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都是些要錢不要命的傢伙。”王棟嘆了口氣,目光隨即變得銳利起來:“零六年的時候,站上抓住了一個人體運毒者。喝了瀉藥,當場拉出來二十多個袋子,最後稱重,袋子裡所有海洛因的總量超過一公斤半。”

“這算是幸運的,沒把命給弄丟。緊接著過了半個月,又抓到一個,也是人體藏毒。這次就沒那麼順當。那天過關的人特別多,所有通道都排長隊,一個一個按順序來,不準加塞。這是我們多年工作累積的經驗,如果遇到特殊情況當然可以優先辦理,否則提出類似要求的就必須予以重視。檢查站內外到處都設定了監控,那個人從早上九點半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多,突然倒下去,口吐白沫。站裡的醫生連忙趕過來搶救,當時人已經不行了,後來檢查發現死因是海洛因中毒。”

“法醫在他胃裡找到十幾個毒品袋子,其中有兩個破損。高純度海洛因可不是鬧著玩的,直接在胃部擴散,神仙也救不了他。”

虎平濤緩緩點了點頭:“王哥,像他們這種人體運毒,一次能得多少錢?”

“看數量。”王棟的解釋言簡意賅:“這種事沒有具體標準,因為境外毒品來源很雜。有些是集團販毒,有些是私人種植罌粟自行提煉海洛因。暹羅、緬國、簡樸寨這些國家對毒品的管制遠不如我們這麼嚴。特別是偏遠山區,幾乎是整個村子都在種罌粟。沒辦法,種別的東西養不活全家,只能揀著最值錢的種。最大的毒品銷往方向就是我們這邊,人體藏毒隱蔽性極高,反正不外是威脅加利誘,讓那些不要命的傢伙帶著運進來。要說具體的報酬,多則幾萬,少則幾千。”

“還有直接把一家人抓起來,直接告訴你:幫我運幾次,就放你全家自由,否則先殺你父母,再殺老婆孩子……小虎,南邊那些國家亂得很,遠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太平。”

遠處,那個穿筒裙的女人透過檢查,她收拾好裝在置物籃裡的個人物品,走出了通道。

看著她的背影,王棟認真地說:“以前我們搞檢查這塊兒,挺不容易的。雖然配備了專業的女警,可過境的那些女人都不讓檢查,尤其是穿筒裙的,說什麼也不讓女警搜摸。”

虎平濤對此不作評價,若有所思。

“你別看很多國家口口聲聲嚷嚷著禁毒,其實他們壞得很。雙標!就說咱們邊檢站吧,前前後後來過很多所謂的“國際傳媒機構”,就穿筒裙和檢查這事,他們大做文章,說是咱們破壞了民族習慣,還亂七八槽扯了一大堆,總之就是一個“壞”字。”

虎平濤搖頭笑道:“意思就是要讓我們不檢查就放人入關?”

王棟冷笑著點了下頭:“前段時間不是有人拿疆北的棉花說事嘛,其實咱們這邊也一樣。全世界禁毒搞了那麼多年,米國打阿福含,結果把阿福含搞成全世界海洛因產量最大的國家。咱們以前窮,在國際上說話沒有地位。後來改革開放,有錢了,就在邊境上搞替代種植。這道理其實很簡單————罌粟種植量少,海洛因就少。可那些國家就是見不得咱們好,總搞歪門邪道。尼瑪的換了去他們自己國家試試,難道不檢查就能入境?我才不信呢!”

王棟話醜理正,虎平濤在旁邊聽著暗自偷笑。

“小虎,你得特別留意人體藏毒。”王棟神情嚴肅,繼續道:“除了吞嚥袋裝毒品,現在境外的毒販又玩出了新花樣。”

說著,王棟伸出右手,在虎平濤的右臂上比劃了一下:“比如說這個部位,給你來上一刀,切除部分肌肉,造成肌體空腔,然後大量注射抗生素,確保短期內不發炎,不化膿,然後填充毒品袋子,縫合後攜帶入境。”

虎平濤正色道:“我聽說過這種藏毒方式,主要是切除脂肪,境外販毒集團有很技術很不錯的外科醫生。”

脂肪切除與肌肉切除是兩種不同的概念。虎平濤沒有糾正王棟話裡的錯誤,他明白對方的意思。

王棟看了虎平濤一眼,微微地笑了。

他是故意說“切除肌肉”,想要看看虎平濤的反應。

這個年輕人沒有據理力爭,只用平淡的語氣說出“脂肪”這個詞,看似不經意的予以更正。

他挺給我面子的,至少對我很尊重,沒有我想象中那麼驕橫跋扈。

“所以你在日常檢查的時候,一定要特別留意入境者身上的傷口。”王棟繼續著未完的教導:“千萬不要小看這種自殘式的人體藏毒,少則幾十克,多則幾百克,這些人為了錢無所不用其極。”

“以前野豬皮庫兵藏銀的故事你聽過吧?那些人從小就練習擴1肛,從搓細的生鐵珠子到後來拳頭大小的鐵蛋,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等到成年以後入職庫兵,搬運銀子,在庫房裡就相互給對方塞銀子,反正屁股夾緊了就看不出來,光著身子搬運各地送來的稅銀,每次入庫能弄出來幾十上百兩白銀,常年累積下來就是個很大的數字……人體藏毒也一樣,有些人就是專門靠屁股1吃飯的。”

“聽起來很髒不是嗎?可那些吸毒的人根本不管這些。他們是一群行屍走肉,只管一時的快樂。”

一個身穿襯衫與熱褲,長相姣好的年輕女孩透過檢查。她走下平臺,來到機檢輸送帶末端,拿起放在置物籃裡的手機,正準備裝進衣袋。

“你先等等。”王棟突然抬手指著女孩,他抬腳邁步迅速上前。見狀站在通道側面的一名女警也走到近前,擋住女孩的去路。

“雜個啦?”女孩操著一口本地腔,懵懂的神情看上去很無辜,虎平濤卻發現她的眼角猛然抽搐了一下。

王棟握住她的手機:“這是你的?”

女孩的表情有些變化,她點點頭:“是呢。”

王棟按了一下手機側面的凸起,黑屏,顯示處於關機狀態。

他繼續用力按住開機鍵,手機仍然毫無反應。

拿著手機走近擺在通道牆壁側面的櫃子,拉開抽屜,拿出一套專用工具,當著所有人的面,開啟手機後蓋,露出一個裝滿白色粉末的正方形塑料袋。

袋子很薄,不大不小,體量剛好與手機電池空出來的槽位對等。

一直在旁邊守候的女警立刻撲過去,以標準的擒拿動作按住女孩胳膊,迅速反擰,右腳同時抬起,重重踢在女孩的足踝上方。特製的靴子很重,這一腳力量十足,女孩疼得發出慘叫,失去平衡,被女警當場按倒,將胳膊反向扣在身後,用手銬鎖住。

王棟深深地看了一眼麵皮漲紅的檢查員,把裝有毒品的手機遞過去,皺起眉頭,毫不客氣地低聲訓道:“說了多少次,手機和電腦一定要開機檢驗,怎麼連這個都記不住?”

檢查員渾身直冒冷汗,連忙認錯:“王站,以後我再不會這樣了。”

王棟嚴肅地說:“跟我認錯也沒有用,你這個月考評不合格,你規矩來。”

看著女孩從地上被女警拉起,押往監禁室,虎平濤這才走上前,好奇地問:“王哥,你怎麼知道這手機有問題?”

“這是運毒的老法子。”王棟認真地說:“以前用的大多是5110,還有內藏天線的機子,只要取出電池,就能裝進去同等容量的毒品。後來被我們發現,就很少使用這種辦法。2014年以後,智能手機逐漸普及,電池與機身合為一體,機身後蓋也需要特殊工具才能開啟,販毒運毒的那些人絞盡腦汁,他們利用這一點,將毒品內建化。還有些玩得更高階,他們對手機進行改造,只保留最低電量和開機畫面,入關前關機,透過檢查再開機,故意讓我們看到殘留畫面,讓我們誤認為手機正常執行。”

“我們在這方面也是吃一塹,長一智。從一六年到一七年,連續查獲很多手機運毒案例,從那以後,就很少有人使用這種方法。”

“要說是怎麼發現這手機有問題……呵呵,現在的女孩與過去不一樣,滿腦子都是錢。就這點來說,境內境外區別不大,基本上都玩段影片,搞直播。一般來說,穿筒裙的女人相對要傳統些,思想也較為保守。穿熱褲和短裙的女人更開放,想法多,思維活躍。”

虎平濤頓時明白了:“王哥您的意思是,那女孩過關檢審,沒開手機,這就是她最大的破綻?”

王棟看著他,笑了:“就說你自己吧!坐飛機旅遊,在機場檢查的時候,你會不會特意把手機關掉?”

虎平濤思考片刻,搖搖頭:“一般不會。”

“這就對了。”王棟道:“大多數時候,大多數人都不會這樣做。可她不但關了手機,檢查通關後也沒有把手機開啟。無論她有沒有問題,我都得仔細檢查。”

虎平濤恍然大悟,讚不絕口:“王哥您這才是真正的經驗啊!”

無論是誰都喜歡被誇獎,王棟明知虎平濤說的這是奉承話,聽起來卻很舒服。他拉著虎平濤走到一邊,滿意地笑道:“說實話,我對你沒意見。我在邊檢站幹了幾十年,該有的都有了,國家也沒虧待我。而且現在的情況比以前好多了,漲工資,漲退休金,我這輩子夠了。”

“那天我和老劉說的那些話,想必你都聽見了。我不是針對小虎你,我只是想給老儲爭取一個機會。唉……小虎你是真的很年輕啊!才二十幾歲就當上隊長,而且還是實職副科。說真的,你剛來的那幾天,我對你挺有意見。倒不是說你這個人有問題,而是用我自己作為對比,當了十多年警察,好不容易才晉升到隊長。”

“我記得很清楚,那年我三十六歲,比你現在整整大了一輪。”

“不瞞你說,我們都在私底下猜測,你小子究竟是什麼來頭?老劉是站長,有些訊息他很清楚,但不會跟我們透露。所以其他人,也包括我,有想法也很正常。幹咱們這行,資歷很重要,沒有經驗就上不去。三年一晉升,這是誰都必須遵守的規矩。可是看看你,這麼年輕就扛著三級警司的肩章,又是副科級別……說句不好聽的,我們都在猜測你是不是上面有人,空降下來鍍金的。”

聞言,虎平濤哭笑不得,連忙解釋:“王哥,這是沒影子的事兒啊!我怎麼可能……”

王棟抬手擋住了他後面的話:“我也是後來才明白這一點。就那天晚上查大貨車,劉站長是老邊檢了,還有我在現場,都沒看出那輛運夏威夷果的車有問題。可你偏偏把車攔下來,截停理由也有依據,一檢查還真是這樣……呵呵,要換了是沒本事下來鍍金的廢物,還沒有這樣的火眼金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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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青保和張青家兄弟倆不會隨便請人喝酒。像你這種剛來檢查站還不到一個月的新人,那怕位置再高,在他們眼裡也不算什麼。現在我也想通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上面的領導也不是瞎子,他們不會隨便安排人下來當隊長。小虎你是個有本事的,年紀輕輕就當上隊長,前途無量啊!”

“我以前的確是想個老儲爭個位置,可老劉說的沒錯:老儲沒有編制,他能享受現在的待遇,已經是上面給予了特殊照顧。”

“只要守住國門,不放毒品進去,咱們這輩子就值了。”

……

雷躍在邊檢站待了兩天。

他很忙,與虎平濤見面的時候大多是午餐和晚餐,前前後後加起來說了不超過二十句話。

離開的那天,雷躍本想找到虎平濤好好談談,可到了餐廳吃早飯,一打聽,才知道虎平濤帶著巡邏隊凌晨時分就出發了。

……

東澗。

這不是一個在邊防地圖上能找到的地名,而是邊檢站成員口頭上的區域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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