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伊茲米特,中國陸航第101混成聯隊駐地,聯隊作訓參謀祁鵬少校的帳篷裡,劉平接過祁鵬遞來的電報,略一瀏覽,頓時濃眉微皺。

在整個中國駐土耳其聯合航空隊中,除了收信人劉平本身,這封電報的內容暫時只有身負女皇陛下密託的祁鵬一人知道:懷孕八個月的儲妃朱馨早產,生下一名女嬰,女皇陛下命令劉平即刻啟程回國。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此乃皇室興旺之兆,還請殿下……”

“我還不能回去。”

劉平突然斬釘截鐵地打斷了祁鵬的恭維。

“殿下,這可是皇上諭旨……”

“這裡沒有什麼殿下,只有陸軍航空兵第157偵察中隊飛行官劉武威中尉,我已經接到了我的任務,明天就要隨隊出擊,臨陣退縮這種奇恥大辱,我絕不接受!”

看到劉平言辭如此堅決,祁鵬放緩了口氣轉彎抹角道:“殿下身為儲妃之夫,新生皇女之父。此時正應昭顯親愛仁慈之心,以為國民之楷模……”

劉平正色道:“帝國數百萬軍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兒女者數不勝數,誰敢說他們沒有親愛仁慈之心?用臨陣推拖的方式昭顯所謂的親愛仁慈之心,我看這是要塑造戰敗亡國的楷模!”

祁鵬為難地撓撓頭:“殿下從軍出陣之事乃最高機密,輿論方面就不必擔心了,況且這也並非臨陣退縮,只是奉命而行。不遵諭旨,即是抗命,這可是軍人大忌,還請殿下三思……”

“那就讓皇上治我的罪好了,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眼看就要上陣了,我怎麼可以在這裡停下腳步!”

劉平攥緊了拳頭叫起來,不過在看到祁鵬那張左右為難的愁容之後,又略略放緩了語氣說道:“祁鵬,這次是我惟一的機會,我要是什麼都沒做就回去了,鐵定會後悔一輩子!看在我們十年的交情上,你就當幫幫我這個朋友,就當沒見過這封電報,等明天執行完任務,我會去跟皇上交代的,一切責任我自己承擔!”

祁鵬見劉平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也不好再勸,只是長嘆一聲,點頭苦笑道:“我知道了。電報你先留著,明天回來再還給我,在那之前,我不知道有什麼電報的事情,這樣可以了吧。”

劉平雙腿“啪”地一併,應聲敬禮:“謝長官成全!”

……

次日清晨,引擎轟鳴、風捲塵揚的機場跑道上,一身飛行員裝束的祁鵬匆匆經過第157中隊的那一排“東風”雙座偵察機時,冷不防被站在其中一架飛機旁的劉平叫住。

“祁參謀,你也要去?”

祁鵬只是轉頭一笑,匆匆走向機群之後一座周圍環繞著帶刺鐵絲網、由十數名荷槍實彈的警衛嚴密守備的大帳篷。

幾分鐘後,入口的木柵被好幾名警衛合抱著移開,巨大的帳篷簾子朝兩邊徐徐拉開,一架結構簡單、外形優美流暢的雙翼單座戰鬥機從黑暗中突兀呈現,機頭差不多一人高的四葉螺旋槳下,祁鵬輕扶被打磨得光滑銳利的槳尖,著魔般地淺笑自語。

“這一次,就用你來保護殿下……也只有你……不,我們要一起努力,不能再失去什麼了,就從今天開始。找回最初的自己,最初的理由,最初的藍天……自由的藍天,只屬於我們的藍天……”

……

馬爾馬拉海西側,協約軍海峽攻略艦隊旗艦,“馬來亞”號戰列艦艦橋。

艦隊司令馬丁.傑拉姆中將正背手臨窗,默默巡視他的遠端支援部隊所屬各艦:正常排水量一萬七千四百噸的戰列巡洋艦“無敵”號,一萬九千二百噸的大型巡洋艦“勇敢”號、“光榮”號,一萬九千八百噸的艦隊航空母艦“勝利”號,四千二百噸的輕巡洋艦“征服”號、“科迪莉亞”號以及1艘艦隊驅逐艦。

在這支作為快速打擊力量的特混艦隊以北,德.羅貝克少將指揮的直接炮擊部隊正朝著加里波利半島根部的博拉耶爾地峽——周圍仍駐守著土軍第五集團軍的5個師——有規律地傾瀉著數以十噸計的大口徑炮彈,今天羅貝克少將的編隊中包括5艘一萬多噸的前無畏型戰列艦和1艘六千多噸的淺水重炮艦,裝備的大口徑重炮有:門5到40倍徑的74毫米和05毫米炮,8門45倍徑的56毫米炮和4門45倍徑的81毫米炮。

越過“征服”號與另外一艘驅逐艦的桅杆,艦隊以東馬爾馬拉島的輪廓清晰可見,島西的臨時錨地,停泊著莫里少將航空支援部隊與恩維准將登陸支援部隊的數十艘艦船——包括艘水上飛機母艦、艘水上飛機供應艦、艘船塢登陸艦、5艘坦克登陸艦以及各式各樣的運兵船、貨船。

緊鄰著航空支援部隊的母艦和供應艦,開闢了一處臨時水上飛機基地,引擎聲此起彼伏,機身下掛著浮舟的肖特式水上飛機在異常平靜的海面上頻繁起降,一刻不停地搜尋著如今這片海域最危險的敵人——以土耳其為基地的德國海軍u艇。

錨地周圍,擔負護衛的十餘艘小型艦艇往來穿梭,每一臺望遠鏡後都站著一位全神貫注的觀察員,彷彿下一秒就會從海里冒出什麼東西似的。

島上塵土飛揚,皇家工兵正在為莫里少將的岸基航空隊搶修野戰機場,雖然投入了不少工程機械,不過據說最早也要到兩週之後才能投入使用。

兩週之後?兩週之後皇家海軍還有必要繼續呆在這個“丘吉爾的澡盆”裡嗎?

作為土耳其內海的馬爾馬拉海,東西長不過70公里,南北寬不過70公里。面積僅為一萬一千平方公里,相當於中國的四個半太湖那麼大,是世界的海,西南經61公里長的達達尼爾海峽通往愛琴海,東北由1公里長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入黑海,是由黑海出地中海的必經之地,同時也是歐亞兩大洲的天然分界線,自古就是大國必爭之歐亞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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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45年拜占庭帝國滅亡以來,馬爾馬拉海一直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禁內御苑,嚴格限制外國船隻進出,到了國勢日衰的19世紀,在列強環伺之下,土耳其當局先後於1841和1871年制訂了商船和軍艦透過海峽與馬爾馬拉海的管理條例,雖然放寬了外國艦船進出的條件,但依舊保留了完全的管轄權,這與同時代列強在中國輕易攫取的近海以至內河的“自由航行權”形成了鮮明對比。

作為土耳其的強鄰,以拜占庭帝國的正統後繼自命的沙皇俄國對包括君士坦丁堡在內的海峽地區一向懷有巨大的怨念,在俄國人看來,土耳其就是阻礙俄國從黑海進出地中海以至大西洋的最大障礙,而控制了海峽,也就可以更方便地將他們毛茸茸的熊掌伸向巴爾幹和中東地區。

俄國熊一向是想到做到,從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中葉的八次俄土戰爭中,俄軍屢戰屢勝。步步緊逼,一刀接一刀地從偌大的“西亞病夫”身上割取了東烏克蘭、克里米亞、北高加索諸地,然而在第九次餓土戰爭即克里米亞戰爭中,錯看了形勢的俄國熊遭到英法痛毆,聯軍登陸克里米亞半島,攻佔黑海艦隊基地塞瓦斯托波爾,黑海艦隊全滅。最終簽訂的《巴黎和約》中,規定黑海中立化,俄國失去在黑海擁有艦隊的權力,俄國在黑海擴張的百年努力前功盡棄。

二十年後的1877年,緩過氣來的俄國熊藉著巴爾幹斯拉夫人的民族解放戰爭之機。打著“解放”的旗號進軍巴爾幹半島,一度兵臨君士坦丁堡,眼看就能一償夙願,卻在英國的干涉下未能得逞,是為第十次俄土戰爭。戰後,塞爾維亞和保加利亞重獲獨立,羅馬尼亞擺拖了對土耳其的臣屬地位,俄國則趁機獲得了比薩拉比亞南部以及高加索山以南部分領土。

“半個世紀來我們的政治家一直力圖避免的事情,現在卻要由我們來親手達成,歷史真是充滿了諷刺……”

傑拉姆中將只顧敞開思緒喃喃自語,卻被不知什麼時候湊到身旁的陸軍第三集團軍司令暨海峽戰區聯軍總司令艾倫比中將聽了個正著,順勢笑問道:“你是說我們在為俄國人做嫁衣?”

傑拉姆波瀾不驚地微微點頭:“這是很明顯的事情,他們一直想得到這裡,現在正是機會,如果我是俄國領導人,無論如何都會搶先進軍君士坦丁堡——‘看啊,以羅馬文明正統繼承者的身份,我們終於在五個世紀之後光復了拜占庭帝都’——這樣的榮耀他們已經用槍炮和刺刀爭取了兩三百年。”

艾倫比擺弄著他的手套搖頭笑道:“他們想要土地,我們想要航行與貿易自由,各取所需,沒什麼不好。”

“今天您的心情很好。”傑拉姆故意岔開了話題。

“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好,其實我在為你的艦隊擔心。”

“怎麼?您又發現了哪塊新大陸?”

艾倫比戴好手套,背手眯眼道:“有關中國海軍航空兵部隊出現在土耳其的情報,我還是很在意,不管怎麼樣,這個小澡盆實在不適合你這樣的大艦隊活動。”

傑拉姆冷笑一聲:“你以為我喜歡這裡?還不是為了掩護你的第10軍在米雷夫泰登陸?我不明白的是,不到一百海裡外就是毫無防御能力的君士坦丁堡,攻佔君士坦丁堡的戰役效果是一樣的,而戰略效果則是不可估量的,我們卻偏偏要在這個澡盆最狹窄的角落裡轉來轉去,這不就像把一塊肉擺在廁所裡等著蒼蠅來叮一樣?”

艾倫比苦笑搖頭:“現今加里波利半島北部集結了土耳其陸軍的精銳,如果能夠一舉殲滅他們,短時間內土耳其人就再也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這條通道也就能暢通無阻地掌握在我們手中。君士坦丁堡隨時可以奪取,但如果錯過了時機,這支精銳兵團就有可能後撤到與保加利亞接壤的要塞地帶,在中歐同盟國集團的支援下繼續對我軍造成威脅——當然。正如你所說的,俄國人想要得到他們期待已久的榮耀,唐寧街的先生們多少應該考慮到了這一點。”

“我不在乎誰先進入君士坦丁堡,我只希望我們能早點離開這個風景優美卻令人心驚肉跳的小澡盆,回到我們應該回去的大洋,面對我們必須面對的敵人,找回我們在孟加拉灣失去的東西……”

傑拉姆中將的抒情尚未畫上句話,艦橋艙門被人匆忙推開,一名年輕參謀慌慌張張地遞給傑拉姆中將一張字跡潦草的電報紙:“勝利號的值班偵察機報告,東南方發現敵軍大機群!”

——v(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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