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虎平濤不禁笑了:“怎麼感覺咱們***變成了房地產營銷中心?咱們仨都是售樓小姐……哦,不是,應該是售樓先生才對。”

譚濤剛聽完他話的前半截,笑得雙手捂著肚子。好不容易恢復過來,他笑得都有些岔氣,抬手指著虎平濤:“所長,我發現你有演小品的天賦,不吃這碗飯可惜了。”

虎平濤耐心地等到譚濤和王浩坤笑夠了,這才認真地說:“關口村這事兒得儘快解決才行。走吧!去那邊走走,看看是個什麼狀況。我得好好瞭解一下才行。”

……

時隔幾年,關口村早已不是虎平濤記憶中的樣子。

從地圖上看,整個村子大致是一個梯形。上端的前營和中營部分已經完成改造,與下端大營和後營之間,以寬敞的道路為分隔。雖然已經完成改造的區域只佔村子整體的三分之一,卻如同完美變化後的醜小鴨,整潔、高雅,用圍牆將髒亂差隔開,成為獨立的高檔社群。

電動車尚未駛入大營內部,虎平濤就遠遠看見好幾幢拆了一半就停工,破敗不堪的老屋舊房。

王浩坤把電動車開到村口略寬敞的位置停住,關閉引擎。

“怎麼不進去了?”看著離開駕駛座正欲下車的王浩坤,虎平濤不解地問:“我記得前面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啊!”

“所長,你那是老黃歷了。”王浩坤解釋:“那個方向原本是村裡的倉庫,現在借給那些房子被拆以後沒地方住的村民。還有前面那條路,去年變成了市場,車子根本進不去。”

“市場?”虎平濤皺起眉頭:“什麼市場?”

“舊貨市場和菜市場。”譚濤從電動車的另一端走下來,望著遠處被舊樓擋住的道路,嘆了口氣:“東邊是果蔬批發市場,很多菜販圖省事,把批來的蔬菜拉到這兒來分。那邊是交通管制區,西面的路是單行道,從城外過來的貨車必須往前面繞路才能進去。果蔬市場那邊要收入場費,菜販子就跟司機提前約好,在這邊下貨,然後幾個人把貨分了,不用交費,司機也省事兒。”

“這種搞法以前只是偶爾,就因為大營和後營這邊沒人管,來往次數多了,慢慢就變成了一個自發的菜市場。”

虎平濤問:“你剛才不是說,還有舊貨嗎?”

“舊貨市場也是這麼起來的。”譚濤繼續道:“以前咱們省城的舊貨市場在蘇家營那邊,後來也是拆遷改造,舊貨市場搬遷到城外,也就是現在三環的那個位置。那邊太遠了,雖說有空地有攤位,公交公司還專門開了一條線路,卻一直沒有人氣……你想想,倒騰舊貨的大多是沒錢的人,買舊貨的也是窮人。真正有錢的誰會買別人用過的東西?再說了,舊貨不值幾個錢,說來說去就是幾塊錢的生意。退休的老人用愛心卡可以免費乘車,沒卡的人坐公車來回至少要四塊錢。一來一去耽誤工夫不說,還不一定能淘到自己喜歡的物件……何必呢?”

虎平濤微微頷首:“照這麼說,無論這兒的菜市場還是舊貨市場,都是違規的?”

譚濤點了下頭:“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沒人管。其實我們也給區上反映過,周邊居民也有投訴,但每次都不了了之。”

“為什麼?”虎平濤覺得很奇怪。

“因為這是關口村的地盤。”王浩坤走過來解釋:“這人吶,一怕窮,二怕橫。看著前營和中營的人日子好過,大營和後營的村民就越來越浮躁。再加上自己住的房子被拆,開發商又跑了,眼見以後沒什麼指望,正好菜販子和賣舊貨的看中這塊地方,就乾脆收起了攤位費,讓他們做買賣,也樂的賺點兒閒錢。”

虎平濤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譚濤認真地說:“所以這事兒沒法管。街道辦事處的綜合執法大隊來了好幾趟,還有區城管局,每次過來執法,都會遭到村民阻攔。人家的理由很充分————你要清理市場也可以,先解決我的住房和拆遷問題。什麼時候把回遷房蓋起來,什麼時候拆遷補償款到位,臨時市場就什麼時候清理。”

虎平濤搖著頭笑了:“呵呵,這事兒搞的……那區上是什麼意見?”

“區領導的態度很強硬,一定要把舊貨和菜市場清理出去。”譚濤壓低聲音:“想法沒錯,可實際上根本沒有操作可能。就說去年,臨近元旦的時候,區上一個領導召集多部門聯合執法,打算強行取締這個市場。一大幫人剛到路口就被堵住了,根本進不來。”

虎平濤頓時來了興趣:“聯合執法也不行?乖乖,這幫村民夠厲害的啊!”

王浩坤湊過來說:“人家那是老法子了。幾十個老頭老太太搬著凳子坐在村口,把路嚴嚴實實的堵起來。誰要敢伸手過去拽一下,他們就集體躺在地上,捂著心口喊疼,口口聲聲說犯病了……你說說,就這陣勢,誰敢動?”

虎平濤笑道:“區領導不是態度很強硬嗎?”

譚濤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強硬有屁用。那都是成天坐辦公室慣出來的脾氣。那是個剛提拔上來的女人,做事情不接地氣。她也不想想,不給老百姓解決實際問題,人家幹嘛要鳥你?就說這房子吧!大過節的,天又冷,人家的房子被拆了,全家縮在村倉庫裡過冬,你卻大張旗鼓搞聯合執法,人家沒槍對槍,棒對棒的跟你當場打起來,已經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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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平濤聽得連連點頭:“看來解決問題的關鍵,還是必須完成拆遷改造。”

說著,他招了招手:“先進去吧!咱們邊走邊說。”

……

沿著“L”形的街道走進去,眼前景象與在外面看到的大不相同。

遠處,拆到一半就停下的破屋舊樓更多了。沿著關口村倉庫外圍,目測大概有三十多幢。

村裡的房子都是在宅基地上建造,尤其是城中村,根本談不上什麼規劃,也從不考慮採光與彼此間隔。如果不是有相關條例卡在那裡,必須留出足夠的消防通道,甚至連房屋中間那條狹窄的巷道都不會留下。

開發商跑了,留下一大片凌亂的瓦礫場。

鋼筋之類的金屬物件早已被人收走。廢鐵能賣錢。專業找鐵的人永遠不會遺漏這種地方。只要與屋主談妥,他們就帶著各種裝備入場。其中最顯眼的,就是土造金屬探測器。

這玩意兒不是什麼高階裝備,就是一個蜂鳴器。只要瓦礫底下有金屬物件,或者鋼筋,就能發出響動……找準這個位置往下挖,準沒錯。

廢鐵早已被挖乾淨了,遍地的碎磚亂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處理。

就是在這樣一片站著都嫌硌腳的地方,竟然有多達上千個攤位。

左邊是菜市場:蘿蔔、白菜、豌豆尖、青筍、蓮藕、黃瓜、西紅柿、青白苦菜……靠近中間地面略微平坦的地段,橫放在架子上的木板撐起了肉攤,旁邊還有人賣豆腐,各種鹹菜裝在臉盆裡。風一吹,到處是灰塵。儘管用紗布蓋在表面,仍有很多蒼蠅圍著盤旋,發出令人厭惡的“嗡嗡”聲。

右邊是舊貨市場:半新不舊的衣服、鞋子;用過又捨不得扔掉的各式傢俱;舊款電視機、收音機、冰箱……甚至還有堪稱古董的盒式磁帶。

有人賣栽種好的盆花,也有人賣一個個摞起來的花盆。

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衛生間坐便器,表面有一層顯眼的黃1色汙垢。

旁邊有人推著木板車賣水果,楊梅蘋果堆在一起,還有削皮切成小塊的西瓜和哈密瓜,用塑膠小碗盛著,表面罩著保鮮膜,五塊錢一份。

一個老婦推著三輪車停在路邊。那車是改造過的,上面架起兩米多高的鋼絲網,專賣各種女人用的物件:大紅胸1罩款式還算不錯,只是掛在外面風吹日曬,有些褪色,邊緣也有些掛絲。包屁股絲襪一看就是質量不過關的便宜貨,穿一次就破的那種。卡通髮夾上的櫻桃小丸子掉了一隻眼睛,疊在一起的女式內褲表面全是灰塵,旁邊還堆著幾包衛生巾,外包裝上的女模特很陌生,長得雖有幾分姿色,卻總會莫名其妙的令人想起鳳姐。

最具創意的是一個老頭,光著膀子賣包子饅頭。他用一個簡易鋼製撐架為基礎,表面繃上舊床單,做成一個三平米左右,兩頭敞開的帳篷。底下放一個板凳,上面擺著高達五層的蒸籠……他家就在旁邊,這邊賣著,家裡人不斷送蒸好的饅頭包子過來,真正是前店後廠,東西賣的也不貴,只是衛生實在令人堪憂。

三個穿制服的警察往這兒一亮相,真的很有威懾力。周圍的人紛紛避開,就算原本走直線的也繞著走。

虎平濤甚至聽見一個從旁邊經過的老頭嘴裡嘟囔:“大狼狗又來了……”

大狼狗?

看看左右,虎平濤只能苦笑。

“這場子太大了。”他湊近走在身旁的譚濤,聲音壓得很低:“我還以為只是幾百人的小規模市場,沒想到會這麼大。瞧瞧這陣勢,兩邊加起來,光是攤位就得上千。”

迎面吹來一陣大風,譚濤用手按住帽子,側身避開風沙,用手擋住面頰:“關口村這裡位置不錯,前後左右都是居民區。南邊有個地下菜市場,很多人覺得不方便,再加上那邊要收市場管理費,菜價就貴。這邊每個攤位每天只收三塊錢,東西賣的便宜,來的人就多。”

虎平濤不斷搓著手,望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凝重:“這樣一來就難管了。這種無序的市場很容易出事兒,尤其是盜搶案件。”

王浩坤湊過來說:“這還不算什麼,如果是盜搶,我們再怎麼樣都能處理。畢竟有法律條文擺在那兒,照章執行。如果遇到口頭糾紛,那就真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很難辨個明白。”

虎平濤正要張口回答,忽然看見前面人群變得擁堵,從人群深處發出陣陣吵嚷。

譚濤看著就嘆了口氣:“肯定又吵架了。”

虎平濤抬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臉上露出很陽光的笑:“別這樣……走吧,過去看看。”

……

糾紛很簡單————一個老漢騎著清運垃圾的三輪車從市場經過,車廂右側的改造擋板沒有合攏,從裡面探出來一根細碎的木條,掛破了一個正撅著屁股蹲在路邊賣菜中年婦女的衣裳。

婦人當時就破口大罵:“你沒長眼睛啊!我衣服破了,你得賠我。”

老漢說什麼也不承認:“你這衣服本來就是破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婦人急了:“明明就是你騎車過來把我衣服掛破的,你當我是傻子啊?再說了,大夥兒都看見了。”

老頭雖然幹的是環衛工作,人卻很彪悍。他踩住三輪車剎車,隨手從後車廂上拿起一根手腕粗細的棒子。天氣炎熱,他穿著一件兩邊露肩的舊汗衫,棒子在手裡掂了幾下,用兇狠的目光環視全場。

“誰看見了?自己站出來。”他喊話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威脅。

原本想要幫著婦人說話的人,紛紛閉上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敢管這種事情,誰就得先考慮能不能過老頭手裡棍棒這一關。

這婦人不是村裡的人。

如果是,肯定有人替她出頭。

她急了,抬手指著老漢:“你欺負人。弄壞了我的衣服還不承認。”

老漢衝著她一笑,露出滿口髒臭的黃牙:“你不是說有人看見嗎?人在哪兒?誰看見了?”

婦人被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咬住嘴唇,惡狠狠地盯著他。

忽然,人群裡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

“我看見了,就是你的車掛破了她的衣服。”

虎平濤分開人群,走進場子正中。

後面跟著譚濤和王浩坤。

看見三人身上的黑色制服,婦人彷彿看到了救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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