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增援部隊趕到,把我們抬上車,送往醫院。”

“老張是副站長兼副所長,他小腿被炸傷了,一直在流血。當時現場很亂,有好幾個人重傷,就沒顧得上看他。老張用胳膊撐著,把身體挪到路邊,指揮大家搶救重傷員。他當時一直在說:不要管我,先救其他重傷的同志。”

虎平濤神情沉重:“其實他的傷勢很重?”

望著陽光明媚的窗外,劉光北眼角有些溼潤:“張天順是第二批送往醫院的。他當時臉色蒼白,呼吸也很微弱。趕往縣醫院的路上,因為失血過多……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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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行動,我們死了兩名戰友,還有三名幹警不同程度的負傷。繳獲毒品二十公斤,一支手槍,兩個滿裝彈匣,還有一枚手榴彈。”

說到這裡,向來溫和的劉光北忽然變得暴怒起來,破口大罵:“三百六十行,這些狗雜1種做什麼不好,非要販毒。真正是害人害己啊!”

“張天順是個老黨員,也是少數民族,四個孩子都是按政策生的。按照家譜,屬“青”字輩,就以“保家衛國”的順序取名。”

劉光北把目光轉向虎平濤,大有深意地問:“小虎,你現在知道為什麼張青保和張青家兄弟倆為什麼要約你喝酒了吧?”

虎平濤認真地回答:“出於感謝心理?”

“有點兒這個意思,更多的還是對你的一種認可。”劉光北道:“他們四兄弟都挺不錯。老大老二在邊檢站,連續好幾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又是優秀黨員。老三在邊境派出所,每天都跟附近的寨子打交道。這是個苦差事。雖說全國五十六個民族,可仔細分下來,單個民族裡面還有很多分支。就說景頗族吧,幾十個分支,語言和生活習慣不同。張老三每次在寨子裡處理問題,光是語言就讓人抓瞎……可他還是堅持下來,幾十年如一日。”

“縣裡曾經給過他調到局機關工作的機會,被拒絕了。”

“張家老四在的派出所遠,工作同樣幹得很不錯。他年輕,長相也好,周圍的人給他介紹了幾個物件,一直沒時間相看。”

“他們都是些值得尊敬的人。”

話說的多了,劉光北就來了興致:“小虎你是從省城調過來的,對邊境這邊的情況可能不太熟悉。你別看咱們邊檢站有這麼大規模,各種設施齊全,就連你們平時住的宿舍都裝了空調,伙食標準也很高……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八五年,省廳在這邊設了個邊境派出所,武器裝備是正規軍換下來的槍械,路是土路,只有一道卡子。每天檢查任務重,警員少,基本上一個人幹三、五個人的活。”

“那時候的防治重點還不是毒品,主要是抓走私。可邊境線太長,就邊檢站這些人撒出去,跟篦子一樣,稀稀拉拉的,搞走私的總有空子可鑽。”

“這裡的老百姓窮啊!這人窮就生變,找各種法子掙錢。走私是當時來錢最快的。以前咱們這邊生產的白龍潭啤酒,用竹簍一箱一箱的翻山越嶺背過去,就能賺到兩倍的利潤。再把那邊的重型摩托車零件背過來組裝,加上好幾倍的價格賣出去……就這樣,寨子裡的一些人富起來了,覺得走私這活兒太苦太累,於是就盯上了海洛因。”

“從幾個人發展到全家,進而發展到整個村寨,邊境販毒日益變得規模化,運量也越來越大。單靠有限的警力已經無法遏制,所以那些年武警和當地駐軍也參與進來,狠狠打擊販毒集團,徹底遏制了大規模販毒。”

“毒販是不要命的,從我們上次遇到的那個武裝毒販就能看得出來,他們在武器裝備方面投入很大,寧死不降。要不是後來國家花了大力氣整頓經濟,加大對走私販毒的打擊力度,就根本不可能有現在的西洛邊檢站。”

說到這裡,劉光北看著虎平濤,笑了:“我就喜歡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有朝氣,有活力,眼光和見識也超過我們這些老頭子。就昨晚這事,你從一本物品對照目錄就能想到車輛過磅這個破綻,要換了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長江後浪推前浪,好好幹,我相信張青保他們兄弟倆的眼光,不會看錯人的。”

……

喝酒,是維持並加強男人之間友誼的一種方式。

只要不是在上班時間喝酒,也不為此耽誤工作,虎平濤很願意參加這種私人聚會。

省廳的調查組到了,雷躍帶隊。

看著他制服上嶄新的肩章,虎平濤笑道:“雷哥,升官了啊?”

李凌連忙插話進來:“還是隊長,但不是分局的緝毒大隊長,而是市局的代理支隊長。”

虎平濤問:“怎麼是代理,還沒有正式任命?”

雷躍滿不在乎地說:“虛銜,你就理解成剛進單位的時候,試用期半年的那種就行。好了,時間緊,任務重,我就不跟你廢話了,趕緊介紹情況,把案子的材料移交過來。”

整個下午,虎平濤都在忙碌。主要是帶著雷躍他們進倉庫點算物品,以及對收繳毒品的鑑定……忙忙碌碌,很快就到了晚上。

晚餐的時候,雷躍對虎平濤說:“小虎,你這小子運氣不錯,走到哪兒都有好處。三百多公斤海洛因,要是今年沒有數額更大的查獲案件,你這妥妥的又是個一等功。”

虎平濤笑道:“別這麼說。好了不聊了,我還得上班呢!”

“你今天值夜班?”

“是啊!”

“那行,慢走不送。西洛實在太熱了,我晚上要回招待所睡覺,你就呆在值班室慢慢熬吧!”

“雷哥,你這是存心欺負人啊!”

“嘿嘿嘿嘿,難得看見你小子吃苦受罪,我高興,我樂意!”

……

副站長王棟與虎平濤一起值班。

他仍然板著臉,雙手背在身後,站在放下黃黑色橫杆的道口前,注視著每一輛從警戒線外駛入檢查區的汽車。

入境的不光是車輛,還有很多步行人員。有僑民,也有外出返回的邊民。

檢查分為人員和車輛兩個關口。

老話說得好,“有錢難買老來瘦”,王棟也不例外。腆著肚子,制服也比其他人寬鬆得多,雖然戴著眼鏡,卻給人以老辣的感覺。他在車輛檢查區待了十多分鍾,轉過身,對虎平濤淡淡地說:“走吧,去那邊走走。”

他指的是人員檢查區。

虎平濤有些意外,畢竟王棟對他的態度一向很冷漠。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怎麼想的,下意識答應了一聲,連忙跟上去。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九點,這個時段入關的人少,大多是去境外探親訪友的邊民。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是大多是歷史原因。早年有些人嫁出去,也有人嫁進來。以暹羅為例,傣族人分散生活在中、暹兩國交界地區。暹羅一直認為傣族是本國國民,暹羅語和傣語之間也有很多相同的部分。

其實“傣族”這個稱謂是建國後才出現。在建國初期,一直叫做“泰族人”。後來為了與暹羅“泰人”有所區分,才單獨在“泰”的發音基礎上進行改換,變成了今天的“傣族”。

一條國境線,外面是“泰人”,裡面是“傣人”。其實雙方通婚已久,尤其是自改革開放以來,雙邊交融更多。

五條通道,外面是用金屬圍欄隔開的等候區,七拐八繞的,與國內機場和火車站沒什麼區別。入關規則同樣是初審護照,然後透過物品和人員安檢。

與國內的檢查程序比較起來,多了一道複檢。

夜間通關人少,一號至四號通道已經關閉,只留下五號通道。檢審室裡亮著燈,旁邊的休息室裡有一個小隊的武裝警員隨時待命,二樓和三樓的警戒哨位全天候有人值班,一旦有突發情況,整個邊檢站將在五秒鐘內完成隔斷。如果情況嚴重,附近駐軍的首批增援部隊將在十分鐘內趕到。

直升機、武裝越野車、警用輪式裝甲車、多功能無人機……現在的邊檢站堪比一座武裝到牙齒的小型戰鬥堡壘。

十幾個人在五號通道前排隊等候。大部分是女性,年齡不一。有的穿著筒裙,有的穿熱褲,腳上全都穿著拖鞋,這是典型的區域特色。

虎平濤跟在王棟後面,在機檢輸送平臺側面站定,注視著這些等待檢查的人。

初檢只是針對金屬物品,包括鑰匙扣和硬幣之類的都要從衣袋裡取出,裝在置物籃裡。與國內機場的檢查流程一樣,手機、電腦、充電寶等電子產品也要透過人工檢審環節。

看著一個身材苗條的中年婦女透過電子門框,走上檢查平臺,伸展雙臂,任由一名邊身穿制服的女警搜檢,王棟側過身子,對虎平濤淡淡地說:“人員檢查的門道很多,你得特別留意一下,不要被他們鑽了空子。”

這個“他們”,指的是企圖矇混過關的販毒和藏毒者。

虎平濤微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連忙往前跨了一步,湊近王棟,俯低身子,用尊敬和探詢的語氣問:“王站長,您指的是人體藏毒?”

他知道王棟對自己有看法,沒想到竟然從王棟嘴裡說出這樣的話。看樣子,應該是對自己進行現場教學。雖不明白其中意義,虎平濤卻不會白白放過機會。

王棟輕輕點頭,“唔”了一聲:“人體藏毒是常見的運毒手法。境外毒販大多會使用“香蕉袋”,也就是清洗過的避1孕1套,裡面裝海洛因,封口,外面塗上一層煉乳或者黃油,讓運毒的人吞下去,一旦過關,就立刻趕到接應地點,喝瀉藥,把吞進去的毒品袋子拉出來。”

說著,王棟舉起右手,在虎平濤面前晃了晃,很是感慨地說:“我是從州緝毒隊調過來的。剛進單位的時候,隊長和師兄們每次抓住人體藏毒的毒販,就安排我守在衛生間裡看著那些傢伙拉屎。完了以後還要把糞便沖洗乾淨,揀出一個個裝毒品的袋子。那時候我以為他們是故意整我,後來才知道這是緝毒隊的傳統,每個剛入隊的新人都要幹幾次這種髒活兒,如果接受不了,隊裡就把人退回原單位,永不錄用。”

虎平濤臉上露出會意地笑:“王哥,我聽說現在的毒販已經不用避1孕1套了。那玩意兒很薄,經不住胃酸腐蝕,很危險。”

從“王站長”到“王哥”,很微妙的稱呼變化,意味著兩人之間關係拉近。

王棟當然明白虎平濤的心思,他沒有點破,只是神情和說話語氣比之前都緩和了很多,眼裡也多了一絲兼具教導成分的笑:“我在州緝毒隊和邊檢站這麼多年,就沒見過用普通塑料袋運毒的人。你可以自己試試,找個塑料袋,裝點兒水進去,用線吊著往嗓子眼裡塞進。那種刺扎感可不是鬧著玩的,就算表面裹著黃油也很難吞嚥。稍有不慎就會引起強烈反嘔,在這個過程中會造成塑料袋破損,那比胃酸腐蝕導致毒品洩露的機率大多了。”

“你還年輕,也剛調來邊檢站沒多久。下次再遇到人體藏毒的,你去衛生間守著,自己洗一次糞便,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避1孕1套經過特殊處理,表面光滑,吞嚥起來要比普通塑料袋容易,也更舒服。雖說品質不一,但只要選用口碑不錯的品牌貨就行。”

虎平濤壓低音量笑道:“杜1蕾1斯還是傑1士1邦?”

王棟側轉身子,斜瞟了他一樣,用過來人的口氣低聲教訓:“岡1本,加厚型號,兩個避1孕1套中間夾一層油脂,外面抹上黃油……厚是厚了點兒,至少可以堅持十六個鐘頭。”

虎平濤頗感意外,問:“王哥,這是測試數據?”

“五年前的老資料。”王棟回答:“現在的避1孕1套質量比以前好多了,以這個為基礎,人體藏毒的耐腐蝕時間只會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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