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濤坐在床邊,緊緊摟住妻子,右手輕拍著她的後背,在蘇小琳耳邊勸慰:“我知道,我知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過了一陣,蘇小琳止住抽泣,離開丈夫的懷抱,一邊抹去眼角的淚痕,一邊擔憂地問:“你這次回來待幾天啊?什麼時候走?”

虎平濤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故意逗她:“你猜?”

“一個星期?”這是蘇小琳能想到的最佳時間段。

虎平濤笑著給了她一個驚喜:“我不走了,留下來陪你。”

陳珺在旁邊聽著完全不明白,疑惑地問:“平濤,你這是什麼意思?”

虎平濤轉過身,笑道:“媽,我在西洛的掛職期滿了,上面調我回來另外安排工作。我下個星期去耳原路***報到,去那邊當所長。”

這對蘇小琳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喜訊。她一把抓住虎平濤的胳膊,連聲追問:“你沒騙我?是真的嗎?”

“真的!”虎平濤憐愛地輕輕撫摸她的面頰:“我會陪著你和孩子,哪兒不去了。”

他隨即問:“對了,孩子呢?”

“在走廊那邊的育嬰室。”陳珺抬手朝著房門方向指了一下:“孩子小,要防止各種感染和併發症,暫時只能放在那邊。每天護士會按時把孩子抱過來,給琳琳喂1奶。”

說到孩子,蘇小琳臉上又浮起一層愁容。她緊緊抓住虎平濤的手,低聲埋怨:“你爸說了,男孩叫志軍,必須是這個名字。”

虎平濤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我也沒辦法。他上次去西洛看我,專門說了這件事。我實在拗不過他,只能這樣。”

陳珺在旁邊安慰蘇小琳:“想開點兒,志軍這名字我覺得很好啊!再說了,女孩名字是你起的。”

虎平濤頓時來了興趣,問:“女兒叫什麼?”

“慕霜,虎慕霜。”蘇小琳眼裡泛著得意的光彩:“是不是很好聽?我找了好幾個人,還翻了辭海才選定這個名字。”

虎平濤深知妻子的心意,笑著問:“就因為你是在冬天懷上的孩子,所以起這名?”

“是啊!”蘇小琳連連點頭。

虎平濤笑了:“我爸那個人很倔,兒子名字這事兒就由著他吧!想開點兒,以後有的是機會。”

蘇小琳不明就裡,問:“你的意思是,以後還能把兒子名字改過來?”

虎平濤搖頭笑道:“現在國家放開了生育計劃,別說是二胎三胎,就算四胎也沒問題,所以別在這件事情上糾結。以後你多生幾個,想叫什麼就叫什麼。”

蘇小琳感覺頭上全是黑線。她咬牙切齒地問:“虎平濤,你把我當什麼了?”

“老婆啊!”

虎平濤沒閃沒躲,臉上一直帶著壞壞的笑,解釋帶重複了一遍:“會生孩子……嗯,應該是會生很多很多孩子的老婆。”

……

耳原路***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多了一些陌生人。

以前的指導員陳信宏調去區裡另有安排,現在的指導員叫譚濤,是從經開區那邊調過來的。

周昌浩和付軍是前年過來的新副所長,在職警員多了張廣勝和李元海。

張建國和李兆軍今年都辦了退休。

輔警基本上沒動過,差不多還是原來那些人。

放眼望去,能讓虎平濤叫得出名字的在職老警員,也就王浩坤和李思德等幾個人。

譚濤長得很敦實,個子雖然不高,卻有著寬厚的肩膀,肌肉結實的胳膊。如果只穿白色“工”字汗衫,很有點兒大力水手的味道。

“歡迎,歡迎啊!”他很熱情,牢牢握住虎平濤的手不肯放,圓胖的臉上充滿了笑容:“前天省廳組織部就打電話給我,說要調來一個新所長,沒想到是你。”

虎平濤頗感意外,試探著問:“怎麼,你認識我?”

“見過,也聽過你的大名。”譚濤屬於那種沒什麼心機的直爽漢子,他咧開嘴笑道:“那年在省廳開表彰大會的時候見過。哈哈哈哈,我對你可是久仰大名啊!一等功獲得者、年度優秀幹警,還有系統內的年度最佳服務獎……那年表彰的時候,連續念了你五次名字。上臺領獎的時候,光是證書就有厚厚的一大摞。”

虎平濤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笑著回應:“那咱們應該是老相識了,以後還得靠你多多關照,多多指導。”

這話說的富含隱喻,對應譚濤的職務。

譚濤的笑聲越發爽朗:“我是早就盼著你來了。”

剛到***時的熱鬧勁兒已經過去,現在辦公室裡除了譚濤,只有老警員王浩坤。

虎平濤感覺這話似乎意有所指。他先是看看譚濤,又把視線轉到王浩坤身上,笑問:“王哥,轄區裡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雖然職務和身份比過去高了,但虎平濤很會做人,仍然恪守著“年齡與資歷第一”的準則。再加上自己剛入行的時候王浩坤已經在所裡幹了好幾年,所以即便是現在自己當了所長,仍要尊稱對方一聲“王哥”。

只要是謙遜溫良的性子,無論走到哪裡都有好人緣。

王浩坤心中盪漾著巨大的滿足感。他本以為虎平濤會管自己叫“老王”,沒想到這個後來居上的年輕人還是跟過去一樣。剎那間,王浩坤情緒變得激動起來,說話也比平時認真,更多了幾份慎重。

“說起來,都是關口村那邊鬧的。”

他嘆了口氣,往虎平濤那邊走了幾步,湊到很近的位置,認真地說:“那邊整村拆遷,很亂。”

虎平濤有些奇怪,凝神注視著王浩坤,疑惑地問:“我記得以前在所裡……就是廖所還在的時候,關口村就說要拆遷了。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沒拆完?”

譚濤在旁邊解釋:“不是沒拆完,是沒法拆了。”

虎平濤不明就裡,問:“到底怎麼回事?”

王浩坤在耳原路***待的時間長,對這一帶的事情很熟:“關口村很早就列入了市政的拆遷計劃。可拆遷改造這種事情,官方只提供計劃和地皮,關鍵還得看有沒有投資商願意入場。”

譚濤點了下頭,在旁邊附和著說:“關口村面積很大,再加上位置好,旁邊就是一環,很早就被開發商看中。前些年市政府拍賣的時候,很多開發商你爭我搶,報價一個比一個高。可後來到了真正落實拆遷改建的時候,其中有幾個就打了退堂鼓。”

“拆遷改造得拿出真金白銀才行。以前對樓市的管控遠不如現在這麼嚴,開發商只要手上有點兒錢,能把地皮拍下來就行。打個比方:只要你手裡有五百萬,從市政那兒拍到價值五百萬的一塊地皮,就能拿著地皮到銀行貸款,開始入場做工程。”

“房地產專案剛開始那會兒,根本不用什麼預售許可證,只要開始打地基,就能按照圖紙賣房子。資金回籠就是這麼來的。一個樓盤,差不多只要賣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工程款就基本有保證了,剩下的都是利潤。”

“當時很多房地產開發商都是這麼玩的。只要交了錢,房子想怎麼蓋就怎麼蓋,質量面積什麼的就全都是開發商說了算。後來政策改了,必須有預售許可證,否則就是違規銷售。可即便是這樣也沒用啊!很多開發商都是跟風,看見這個賺錢就一股腦的上。這些人別說是工程資質了,甚至就連最基本的規劃設計都沒有。”

“再後來,國家管的更嚴了。從銀行信貸方面著手加以管控,實力不足的公司別說是開發地塊,就連參與地皮拍賣的資格都沒有。”

虎平濤聽得連連點頭:“是啊!很多爛尾樓都是以前留下的。現在拆又拆不掉,留著更麻煩。”

王浩坤道:“關口村就是這種情況。當年全城大開發的時候,關口村按照古時候留下來的軍事規劃,被分成四塊,分別是前營、中營、後營和大營。這地方以前是屯兵的,後來沒了戰事,就改為村子。前營和中營剛好位於村子兩端,也遇到了講誠信的開發商,所以這兩塊地現在變成了封閉式小區,房子質量好,買的人多。當時一開盤就全部賣光,區上還把這兩個樓盤作為典型拿出來宣傳。”

“輪到後營和大營的時候,很多開發商都參與進來搶地,導致地皮價格比前營和中營整整翻了一番。如果按照以前那種“一邊賣一邊搞基建”的做法,其實這兩個樓盤都還勉強可以維持,問題是前幾年國家新出了政策,銀行方面壓縮信貸,嚴查稽核。再加上這些年購房標準越來越嚴,首付比例拔高,買房的人越來越少,開發商維持不下去……去年,後營和大營兩個樓盤的開發商都跑了,留下的全是爛攤子。”

虎平濤驚訝地問:“跑了?房子不蓋了?”

譚濤苦笑著說:“後營和大營的房子只拆到一半就停下來,後期基建根本沒有入場。其實老王剛才說的那些只是一個方面。我覺得吧,關口村的拆遷專案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還有另外幾個原因。”

“一個是村民的期待值太高。因為是分批籤的協議,再加上前面兩個地塊有了標杆效應,後面簽約的村民要價就高了。以前的補償價只是四千塊一平米,現在一下子變成八千,足足漲了一倍。”

“再一個就是市場低迷。你想啊!省城就這麼多人,有能力買房早就買了,買不起的就算房價再降還是買不起。這些年全城大開發,東南西北一下子增加那麼多樓盤,開發商為了儘快賣房回籠資金,都使出渾身解數做廣告。什麼免裝修、送車位、贈送面積……說起來都是噱頭,但的確收到了效果。關口村這兩塊地很多年前就做了規劃,可直到現在才拆遷,時間上就已經晚了,開發商掙不到錢也很正常。再加上手上的錢花光了,資金鏈斷裂,銀行那邊又貸不到款,只能跑路。”

虎平濤聽得直搖頭:“那現在怎麼辦?”

譚濤雙手一攤:“還能怎麼辦?等唄!這種事情政府不可能兜底。畢竟是引進的開發專案。換句話說,市政也要從中分一杯羹。地皮賣錢是為了讓市政有更多的收入,盈利還是虧損都是開發商自己的事情。當然,市政也不願意開發商虧損,那樣一來就意味著專案失敗,到頭來,虧的還是老百姓。”

王浩坤插進話來:“我聽說市裡已經找了好幾家有實力的大公司,給了一些優惠政策,讓他們接盤。對方已經答應了,只是在這之前,還要做資產稽核什麼的。”

虎平濤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也就是說,關口村現在的秩序很亂?”

譚濤回答:“是啊!從前年開始,後營和大營已經成為區上的重點維穩區域。老話說得好:不患寡,患不均。大家都是一個村的,現在眼睜睜看著前營和中營的村民住上了嶄新的回遷房,手裡還有大筆的拆遷補償款,過上了好日子……這後營和大營的村民就不樂意了。”

“街道辦事處也很頭疼,村民幾乎每天都要去鬧。”

“村委會那邊也很麻煩,村長和支書說話都不管用。”

王浩坤愁容滿面:“快兩年了,大部分案子都是關口村報的。倒不是說殺人之類的惡性案件,都是小糾紛。可耐不住數量多啊,咱們很多警力都耗在那邊,大家都很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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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平濤微微點頭,對此表示理解:“破案查案只是咱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關鍵還是要維持社會治安。照這樣搞下去,只會把咱們所有人拖累、拖垮。”

譚濤撓了撓頭,苦惱地說:“為這事兒我跟上面反映過很多次了。區上一直跟我打太極,說沒法管,想要真正解決,還得看省裡和市裡的安排。”

虎平濤問:“等開發商入場?”

譚濤重重點了下頭:“必須有人接盤才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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