為何要這麼做,但也心裡祈禱著,這件事可萬莫牽連上他才好。

此時,內閣中人都等著張居正來,氣氛頓時變得沉默了起來,大家都各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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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問題的關健還是放在皇上身上,雖然沒人開口,但眾人都不約而同的一致覺得,無論如何,這件事必須要先有個解決的法子才能向皇上陳奏。

只是誰也沒想到,很快派去禮部的人回來了,然而帶回來的訊息卻是他根本沒能進到禮部。

徐階一聽也急了,忙追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人回答:“小人按照元輔吩咐到禮部,可卻見禮部大門緊閉,小人去敲門,他們也不開。小人說是奉元輔的令來找張閣老,但他們卻說張閣老誰也不見。”

“你確定太嶽他就在禮部?”

那人見首輔神色焦急,一時間也不敢亂說話,只是道:“小人也不知道,他們說的話小人也轉達了,小人還去了趟張閣老府中,門房的確說張閣老在禮部。”

徐階聽到這裡也頓時沉默,心想高儀就算了,太嶽怎麼也這樣縱容他們鬧,難道就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然而很快徐階就覺得不是這樣,太嶽做事向來謹慎,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利害,他既這麼做了,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只是他什麼也不說,也不讓人帶話,這麼一來如何能讓人心安?

郭樸聞言也吃了一驚,昨晚他才見過張居正,張居正分明答應幫自己勸著徐階的,怎麼今日又忽然有這麼反常的行為?

高拱、李春芳、馮保也同樣不解,這樣的作風太不符合張居正平日裡的為人了。

然而這時宮裡忽然有內侍來,說要見馮保。

見是宮裡來人,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皇上,頓時都跟著緊張了起來。只是那人有話卻不肯當著眾人說,非要私底下說給馮保聽,這不免讓眾人心中更多猜忌。

雖說這人穿著宮裡內侍的曳撒,但馮保卻也看著眼生,只是也還是跟著他出去了。到了外面沒人的地方,那人才先亮了牙牌,隨後道明了身份,原來是東廠的人。

馮保雖提督東廠,但裡面的人還是認得不全的,所以剛才才會覺得眼生。不過既和東廠有關,剛才也的確不能當著那麼多人說。

馮保知東廠的人這個時候來找自己,還找到了內閣來,定然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想必和禮部有關,於是便忙著追問:“說吧,什麼事?”

即便身旁沒有外人,但那人還是十分小心,附耳才道:“督主,底下的番子們剛才探聽到兩件重要的事。”

馮保也不說話,等著他繼續說完。

那人又道:“昨日離宮後,高閣老和首輔都去了禮部。”

“高拱和徐階去禮部?”這倒是個重要的訊息,只是他們二人向來不和,怎麼會一併去了?這倒讓馮保有些吃驚,不過他暫時也不想這件事,只是問,“還有件事呢?”

“還有件事就是二位閣老走了以後,禮部尚書高儀也離開了禮部,只是他回府之前還去了兩個地方。”

“什麼地方?”

“一個是郭閣老的府邸。”

“郭樸?”馮保聞言更是吃驚,可不曾聽過郭樸和高儀有什麼交情,在他的印象中,二人就和陌生人無異。

然而那人卻道:“不過郭閣老並不在府,所以高大人也沒見著,只是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便留下名帖書信離開了。”

馮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高儀為何要去見郭樸,但既沒見著,那今日的事可以把郭樸排除了。他又問:“還有一個地方呢?”

“還有就是張閣老府中,不過這次郭大人是見著張閣老了。”

“張先生......”馮保沉默了一下,但想也想得過去,畢竟高儀如今是禮部尚書,張先生是禮部右侍郎,即便這麼晚了去拜訪,但也比他去見郭樸要讓人想得透一些。

想起剛才徐階派人去找張居正入閣在禮部得到的回話,馮保就不禁皺眉,看來這件事當真是與張先生有關了。想到這裡,他又吩咐:“我知道了,你回去讓他們好好盯著禮部,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回報。”

“是。”那人應了一聲便告退了,也不多話。

馮保站在外面,卻一時間有些不想回去。他知道自己此刻回去,內閣的人尤其是徐階,定會追問是怎麼回事。雖然這事情是沒有當面說,但以徐階的聰明,未必就不知道剛才那是東廠的人。

只是他想了想,有些話還是要說的,但也不是誰也要說。想到這裡,他心裡已有了決定,於是便走了進去。

果然一見他回來,眾人便圍了過去,等著他又帶來什麼新的訊息。不過馮保卻只道:“諸位大人不用擔心,剛才來的是宮裡的人,皇上那邊現在李公公正想辦法瞞著。”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也不禁寬心了許多,也不再計較剛才來說的究竟是何事。

馮保見高拱在側,自己也不便就這麼同徐階說。

想了想便背對著高拱,偷偷拉起徐階的手,在他掌心將剛才傳來的訊息都寫了下來。不過馮保也沒有全寫,只是寫了昨晚高儀去見過張居正,並沒有提到郭樸。

他有感覺,郭樸和高儀的關係定是不同尋常。所以在弄清楚這件事之前,自己還是先留著不說,說不定今後還會有什麼大用處。

馮保只寫了一遍就見徐階眉頭一皺,便知他是懂了,他本打算著若首輔知道的不清楚,自己就再寫一遍,不過現在看來是不必了。

“當真?”這次徐階直接問出了口,其實他心裡很清楚,東廠的訊息又怎麼會有錯呢?只是沒想到這件事真的牽扯到太嶽,他便真有顧忌了。

然而馮保卻不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他本等著徐階在開口,誰知徐階卻只皺著眉,沉默不語,於是他又忍不住問:“這件事元輔可有什麼打算?”他問這句話時並沒有壓低聲音,也不避著周圍的人。其他人聽了這話也都以為他問的是禮部的事,並不知道中間還有張居正這一層。

剛才聽馮保說宮裡沒事,眾人也散開了一些,而這些聽馮保問徐階的主意,都又不約而同的聚攏了過來,等著首輔發話。

徐階一時間也拿不準,這時李春芳提議:“不如我先去禮部看看,畢竟我也曾是禮部堂官,他們多少也要給我幾分薄面。”

徐階聞言也覺得只能如此了,於是點頭便同意讓他去。

然而他剛一同意李春芳,郭樸卻忽然開口了:“元輔,李閣老一個人恐怕不妥,不如讓我也一起去吧。”

徐階聞言猶豫,李春芳心裡也不情願,只是不好當面開口。敏卿就是被郭樸用計逼走的,足以見此人狡詐。高拱雖面上不恭,但也好歹不做這樣陰險的事,這也倒對付得過來,只是這郭樸就未必了,所以自己還是離他遠些好。

只是高拱一聽郭樸的話,忙附和道:“我也覺得有郭閣老一起去較妥當,以李閣老的性子,恐怕是應付不來這樣的場面的。”他想讓質夫一起去也好,一來徐階就不能藉助李春芳有什麼動作,二來也可以知道禮部現在的情況。其實他心裡最擔心便是太嶽,高儀如何那是徐階他們該擔心的事,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李春芳聽了他這話,心道他是在暗諷自己軟弱,不免心裡有氣,只是卻也憋著不說。心想還是快些弄清事情的好,這個時候可不能再給元輔添亂了。

徐階聽高拱也堅持讓郭樸同去,也不想節外生枝,反正他也沒有別的打算,只是想讓李春芳去探探情況而已,於是道:“好,郭閣老也一起去吧。”

李春芳心裡更不悅了,但元輔既已發話,自己也不便多言。

原本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郭樸也要趕著跟李春芳一同去禮部,誰知這時馮保卻開口:“既然李閣老和郭閣老都去了,那我也一併跟著去吧。”

馮保不是內閣的人,所以他這麼說了,也沒人能干涉。

徐階只點了點頭,雖不明白馮保的用意,但還是道:“馮公公,禮部的事就拜託你了。”

馮保自然明白他話中所指,點頭道:“元輔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弄清楚,該怎麼做就會怎麼做。”

徐階點了點頭,看著他們離開,心中還想著馮保剛才寫在自己手上的訊息。他知道這件事定有太嶽和高儀的謀劃在裡面,只是他們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卻是徐階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李春芳、郭樸、馮保三人一同從內閣出來,一路上都是不語。李春芳有意防著郭樸,郭樸卻沒心思在意他,一心只想著馮保怎麼也要跟著?難不成是來監視的嗎?

其實他提議要去也是想弄清楚事情,畢竟不光關乎到高儀,也難免不會牽扯到他。

馮保是臨時決定要跟著來的,所以也沒來得及準備轎子,即便剛才立刻吩咐了下去,但出了長安門也要等上些時辰。

原本是該讓李春芳和郭樸先走的,只是他卻有意想留郭樸,道:“可否請李閣老先行一步,讓郭閣老陪我在這裡等等。”

李春芳聽這話,已料到馮保是有什麼要和郭樸說。他本就擔心禮部的,心想自己早些去也好,等見了張居正,一些話說起來也會方便許多,於是也不多問便先行了。

郭樸看著李春芳的轎子離去,等他們走遠了,才轉過頭望向馮保,神色平靜:“馮公公有意讓我留下,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馮保知他已察覺,自然也不否認,點頭道:“不錯,我的確有一件事要和郭閣老說。”

“還請馮公公賜教。”

“郭閣老還記得剛才在內閣嗎?有人要我出去,有些話要私下裡單獨同我一個人說,實不相瞞,那人正是東廠中人。”

郭樸不明白他究竟想說什麼,於是便只好先不語,等著他繼續把話說下去。

只聽馮保又道:“既然是東廠的人,這個時候來定是有訊息的,只是郭閣老知道這個訊息是什麼嗎?”

“是禮部?”

馮保點點頭又搖搖頭:“郭閣老只說對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

“便是郭閣老您了。”

郭樸皺眉,依舊不明白他的意思:“馮公公既讓我留下,這裡也沒有外人,不妨有話直說。”

“好。”馮保點頭,“郭閣老既快人快語,我也不隱瞞,這件事正好與郭閣老有關。這才是剛才,我沒有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說出來的原因。”

郭樸頓時開始緊張起來,心想馮保究竟知道了什麼?知道了多少?保不準他只是聽到些風聲,然後就藉此來套自己的話的。郭樸這麼一想,心中反倒有底了,道:“我還是不明白馮公公的意思?”

馮保微微一笑,心想郭樸也當真是一個極其小心的人。自己都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竟還能裝作不知,不就是想逼自己把實話說出來嗎?既然如此,就索性直接告訴他,於是道:“郭閣老又豈會不明白,若真不明白,昨晚高大人又豈會來您府上討教呢?”

果然,這件事還是沒有逃過東廠的耳目,那麼自己和高儀從前的交情,是否也沒有瞞過呢?

郭樸雖有些不安,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馮保是與高拱不睦,自己是與高拱站在一起的,不過轉念一想,馮保若真想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又豈會站在這裡同自己說這麼多?所以郭樸斷定,至少現在這件事馮保是沒有告訴別人的。

這麼一想,他也更冷靜許多。

馮保見他聽聞這個訊息還能依舊面色如常,不禁更加謹慎小心起來,這樣的人如何能好對付?不過他還是沉住了氣,終於等到了郭樸先開口:“馮公公為何要把這件事告訴我?”

馮保聞言一笑:“我告訴閣老,自然是因為閣老是明白人。”

郭樸沉默一下,發問:“不知馮公公覺得我該如何明白?”

這人當真什麼話都要別人開口,馮保也是第一次這麼單獨與郭樸打交道,只是覺得他未免小心的過頭了,於是道:“我既與閣老坦誠,自然是知道閣老心裡是明白的,只是既然如此,閣老何必要這麼同我說話?按規矩東廠探查的事是不能外說的,只是我想著今日,若禮部的事當真鬧大,不光是我們司禮監,內閣的人也同樣脫不了關係,孰輕孰重我自有衡量,所以才請閣老如實相告。”

馮保說了這麼多,卻唯一只有一句話有用,就是若真鬧大了,誰也脫不了干係。

原先這只牽扯到高儀,現在又牽扯到張居正。二人都是郭樸的摯友,不管是誰出了事,他恐怕這一輩子都難安。

郭樸想了想,終於決定還是將事情告訴馮保。不過他也懂得分寸,只說自己和高儀從前相識,卻只說是普通的關係。因為昨日高拱和首輔一同去了禮部,高儀一時間為難,因此才找到了自己,想問自己出個主意。

馮保點了點頭,他知郭樸說的是實話,昨日高拱和徐階一併去禮部的事,他也是今早出了禮部的事後才從東廠人那裡聽到的,只是一直沒有張揚而已。

郭樸既當做是秘密告訴他,想來內閣中也沒多少人知情。他道:“這麼說元輔和高閣老都有意拉攏高儀了。”

郭樸卻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馮保也很清楚,以他的謹慎這種話要讓他當面開口的確是不易。何況自己與他也沒有什麼太深的交情,他自然也是防備著的。

“馮公公以為,這件事是否與今日之事有關?”郭樸忽然開口試探,“我與肅卿雖不是很清楚高儀,但對張太嶽卻實在是太瞭解不過了。他平日裡做事就十分小心謹慎,今日怎麼會跟著禮部那幫人鬧起來?”

馮保卻不說話,盯著禮部緊閉的大門,剛才他已看到李春芳去敲門,果然裡面的人還是買他這個前任尚書的賬,讓他進去了。

郭樸也注意到他的目光移向了別處,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一同停留在了禮部的大門上。

郭樸打量了一眼馮保的表情,卻不看他太久,雖轉過了頭,但心裡卻依著他剛才的神色,揣測著他的心思。

然而沒過多久,馮保又開口了:“郭閣老。”

郭樸忙轉過頭望向他。

知他看向自己,馮保才又道:“禮部就在這裡,既然我們有太多不明白,何不親自進去找他們問問。”說完,還不等郭樸回過神來,他便邁開步子,朝著禮部大門走去。

郭樸只愣了一下,見他走了過去,忙快步跟上。卻始終保持著比他慢一些的節奏,讓他走在自己的前面。

馮保也不在意,走到門前便直接抬手叩門。

郭樸在一旁只看著,很快大門就開了。門裡探出一個人頭來,似乎是看到了來人的裝束,也不便就這麼說話,但卻也只是擠出了半個身子,就像被卡在了門裡一樣。

他還不等二人開口,便道:“二位大人請回吧。”

馮保還沒開口,郭樸聽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請回?怎麼剛才李閣老你們就讓進?我郭樸和馮公公來問也不問一聲就不讓進了嗎?是不是連皇上來了,你們也這麼說話?”

那人一聽是馮公公,也嚇了一跳,忙擠出了身子在門前跪下向二人行禮:“小人不知是郭閣老和馮公公,小人該死。”他本就是品階未入流的官員,在禮部當著門房的職。自然也聽說過內閣的幾位閣老,和司禮監馮公公的名字。剛才李部堂來,他之所以讓他進去,自然也是因為認得。

今日首輔派來的人都被張閣老發話給擋下了,他只道是其他尋常官員,因此問也不問就請他們回去。

他這剛一跪下,禮部的大門立刻敞開了。門背後又零星的跑出來幾個人,朝著二人跪下行禮,不過從穿著上來看,也都是些不入流的品階。

馮保也不看他們,也不讓他們起來,只是轉頭對郭樸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郭閣老請吧。”

郭樸同樣回了他同樣的姿勢,道:“還是馮公公先請吧。”

然而馮保卻道:“郭閣老說笑了,我不過是內侍,怎麼能走在閣臣前面呢?一會兒進去要是讓諸位禮部官看到了,說我仰仗天恩肆無忌憚,根本不把諸位大人放在眼裡。這樣的罪名,我可萬萬擔不起啊。”

馮保話雖如此,可郭樸卻還是猶豫了一下,最終也實在不好推辭,便先走在了前面。只是他心裡仍有不安,不知道馮保剛才的話是真是假,若真是擔心壞了規矩落人口實,那自己走在前面這倒也沒什麼。怕就怕他盤算著不想開口,讓自己在前面一會兒好首當其衝。

所以剛進了禮部大門,還沒走多久,郭樸便忽然停了下來。

馮保也跟著停下:“怎麼了郭閣老?”

郭樸見只是還比馮保多出兩肩寬的距離,忙後退了一步,這才道:“馮公公既是在御前伺候的人,自然也代表著皇上,我還是覺得我們二人並肩而行較為妥當。”

馮保一笑,暗想別看郭樸平日裡看著敦厚,心裡可精明著。不過他也不挑明,只是微微一笑道;“郭閣老所言極是,倒是我思慮不周了。”

“馮公公何必客氣,請。”郭樸雖這麼說,但也不先走,等著馮保先邁開了步子,自己才一併前行。但是等要進禮部大堂時,卻留心著慢了半拍,讓馮保先跨了進去。

等他們二人都進去了,剛才門房的人才都跟了進來,在一個頭戴烏沙帽,身著藍色團領衫的人耳旁低語了一句,那人臉色微變,忙朝著二人一拜:“不知是馮公公和郭� ��老來了,實在是有失遠迎。”

馮保瞥見他胸前的補子,繡的是孔雀,便知此人定是禮部右侍郎。禮部三品官只有左右侍郎兩人,除了張居正便只有他的補子上能繡孔雀了。

原本這內閣大學士只不過是正五品的差事,而自己司禮監秉筆更是沒有品階。按照差一品避馬三品行跪禮的規矩,反倒是他和郭樸要向此人跪拜了。

只是大家都清楚,實權往往大於名義上的品階,所以在他們眼裡,自己和郭樸豈止高出這右侍郎三階。

所以他這一帶頭行禮,聚集在大堂的禮部官自然也都跟著行禮了。只是站在這裡的,唯一品階比郭樸低的也只有一個正六品主事。只是眾人或跪或拜,倒是參差不一,卻又都行著各自的禮,各自暗示著各自的心思。

然而馮保和郭樸一樣,注意力根本不在這些行禮的人身上。因為從剛才一進來開始,他們就在找兩個人——李春芳和張居正。如今這屋子裡的人都已經打量了幾遍了,當真沒有見到二人的影子。郭樸這才先開口,問那右侍郎:“李閣老和張閣老呢?”

右侍郎忙回答:“在裡面。”說完忙為他指路:“郭閣老請。”

郭樸正要順著他指的方向而去,然而卻忽然聽到馮保叫住了自己:“郭閣老。”

郭樸回頭,知他定有什麼話要說,只是是什麼呢?郭樸倒不得而知,卻被他剛才叫的那聲,弄得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然而馮保卻只道:“郭閣老進去看看吧,我在這裡和禮部的各位大人們說幾句話。”

郭樸一聽,便知他是有意把給自己的人情賣大,只是他這時開口,也逼得自己不得不點頭接下這個情了。

馮保也是盤算著張居正和李春芳恐怕也說得差不多了,自己現在同郭樸進去,恐怕他們未必會再說什麼,只會讓局面變得僵持起來。既然探聽不到什麼,那何不就在這裡,問問這禮部的人。

這時,剛才去為郭樸指名方向的那個禮部右侍郎回來了。他只送郭樸到門外,便很自覺折回,也是因為知道有些話不是自己該聽的。

馮保見他回來,忙迎了過去,道:“這位大人貴姓?”

那人一愣,很快回答:“鄙姓丘,單名一個嶽字。”

“原來是丘大人。”

“馮公公客氣了。”

馮保停頓了一下,忘了周圍一眼,果然見眾人還打量著這邊,於是有意壓低聲音對丘嶽道:“丘大人,可否借一步說幾句話。”

丘嶽想了想,也不知是在猶豫,還是在考慮要去什麼地方。

馮保見他久久不答,不禁問:“不方便嗎?”

丘嶽連忙搖頭,道:“馮公公請跟我來。”說完領著馮保便出了大堂,其他人雖都看著他們,卻也沒人跟上來。

丘嶽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地方合適了,便領著馮保去了。那便是他在禮部的值房,他自己的房間,說起話來也要方便許多。丘嶽就是再笨,也明白馮保邀自己私下裡談談,定是有什麼問題要問。

二人已進屋多時,他見馮保還站著,便立刻搬了張靠背椅子請他坐。

然而馮保只是用手摸了摸椅子扶手上的花紋,並沒有絲毫要坐的意思。

“馮公公,請坐吧。”原本以為自己搬來椅子馮保就會明白,誰知卻無奈倒還要自己再開口。不過即便如此,他的態度依舊恭敬和善,與剛才不差分毫。

然而馮保卻只搖了搖頭:“丘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今日這禮部的椅子我恐怕是坐不得的。”他說後半句話時忽然語氣一變,倒是讓丘嶽也跟著心中一驚。心想自己剛才可沒做什麼得罪這馮公公的事,怎麼好好的說這話忽然就態度不善了。

不過,他還是小心翼翼的賠笑著說道:“馮公公可真會開玩笑,我這裡的椅子是不如宮裡的名貴,那還要看公公你不嫌棄才是。”

馮保聞言一笑:“丘大人倒當真會講話,想來平日裡在禮部威信很高啊。”

“馮公公過獎了,我也是聽著聖上的吩咐做事,若說威信,自然是比不上馮公公的了。”

馮保又笑了起來,卻一邊笑一邊搖頭:“丘大人啊,丘大人,不是我說你。”他停頓了一下,忽然間一拍桌子,怒呵道:“難道今日禮部拒上奏疏也是皇上吩咐你做的?”

丘嶽一愣,但很快回過神來,卻已是心中大驚,慌忙解釋:“不不不,這件事和我無關,也不是我的主意。都是大堂裡那些官員先不滿,然後才提的不上奏疏。”他一急之下竟抓著馮保的手臂:“馮公公,這件事我著實是冤枉,本也是張閣老默許了的,否則我又如何敢?”

他停頓了一下,也略微意思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不過既然已經說了,也沒什麼好後悔的,今日之事本就是他先挑起的,他雖是禮部右侍郎,但不過是揹著個名而已,又豈能替別人背這個黑鍋。他想到這裡,本打算等馮保開口,誰知馮保卻不說話。不由得又急了起來,忙道:“此事千真萬確,馮公公若不信大可以問禮部的其他人,我若有半句虛言,便自行向皇上請罪去。”

馮保依舊沉默,其實他心裡並沒有懷疑,在來之前就知道,即便沒有高儀,今日張先生也在禮部。若他真有意阻攔,這件事是不會鬧到內閣和司禮監的。只是現在,聽丘嶽親自說,他便更確定此事與張先生脫不了關係。他見丘嶽如此急著解釋,自己不開口也是不行了,於是道:“丘大人嚴重了,這件事我與元輔還有內閣的諸位閣老們都不想鬧大,否則我與李閣老還有郭閣老也不會來這裡。”

他的語氣已變得緩和,然而卻話鋒一轉:“只是……”卻又不把話說完,似乎有意要讓丘嶽更著急一般。

丘嶽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語言中有哀求:“馮公公,您有什麼話就請直言吧。”

“對丘大人,我自然會直言。這件事即便丘大人是冤枉的,可身為禮部侍郎,若說對今日之事毫不知情。”他嘴角一揚,意味深長的笑著,“丘大人,您覺得皇上能信?元輔能信?百官能信嗎?”

丘嶽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馮保卻不到此為止,而且接著道:“我私底下同丘大人說句貼心的話,張閣老和高部堂再如何,那也有元輔的庇護。而除去他們二人以外,丘大人你不就是首當其衝了嗎?到時候為了平息著朝中的悠悠眾口,丘大人以為元輔會如何?皇上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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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嶽原本聽他說著已直冒冷汗,現下聽到這裡,更是嚇得不輕。忙跪下向馮保叩頭:“馮公公,您是知道的,您可要救我,替我向皇上說清楚啊!”

“丘大人這是幹什麼?這樣的大禮我如何能受得?”馮保忙扶他起來,話雖如此,臉上卻有笑意。這丘嶽也當真是沒用,難怪張先生說什麼就是什麼,膽小又沒有主見。

丘嶽站了起來,臉上有羞愧,卻很快被焦急掩蓋:“馮公公,這個忙您可一定要幫我,不然我可就真的死無葬生之地了。”

馮保見他當真是嚇破了膽,卻微笑著用手按著他的兩肩,讓他先坐下:“丘大人別急,我既能同你說這些,自然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丘嶽聞言又想站起來,卻又被馮保按住:“丘大人,你可要聽我的,否則我也幫不了你。”

“好好好,只要能脫險,我一切都聽馮公公的。”他忙回答,也不站起來了。老老實實的坐著,卻也忍不住扭頭望向馮保。

馮保見時機差不多了,嚇也嚇了,這下他總會說實話了,於是道:“那麼現在便請丘大人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同我說一遍,這樣若回頭真鬧到皇上那兒,我也好替丘大人解釋。”

丘嶽聞言忙點頭,將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開始還是和馮保聽到的訊息一樣,點卯時高儀不到,讓大家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丘嶽說:“不瞞馮公公,其實大家對高部堂私下裡就有不少怨言。馮公公也知道,大行皇帝喪儀的事,我們這些禮部的官都是一宿一宿的熬著商議,就這麼下去近半個月,其中也有不少大人病倒了。但若不是病得起不了身,也都抱病來了。這是必須要即刻商議出來的大事,所以即便如此我們也不敢有怨。只是高部堂他......”丘嶽說到這裡,也忍不住搖頭嘆氣:“很多事原本不用熬夜商議,就比如冊立皇后、貴妃的儀程,按規矩只要三日內能議定出來就好,可高部堂還是不知體恤,非要將我們連夜召集。”

馮保沉默的聽著,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高儀當真已因為這個觸了眾怒。

“馮公公有所不知,昨日高部堂是走得比往日要早,但其他人還是要留下禮部繼續安排著后妃冊立議程的細節。原本大家心裡也是有不滿的,誰知今早部堂自己又不來了。如今這外面還這麼冷,又是大清早,這半個時辰站下來,誰心裡沒有怨氣?何況身為一部堂官,豈能說不來就不來,這不是把朝廷當兒戲嗎?”

馮保點了點頭,卻反倒覺得這件事奇怪,不禁問:“高大人可有派人說為何不來?”

丘嶽搖頭:“來的人只說高部堂今日不來了,讓大家如常做事,其中原因並未說明。”

“可有人問了嗎?”

丘嶽回答:“我本是想問的,可是還沒來得急開口,張閣老便說知道了,讓那人先回去。張閣老既已發話,我也不便再多說什麼。”

馮保一聽就覺得更奇怪了,今日高儀若真不想來,大可派人來稱病。無論是真是假,倒也不至於這般觸怒眾人。還有張先生,連丘嶽都想問一問是何原因,可以張先生的謹慎竟連問都不問便搶著讓那人先回去了。

丘嶽見馮保不說話了,卻似在思索著什麼,還以為有什麼,不禁叫了兩聲“馮公公”。

馮保回過神來,卻只淡淡道:“丘大人請繼續說。”

丘嶽這才又接著把事情說下去,原來高儀派來的人剛一走,大家進了禮部大堂就開始鬧起來了。不過他沒有告訴馮保,其實平日裡禮部的人在背後早已對高部堂怨聲載道,所以今日也不是頭一次敢這麼說了。但畢竟高部堂的品階擺在那裡,下屬背地裡集眾議論堂官的不是,也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事,所以還是不說的好。

其實即便他不說,馮保也已經猜到,這背地裡對高儀的怨言肯定是不少的,只是他也沒想到禮部的人會如此大膽,竟然集眾議論。

馮保又點了點頭,想來張先生也清楚,定是徐階讓他入閣的。所以直接連面兒都不見,便讓那人回去,看來他這麼做之前是已經鐵了心了。他相信丘嶽沒有說謊,只是有些地方避重就輕而已,不過如今也不是計較是誰挑頭的時候,所以他也暫不追究丘嶽在這件事上是否有所隱瞞。

接下來的事丘嶽剛才接著解釋時也說過一些,現在卻還是重複了一遍,果然是有人提議了不上奏疏,然後張閣老默許了。

丘嶽也只說了個大概,馮保卻忍不住追問:“張閣老的原話是怎麼說的?”

“張閣老說......”丘嶽想了一下才回答,“張閣老只是點頭,然而讓大家都待在禮部,關上大門,其他倒真沒說什麼。”

果然如此嗎?馮保雖然知道丘嶽知道的可能性不大,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張閣老向來謹慎,今日為何又要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呢?”

果然見丘嶽搖頭,但他卻解釋:“我瞧著張閣老和高部堂倒沒什麼私怨,想來也是眾怒難觸吧。”

馮保沉默,他雖不說話,但心裡卻覺得這可不像是張居正的作風。不過想來該說的丘嶽也說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他不知道,於是馮保道:“丘大人的話我都記下了,回頭進宮若皇上問起此事,我定會在皇上面前為丘大人陳情。”

丘嶽一聽,忙連聲道謝,便要朝著馮保再拜。

馮保攔住了他:“丘大人這是做什麼?我只是據實情以報,也是我的職責所在。”他又叮囑:“不過丘大人可要記著,今日你我在這裡說的話可不能洩露出去半句,否則對我對大人不利。”

丘嶽連忙點頭,馮保這句話恰好解了他心中的擔憂,只要沒人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馮保見自己和丘嶽進這屋子也有一陣了,雖然不知郭樸、李春芳和張先生是否已經談妥了,但外面那些禮部官定然是急壞了。他想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想辦法讓他們把今日的奏疏先遞上去,李芳還在宮裡頂著,他雖答應了自己要保守秘密,但他一看就是個不怎麼會撒謊的人。皇上若真問起來,定是一下子就露餡了。想到這裡,他對丘嶽道:“不過丘大人,有件事還要你幫忙。”

“馮公公請講。”

“皇上還等著看禮部的奏疏呢。”他只這麼說了一句,丘嶽便明白過來,只是卻為難了,“我一個人恐怕也不一定能說得動他們?馮公公不知道,恐怕皇上今日要是不處置了高部堂,他們是怎麼也不會肯上的。若是張閣老也一併勸說,或許還有些可能。”

馮保一聽卻冷冷一笑,對付這樣的官員他自有一套:“丘大人放心,只要丘大人肯照著我說的辦法去做,即便不用張閣老出面,我料定這道奏疏他們也不敢不上。”

“馮公公,那可有好幾十號人啊。”

“怕什麼?你既身為禮部侍郎,若是連這幾十個人都鎮不住,今後還如何能在這禮部立足?”

丘嶽一聽也覺得他說得有理,但還是擔心不已,他平日裡做事,向來是秉承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道理。在他看來,自身安危可比升官掌權要重要多了。

馮保見他不說話,心中不免有一絲厭煩,看他神色就知他瞻前顧後,如此一來又豈能成事?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畢竟現在還是要用到丘嶽不可:“丘大人不必擔心,我的辦法自然也是要顧全大人你的安危的。”

果然丘嶽聽他這麼一說,才點了點頭:“那就聽馮公公的吧。”

他說得略有勉強,言語中還夾雜著遲疑。不過馮保也沒心思計較這些了,衝他招了招手。等他湊了過來,便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丘嶽聽完卻不急著點頭,而是沉默了一陣。

馮保不禁問:“如何?”

丘嶽眉頭微皺,一時間難以抉擇:“這恐怕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事兒是他先挑起的,你若不這麼說,其他人如何肯聽你的話?”

“可高部堂畢竟是。”

馮保一聲冷笑:“丘大人,你好糊塗,你以為有了今日之事,皇上還會讓高儀繼續再穩坐在這個位置上嗎?”

丘嶽眉頭更緊:“可是馮公公剛才不是說,這件事皇上還不知嗎?”

“不知不代表不能知,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我們做臣子的又豈敢當真有什麼事隱瞞?只是現在告訴皇上只會讓皇上憂心,等到這件事解決了,再向皇上陳情,也可免去聖憂。”

丘嶽一聽也覺有理,只是......他又猶豫了一會兒,似很難抉擇一般,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然而脖子卻如同被梗著,點頭的動作也十分不利索:“我聽公公的。”他最終還是這麼說了一句。

馮保也點頭:“丘大人請吧。”

丘月也不推辭,起身便同他一併回大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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