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武山的時候,已經臨近天亮,小丫頭早就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夜深人靜,雲澤不好直接去敲鴉兒姑娘的房門,便乾脆將小丫頭帶回自己那間弟子房,將她擱在小狐狸身側,臨出門前,又不忘囑咐一聲,倘若小丫頭醒來之後對它做了什麼不太討喜的舉動,儘可能忍讓一下,得到小狐狸的應允之後,這才放心出門。

同樣已經困得不行的鹿鳴,與阮瓶兒兩人,還在門口等著。

雲澤抬頭看了眼山頂方向,沒見到老人姒庸的蹤影,就只能帶著兩人一道上山,畢竟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這兩人就要留在武山,雖然不必成為武山弟子,但總要打個招呼才行。

鹿鳴眼皮子打架,聽到還要上山去跟主家說一聲,立刻有些不太情願,被雲澤瞪了一眼之後,立刻強打精神,一陣嬉皮笑臉,乖乖跟上。

少女精力充沛,令人側目,以至於雲澤都開始有些懷疑秦九州帶來的這個姑娘,其實根本不是什麼鄉野小鎮上的泥腿子,而是有著一定的不凡來歷,要不怎麼看著細皮嫩肉,實際上卻是這麼皮糙肉厚,哪怕挨了一腳之後摔得頭破血流,也依然可以勉強保持神采奕奕,雖然不是精氣神十足,可一旦強打精神之後,就至少也能保有八分。

莫不成是以前小偷小摸之類的事情做得多了,所以捱打受傷習慣了,才會如此?

雲澤暗自搖頭,沒有繼續深思下去,領著兩人上山。

少女鹿鳴的修行天賦具體如何,雲澤不會看,也不知道怎麼看,但見過了老人姒庸之後,就會水落石出。

很快,雲澤就帶著兩人在山崖邊緣找見了正坐在那裡看星星的武山山主,老人腰背佝僂,呼吸微弱而綿長,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少女鹿鳴瞧見之後,面露好奇之色,嘴裡嘀咕一句“這人該不會是已經死了吧”,話音方落,就忽然瞧見老人仰面倒在地上伸了個懶腰,一身骨骼,尤其脊柱,噼裡啪啦一陣作響,聲音極大,好似滾地驚雷一般,讓人悚然。

鹿鳴險些就被嚇得跳起來,下意識叫了一聲“爹呀”,連忙躲在雲澤身後,戰戰兢兢,可憐巴巴。

“活,活了...”

雲澤無奈搖頭,揮手拍掉鹿鳴抓著自己衣角的手掌,上前兩步,與抬眼看來的老人姒庸四目相對。

後者立刻咧嘴一笑。

“又帶了兩個姑娘上山,你小子,女人緣倒是挺好。”

雲澤扯起嘴角。

“一個是千面郎君,一個是秦九州硬塞給我的,你以為我很願意?不過千面郎君確實還行,畢竟我的境況你也知道,瑤光、姚家、火氏,整天變著法兒的想殺我,就像這次秦九州替我跑了一趟東海之畔,路上就遇見了三個聖人的聯手圍殺之局,也多虧是秦九州幫我跑了這一趟,如果真要換成是我,可能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被打成一灘肉泥了。”

雲澤伸手將鹿鳴從自己身後拽了出來,少女戰戰兢兢,兩腿忍不住地打著擺子,可憐兮兮,好不容易壯著膽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老人,就忽然瞧見對方手掌一拍地面,立刻翻身而起,穩穩當當站了起來,又被嚇得大叫一聲,扭頭就跑,一雙小細腿倒騰得極快,卻被雲澤死死拽住了衣領,嚇得少女連忙求饒,已經帶上了哭腔,什麼沒骨氣的話都能說得出來,並且還是脫口而出,就差跪下認爹了。

雲澤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鹿鳴頭上,少女一下子趴倒在地,一邊用力捂著嘴巴掉眼淚,一邊裝死,嘴裡還在念念叨叨說著“我死了,我死了,別吃我...”。

阮瓶兒撫額,老人有些忍俊不禁,一下子就被逗樂了。

雲澤踢了鹿鳴一下,氣笑道:

“之前還沒上山的時候不是骨頭挺硬麼,一個勁兒地在我後面比比劃劃,就差直接動手了,怎麼這會兒就被嚇成了這幅模樣?”

少女滿臉都是鼻涕淚水,睜開眼睛看了老人一眼,眨巴眨巴,確定了老人並非坊間傳說的陰鬼邪祟之後,這才終於松了口氣,慌忙爬起身來,袖子在臉上用力一抹,瞪了雲澤一眼,剛要說話,又忽然想起什麼,小臉一白,訕訕一笑,然後轉而看向老人姒庸,立刻變得氣勢洶洶,一彎腰,就從地上撿了塊石頭,惡狠狠地指著老人。

“老不羞的東西,大半夜裝鬼嚇唬人,腦子有病吧你!信不信老孃一石頭就能將你那顆白毛兒腦袋砸得稀爛!還笑,還笑,真以為老孃不敢?!”

鹿鳴作勢要砸。

雲澤眼神一冷。

雖然沒能親眼瞧見,但少女卻是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當即氣焰全消,眼神怯怯看向雲澤,然後乖乖丟掉了手裡的石頭,低著頭站在那裡。

老人面露意外之色。

“小丫頭,直覺倒是相當敏銳,應該是先天神識不差,雖然天賦算不上太好,但也不算太差,勉強能夠摸著天之驕子那些人的門檻了,是個練劍的胚子。”

評價不低,但也不高。

且不說鹿鳴只是勉強能夠

摸著天之驕子那些人的門檻,便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在北中學府這種地方,也就只能拍在最末等,但雲澤依然覺得有些意外,畢竟按照秦九州的說法,鹿鳴就只是他在遠行東海路上遇見的一個泥腿子,父母二人又是出身俗世,能有如此天賦,實在是極為難得了。

倒是少女聞言之後,忽然覺得這個裝神弄鬼的怪老頭兒順眼了許多,立刻趾高氣昂,得意洋洋地抬起小腦袋,像只鬥勝了的大公雞。

“你這老頭兒,雖然長得挺醜,但眼光還是不賴的嘛!我就說那個姓秦的傢伙怎麼非得帶我離開洮兒鎮,原來是相中了我的天賦,捨不得撒手。天之驕子?就是天才嘍?哎,姓雲...的...師父,你是不是天之驕子?有沒有我厲害?”

少女滿臉得瑟,全然沒有注意到老人難看的臉色。

阮瓶兒衝著老人訕訕一笑,伸手拉過鹿鳴,耐著性子小聲解釋:

“少說兩句吧我的小姑奶奶,天之驕子這種天賦,在這裡沒什麼好得瑟的,你師父更是鳳毛麟角那樣的人物,比你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呢。我跟你說句難聽的,但咱們得提前說好,不許生氣,像你這樣的天賦,如果不是你師父把你領過來的,在這地方,也就只能端端盤子掃掃地...”

少女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敢置信。

老人姒庸微微挑眉,面露意外之色,向雲澤問道:

“她喊你師父?”

雲澤無奈點頭。

“秦九州去東海路上撿來的,硬塞給我了。”

聞言之後,老人深深看了少女一眼。

鹿鳴正與阮瓶兒爭得面紅耳赤,說什麼也不相信自己的天賦就只配在這兒端端盤子掃掃地,方才爭辯沒幾句,她就直接蓋棺定論,指著阮瓶兒的鼻子呵斥道:

“你就是嫉妒我的天賦太厲害,怕我練拳之後欺負你,所以才會故意這麼說,你這女人,真是惡毒!告訴你,今兒個這個樑子咱們算是結下了,等我練了拳,厲害了以後,不把你那張嘴給你扯爛,老孃就不得好死,讓人砍成八段!”

阮瓶兒瞪大眼睛,氣得胸脯一陣起伏,乾脆不再理她。

老人皺了皺眉頭,然後深深看了雲澤一眼,若有所思。

雲澤開口道:

“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們兩個需要住在山上。”

老人回過神來,笑著點頭。

“可以,反正山上那些弟子房空著也是空著,多住兩個人罷了,之後我會跟四位府主那邊說一聲,不礙事兒。”

老人指了指阮瓶兒。

“千面郎君的事,我聽說過,所以她的身份有些麻煩,給我個名字,然後給她想一個比較合適的來歷,也能方便我去四位府主那邊打招呼的時候有個說法,不會輕易暴露。”

雲澤想了想,徑開口道:

“名字的話,還是阮瓶兒,至於來歷,就說她是我之前還在洞明聖地轄下地界,遠行八千里時認識的朋友好了,現在過來投奔我,身上沒錢,也沒個住處,這才被我帶上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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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輕輕點頭。

“可以。”

然後看向阮瓶兒。

“雲小子方才說的這些,你也要記下,四位府主那位問題不大,但怕的就是有人會借此次機會惹是生非,所以你們之後最好還是商量一下更加具體的細節,像是具體出身何處,在什麼位置,家裡有些什麼人,何時出發,途中所遇,何時趕到,儘可能不要留有什麼疏漏,否則一旦被人抓到機會,尤其千面郎君的身份一旦洩露,各種麻煩,就會接踵而至。”

阮瓶兒認真點頭。

雲澤倒是不太放在心上。

“還有什麼是被瑤光、姚家和火氏他們更麻煩的?”

老人一滯,搖頭苦笑。

“你也真是債多不壓身,但盡可能少些麻煩,總比多些麻煩強得多。”

雲澤不置可否。

阮瓶兒與少女鹿鳴入住武山一事,可以暫且告一段落,接下來的繁瑣,也不需要雲澤多費心思,反正老人姒庸已經答應下來,對其而言,不算大事,所以雲澤在與老人閒聊了片刻之後,就直接帶著兩人下山離開。

阮瓶兒本身就是煉精化炁境修士,三五天不眠不休,沒有大礙,但少女鹿鳴卻是在度過了最初的滿心得意之後,逐漸變得百無聊賴,已經困得幾乎睜不開眼。所以下山之時,鹿鳴好幾次閉著眼走路,都險些一腳踩空,直接打從山上翻滾下去,好在是阮瓶兒不計前嫌,幾次伸手將她拉了回來,這才只是有驚無險。

雲澤對於這些,置若罔聞。

下山也敢閉著眼走路,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倒不如不去救她,摔過一次,哪怕斷了幾根骨頭也無妨,只要能夠長點兒記性,就比什麼都強。

哪像現在,少女不但不曾心懷感激,還對

阮瓶兒伸手觸碰自己一事感到極為嫌棄,顯然是之前阮瓶兒說她這種天賦,在北中學府只能端端盤子掃掃地這件事還沒徹底過去。

阮瓶兒對此苦笑不已。

直到下山回到弟子房附近的時候,已經臨近天明,項威不知何時已經出門,正在空地上練劍,風聲呼嘯,輾轉不休,瞧見了雲澤與其身後的鹿鳴和阮瓶兒兩人,也只是動作微微一滯,點了點頭,打過招呼之後,就心無旁騖,繼續練劍。

鴉兒姑娘恰好出門,見到雲澤之後,眼神詢問。

雲澤指了指自己那間弟子房,以作示意,鴉兒姑娘立刻領會,走過去將房門推開一條縫隙,瞧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柳瀅,這才終於放下心來。

然後來到雲澤跟前,有些不滿。

“柳瀅現在多大年紀,什麼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是這段時間能夠吃飽喝足,這才長得高了一些,但也經不起什麼折騰。以後再有事情要做的時候,還是將她留在山上吧,更何況她本來就是跟我一起睡,我可以幫你照顧她。”

雲澤啞然失笑,沒有開口解釋什麼,只得點頭應下。

鴉兒姑娘這才瞥了阮瓶兒與鹿鳴一眼,不再多說,走到空地另一邊開始練劍。

鹿鳴終於精神起來,瞪大雙眼望著正在練劍的兩人,眸光燦燦。

之前山頂上的那個怪老頭兒方才說過,她可是個練劍的胚子。一念所及,少女就立刻將睡覺亦是拋之腦後,興致勃勃併攏雙指跟著一起比劃起來,方才晃了沒有兩下,就左腳絆住右腳,一下子趴在地上,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出乎意料的,少女沒有鬧性子,反而迅速爬起身來,繼續跟著胡亂比劃,嘴裡嘿嘿哈哈個不停。

雲澤沒有理她,瞧見了前後腳出門的鍾乞遊與盧取,遠遠點頭,打過招呼。盧取倒是沒有什麼特別反應,只是頗為好奇地看了雲澤身旁一大一小兩人一眼,之後就笑著點頭,道了聲“早”,跟著手掌一翻,鋼槍便沿著手腕旋轉起來,緩步而出,繼續每天“遊山玩水”的修行。倒是鍾乞遊,眼神古怪,著重看了一眼阮瓶兒,然後扯起嘴角,意味深長地衝著雲澤比了一個大拇指,這才轉身去往那座巨大石錐,繼續迎著罡風砥礪武道意境。

雲澤搖頭嘆氣,沒去理會鍾乞遊究竟誤會了什麼,叫了還在嘿嘿哈哈的鹿鳴一聲,就帶著兩人去往旁邊那些尚且無人居住的弟子房,讓她二人隨意挑選。

阮瓶兒選了盧取隔壁的那間弟子房,頗為隨意,就近而已,再往裡便是鍾乞遊、項威與雲澤如今的住處,倒是少女鹿鳴,非得跑去最高處,到了之後這才藉著星光瞧見,原來這間弟子房已經年久失修,搖搖欲墜,就只能委曲求全,重新走了下來,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下左右全都沒人。只是進去之後,少女很快就又滿臉嫌棄地跑了出來,原來是這間弟子房已經太久無人居住,裡面的床鋪桌椅早就已經積滿了灰塵,少女又不太願意親自動手重新打掃,便從高往低,依次看過,始終覺得不夠滿意,就乾脆想要住進雲澤也或那位練劍姐姐的房間裡,卻被雲澤一個眼神嚇了回去。

所以鹿鳴最終還是選了吳麟子旁邊那間稍微乾淨一些的,至少不會隨隨便便走個兩三步,就會帶起滿屋灰塵。

只是瞧著少女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阮瓶兒還是心軟了一些,主動請纓,過去幫忙打掃房間,鹿鳴立刻一改之前兇巴巴的模樣,滿臉喜色,帶著阮瓶兒一起去了自己房間。

雲澤扯了扯嘴角,沒去理會,抬頭瞧了眼天色,見著東方已經漸亮,就乾脆不再修煉混元樁功,隨便找了個空地,開始練拳。

約莫一炷香後,阮瓶兒這才打從鹿鳴的房間走出。

身後立刻傳來砰的一聲。

阮瓶兒被嚇了一跳,回頭瞧見房門緊閉,當即啞然,隨後苦笑不已,卻也沒有太過計較這件事,轉身往下走去。

雲澤就在弟子房附近,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所以自當阮瓶兒途徑附近之時,雲澤就忽然開口說道:

“你最好還是少去管她,那家夥,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記吃不記打。”

阮瓶兒腳步一頓,聞言之後輕輕搖頭。

“其實她還是挺可憐的,被人當成...糧食,才會把她生下來,所以她以前的時候肯定過得不是很好,要不秦大少爺也就不會把她帶過來了。”

雲澤深深看她一眼,嗤笑道:

“你還真是一朵白蓮花,怎麼之前對付我的時候沒想過大發慈悲?”

阮瓶兒神情一滯,當然能夠聽出雲澤言語之間的譏諷之意,卻也只能尷尬一笑,紅著臉小聲爭辯道:

“你跟她,又不一樣,你是修士,她才只是凡人,而且年紀還小...再者說了,我也只是答應姚家幫他們尋找機會而已,而且之前我又不是沒幫你,是你自己不接受...”

雲澤搖了搖頭,不再多說,動作一轉,繼續練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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