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保障局,會議室內。

“已經有確切的訊息,溫州X泰集團老闆胡X林已經逃亡美國。”

聽到領導公佈的這一新訊息,所有成員們都面面相覷,正襟危坐,包括陸思源,也覺得寒毛陣陣。

“X泰集團成立於1993年,員工3000多人,該集團在溫城頗有知名度,是溫城眼鏡行業的龍頭老大,集團共有3處廠房,在金華市、平陽縣、開化縣等地均有分公司。其中甌海區的新廠房佔地120畝,平陽廠房佔地100畝。該集團去年光眼鏡的產值就有2.72億元,今年1月份到8月份產值1.25億元,胡X林除了眼鏡業,涉足的行業還有太陽能光伏、房地產等。據說傳聞胡X林民間高利貸12億,此項光月息就高達2000多萬以上,銀行貸款8億,這樣溫城少有的規模集團,竟已經嚴重資不抵債!”

“網路上最近在瘋傳一個帖子,名為《近期溫城老闆跑路清單》,其中有多少真假,我想在座的各位心裡都有數!”領導神色嚴峻,“昨天下午X泰集團董事長跑路的訊息一傳開,債權人和供貨商都紛紛湧進工業區該集團內開始哄搶東西,對此我們和其他政府部門已經聯合成立一支隊伍,派駐到X泰集團安撫人心,登記債權。”

“從今早工作人員傳回的訊息,該集團已登記的借貸達1.3億,很可笑的是,沒有一家擔保公司來登記入冊!”

聽到領導的話,在場的組員們沒有一人意外,因為大家都清楚一旦被人知道擔保公司與X泰集團有借貸關係,馬上就會引起擔保公司的債主前來擠兌,最終造成的後果更嚴重!

這啞巴虧,有苦說不得,有牽連的擔保公司是肯定得獨自承受了。

“此次X泰集團的轟然倒下,會讓借貸資金鏈的斷裂繼續惡化,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是溫城轉型陣痛的一個開始,短期內溫城的局勢會越來越嚴峻!但是,這種情況已經引起中央重視,希望國家儘快出臺新的政策穩定局面!”

散會後,思源做完會議記錄,心情沉重地整理收拾著一大疊檔案。

領導經過他身邊,多問了一句,“小陸,司法成績出來了沒有?”

“還沒。”他回頭,禮貌回答,“我爸說,應該月底能打聽到內部消息。”他的心情也很緊張。

他答應過父母,沒出成績前,一切保持現狀,只是,這一次他沒有信心,如果考試再次失敗,自己還能象以前一樣,繼續站在朋友的位置。

“你這次鐃了全力,我們大家都替你看著辛苦,一定行的,就等好消息了!”領導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

白天上班,晚上熬夜複習,他的付出身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淡淡笑了笑,以作回應。

這一次司法考試,他的決心很大,只是,考完以後,心卻空空的。

他想,是因為她吧。

從考完試到現在,唯朵一句也沒問過他考得怎樣,好象刻意在避開什麼。

“不過我希望就算有好消息,你也能站好最後一班崗!”現在正是缺人手的時刻,領導不放心的叮囑。

“我明白的。”思源點頭。

“近期你們各位組員們的工作會很辛苦,除了要密切關注各企業經濟情況,我希望你們還要多注意擔保公司法人的動向,因為擔保公司大部分的資金都是從民間借款而來,一般是普通家庭把錢交給中間人,中間人再把錢交給公司,是層層上交的金字塔形式。一旦擔保公司老闆跑路,成百上千個普通家庭就會血本無歸!”

“嗯!”

整個局裡氣氛緊繃,一整天的工作大家都很忙碌。

“思源,這是出入境處提供的國際機票預定名單!”中飯時間,同事將一張密密麻麻的傳真紙給他。

“好。”接過單子,他顧不得午餐,開始詳細翻找有沒有重點稽查物件。

“你說這種事情我們也很難控制,人家說自己有錢要去旅遊,難道我們阻止嗎?”乘著午休時間,同事嘆氣。

“是啊。”全部注意力都在工作上,他心不在焉的回應。

“象胡X林,他的兒子在美國讀書,他以探親為由,就算事先有可疑,我們又能做什麼?”

“如果有可疑物件,我們會馬上和出境處聯絡,封鎖他們出境。”思源一邊對名單一邊回答。

以排除法,仔細翻到第三頁的時候,他愣了下。

中間赫然出現一個他熟悉的名字:邢歲見。

思源馬上敲鍵盤,邢歲見所在擔保公司的資訊馬上跳出來。

“又是探親!”同事也注意到了。

思源怔了,因為,邢歲見並不存在探情的理由。

他的心騰了下。

“三個人都是XX擔保公司的股東,他娶她,另有個股東和她又是姐弟。”這錯綜複雜的關係讓同事嘆笑搖頭,“又來一贓,這理由好!人家要去加拿大雙親那裡舉行婚禮,難道我們阻止?!去了以後,他們發現加拿大空氣很適合居住,難道我們把他們扛回來?!”

思源發呆。

資料說明上,是這樣寫的。

“幸好法人留守沒有申請出國,只要能留下一個,就代表這公司還有人在扛,我們不必太緊張,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可。”同事幫他把檔案合上,“再忙我們還是先去吃飯吧!”

……

下班後,思源開車去醫院的路上。

他一直撥著一個號碼,但是,總是無人接聽。

有點奇怪。

推開了病房的門,小弄見到他,馬上放下漫畫書:“陸叔叔!”

他回以笑容,在見到坐在一旁的唯朵,心續稍霽。

他和小弄聊了幾句,身旁的人,一直安安靜靜的。

“唯朵,你說呢?”他問她。

喬唯朵這才回過神來,“說什麼?”

“我問小弄,明天就要出院了,她是在家先休息幾天,等過完國慶再去學校,還是怎樣安排?小弄說都聽你的意見。”思源用溫溫的語氣,很有耐性地重複剛才的話。

但是,她的神情還是很呆滯,“隨便吧……”她現在腦海一片空白,思索不了任何問題。

這個答案,讓思源愣了一下,唯朵一向關乎小弄的事情都很有主見,很少會說隨便兩字。

從醫院裡出來,兩個人一前一後,一路無語。

最後,思源終於打破沉默,“朵,昨晚去哪了?”

昨天晚上,她消失了一晚,他無法安眠,直到凌晨兩三點的時候,隔壁房間有了燈光,他的心才微安,可是,他在洗澡的時候,又聽見隔壁的關門聲。

她回來不過幾分鐘,居然又出門了。

喬唯朵沉默了。

“要不要喝杯酒,聊一聊?”思源微笑著問。

微笑,是為了掩飾心慌,這樣的喬唯朵,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好象,為情所困的樣子。

她的反應,卻是沉默了很久,最終,淡淡搖頭,“對不起,我不想談。”心情很糟糕,不知道該怎麼聊,也不知道該聊什麼。

她的拒絕,讓思源愣住。

以前,無論遇見多大的事情,她都會想和他聊一聊,但是,她現在彷彿疲憊不堪到連“聊”的情緒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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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他?”思源小心翼翼地問。

心,五味陳雜。

她低頭不語。

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

“朵,別太擔心,要對政府有信心,國家會出面救市,一切會好起來的!”他出聲安慰。

她的反應,卻是用一種淡諷的目光瞅著他。

“相信我。”思源堅定道。

但是,她卻笑了。

“救?政府怎麼救?”

“應該會有新的政策,溫城的經濟可能會有一段低迷期,但是,我個人感覺不會崩盤那麼嚴重。”他也不知道的事情,無法透露太多,但是,對於整個市場他的看法並不悲觀。

“現在已經在崩盤了啊!”她的情緒激動起來。

思源微怔,為她的失控。

她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微僵,扶額,“對不起,我忘了你是黨員。”

思源牽強扯動唇角,“這和是不是黨員有什麼區別?”

“怎麼沒區別?你的身後是五星紅旗,你對黨有信心,但是我們沒有!”她疲憊道。

思源的笑容僵在當場。

你、我們。

他沉默了。

認識十幾年,她第一次不相信他的直覺,第一次……把他隔開她的世界。

很受傷,但是,無可奈何。

因為,他知道為什麼。

“就算能出臺新的政策,政府也不會保住高利貸這批人吧?”她淡淡道。

因為認得清現狀,看不到出路,所以無比焦躁。

感覺到了他的僵默,她也垂下眸:

“對不起,我心情很糟糕,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沒事,坐我的車回家吧。”他的口吻依然溫溫,無論有多糟糕,他都想陪著她。

但是,她卻是搖頭。

失魂落魄,然後,她繼續向前走。

彷彿沒有任何目的地,只是想走走而已。

思源在遠地站著,凝望著她的背影。

突然有一種感覺,他和她離得越來越遠。

……

“你一定要一個答案?”

“對!”

“好!那我告訴你!”他眼神極冷酷,薄唇掀開,一字一句,“溫玉約我去民政局。”

當時,她被這個訊息轟得腦袋一片空白。

“後天,我會和她去領結婚證,30號以後,我和溫玉已經避開所有風波,會在加拿大定居。”

……

天色漸漸暗去。

她踩上路旁枯乾的落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脆裂聲,中午的一幕在腦海不斷回放。

她忽得有種奇特的錯覺,彷彿自己正站在孤寂荒涼的世界盡頭,看不見天日。

突然,好象對明天與未來失去期待。

發現自己現在站的位置,居然是碧桂園,他家的大廈樓下,明眸隱微地灼痛,她倏忽笑了。

“邢歲見,你個王八蛋,你個縮頭烏龜!”她喃喃地罵。

彷彿罵一罵,心理就會舒服點。

但是,臉孔卻一涼,水珠一滴一滴滑下眼角。

……

思源站在離她十幾米的位置,陪著她,默默凝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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