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姆河前線。天光大亮,一臺綿延七十公里的絞肉機繼之前4小時內吞噬了超過十萬人的鮮血之後,正麻木而吵鬧地加速執行。

七千多門火炮互相轟擊,一百三十萬官兵在彈幕中洗禮,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殺戮遊戲剛剛結束熱身進入正戲,然而對此時身處德軍防線中某段殘破交通壕中的聶文青來說,眼前所見不過是無盡的爛泥。

遠遠近近的炮彈爆轟聲彷彿幾萬面大鼓同時敲打,震得聶文青耳膜嗡嗡做相關,彈片從頭頂嗖嗖飛過,更令他頭皮發麻,間或有一二彈片擊中壕壁,泥土紛揚迷眼。

馬靴在壕底沒過腳踝的泥水混合中深深淺淺地戳入、拔起,早已不再驚奇於三步兩步就能硌到的各種形態的人體殘片,只是死死盯著前方希特勒下士那瘦長的背影一味緊跟過去,即便如此,我們可憐的聶文青小帥哥還是無法避免被身後壯碩的戈林中尉不時以野豬拱菊之勢撞他個狗啃屎。

“戈林中尉,”在又一次糊了滿臉富含人類蛋白質的泥水之後,聶文青終於忍不住回頭抗議道,“真看不出你是受過傷的人,你快把我拱進地獄了。”

“正是因為我受了傷,”戈林中尉氣喘噓噓地辯解道。“抱歉,我覺得雙腳有點不聽使喚。”

聶文青抹著臉嘆了口氣:“那你能不能走在我前面?”

“不行,”戈林回答得很堅決,“希特勒下士讓我跟在你後面,以防你掉隊。”

“那你掉隊了怎麼辦?”

“我身上有足夠的脂肪,足以支撐到獲救。”

聶文青瞥了眼戈林那微微熊起的小肚子:“你也不能掉隊,你說過要親自送我回去的,跟緊我,但是動作要輕一點。”

“下次我會溫柔點的。”

不知怎麼地,戈林那看似憨厚的笑容令聶文青禁不住菊花一緊,趕忙一回身,冷不防就撞上了希特勒那狐疑的目光。

“你們在幹什麼?”

“呃……沒什麼,不是你想象的……”

話一出口,聶文青真想扼住自己的喉嚨:此地無銀三百兩,一世英明什麼的就這樣……好在希特勒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只是淡淡道:“前面有一段給炸平了,我們得從地面爬過去,向你的神祈禱吧。”

突然,不知從何方射來的一梭子彈打在壕壁上,泥土飛濺,三人條件反射地貓腰躲避,更多的子彈卻接踵而來,直壓得三人抬不起頭來。

“該死,自己人打自己人。”戈林揉著頭皮憤憤道。

希特勒側著耳朵聽了一陣,冷靜分析道:“不,這樣的射擊頻率,應該是劉易斯機槍。”

聶文青急了:“英國人?他們這麼快就追過來了?”

“大概是昨晚趁著夜色滲透過來的小分隊。”希特勒歪歪頭。從腰間摸出一枚手榴彈,“看起來對方只有一挺機槍,我們還有機會。”

“你打算怎麼辦?”聶文青攥緊了手中的魯格p08式手槍,他自己的漢陽一年式海軍小手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了影。

“我在這裡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們趕緊爬過去。”

“那你怎麼辦?”

希特勒擰開手榴彈的底蓋,把拉火繩繞到手指上,貌似毫無壓力道:“你們到了以後再掩護我過去,如果你趕時間,也可以不用管我,我自己就能解決問題。”

“我們不會拋下你的。”聶文青莫名生出了幾分豪氣。

希特勒又是沒聽到似的,自顧眨眼道:“我數到三,你們衝出去。”

說完驟然躍起,揚手朝子彈射來的方向扔出那枚沾滿了泥漿的手榴彈。

“一!”

在遠近交疊震撼心肺的炮聲中,幾十公尺外一枚榴彈的爆炸聲微弱得難以分辨,聶文青猶豫了一下,猛然回頭,對戈林一字一句地交代道:“如果我中途受傷,爬不動了,請你給我補兩槍,一定要瞄準腦袋打,聽明白了?”

戈林咧嘴笑道:“我說過要送你回去的。如果你爬不動了,不管是背還是抱,我一定會把承諾履行到底。”

聶文青皺皺眉:“別管什麼承諾了,總之如果看到我有被俘的可能,就打死我。”

“二!”

希特勒開始用手中的毛瑟98步槍射擊,每射擊一發都要閃電般地躲回壕內重新拉栓——同時引來一長梭機槍子彈的反擊。

“我不能這麼做,”戈林把步槍背到肩上,“我們得出發了。”

聶文青更著急了:“聽我說,我知道得太多了,我不能被俘……”

戈林微笑著抓住他的手:“這個我明白,但我還是不能這麼做,聶,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把你帶回去,但我不會朝你開槍——雖然我是個好獵手。”

“三!你們兩個快給我滾出去!”

希特勒一邊吼叫,一邊扔出了第二枚也是最後一枚手榴彈。

“我們走!”

戈林用力一拽,聶文青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出了壕溝,瞬間趴倒在爛泥中,鼻尖差點就碰到了一節還帶著袖口的斷手。

頭頂還在嗖嗖作響,但已經不是機槍射擊的頻率,稀疏的子彈打在厚厚的爛泥中,“咕”一聲就消失了。

“快爬,下士的子彈不多。”

在戈林的催促下,聶文青卯足了勁匍匐爬進,身旁濺起一圈又一圈泥點,很快就看不出了人形,簡直是要溶進了這爛泥地裡。

不過數十公尺的空曠地,聶文青感覺是爬了一整天。終於頭朝下滑進了壕溝裡,一顆心還在突突狂跳,一下一下地衝到嗓子眼上。

“你躲在這裡別動,我來掩護下士。”

戈林在聶文青耳邊交代完,起身狂拉了一陣大栓,很快把對方的機槍火力吸引了過來。

聶文青縮在壕裡咬了一陣牙,眼見壕壁上的土沫一潑散而來,那根爆種的筋不知怎麼的又搭上了線,猛地竄頭出壕,單手舉槍,一口氣把魯格槍把裡的彈匣射了個空。

蹲下換彈匣的空當裡,聶文青只覺肩頭被熊掌一捏,戈林的大臉正正方方地擋住了前方視野。

“不想死就呆著別動!”

“少廢話,掩護下士!”

戈林沒有堅持,聶文青換好了彈匣繼續lou頭開火,這次他放緩了射速,心裡數著數來扣扳機,儘量配合戈林拉栓壓彈的節奏,一長一短兩杆槍此起彼伏的射擊惹來了對方更熾烈的反擊,周圍土沫泥點紛揚如霧,只聽“撲哧”一聲,戈林痛苦地皺起眉,捂著肩頭重重地向後一坐。殷紅的鮮血從指間汩汩漏出。

聶文青趕忙蹲下扶住戈林:“你怎麼樣,等等,我給你包紮。”

戈林卻伸手一推:“別管我,掩護下士!”

聶文青探頭一看:怎麼搞的,只剩下不到十公尺了,希特勒居然趴在那裡不動了!

中彈了?

看他那耷拉的腦袋,錯不了。

怎麼辦?

不顧自己的緊要身份,去救一個區區下士?

理性上來說……

腦子裡還在按部就班地分析,雙腳卻已經在站在了壕外,嘴裡不住默唸“女皇陛下萬歲女皇陛下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帝國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聶文青面無表情地在時疏時密的致命彈雨中,輕健如飛地跳了幾大步。便已湊到那位倒黴的下士身旁,一把架起他的胳膊,使足了吃奶的力氣半拽半拖衝向壕溝……

近了,更近了,還有兩步,一步,下一個四分之一秒……電光火石間,聶文青只覺左腿一麻,整個人帶著希特勒向左前方急速倒下,“撲啦啦”地墜入了半人多高的壕溝裡。

戈林的大臉第一時間湊了上來:“聶,你怎麼樣……你中彈了?”

聶文青一手撐地翻身而起,齜著牙忍痛道:“我還好,快看看下士,他還活著嗎?”

戈林用手往希特勒鼻子前一試,點點頭:“還有氣。”

緊接著上下摸索一通,直到拖下希特勒頭上的鋼盔,才在他腦後發現一個令人驚詫的彈孔:只見半截爆裂出鉛心的彈頭悠悠地lou出彈孔外,彈頭與彈孔外緣的縫隙間還在慢慢向外滲血,出血量不大,卻又難以處理。

戈林苦著臉嘆道:“這樣子沒辦法包紮,更不能在這裡拔出彈頭,我們得把他弄回去——你的腿受傷了,我來背他。”

聶文青搖頭:“你的肩也受傷了,怎麼背?我們得趕緊包紮傷口。”

“我先給你包紮腿。”

“不,還是我先給你包紮肩,我的手比較方便。”

沒等兩人謙讓出足夠的火花來,壕溝外邊突然傳出來尖利的哨子聲,似乎有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朝這邊過來。

戈林探頭一望,又一屁股坐下來,神色頹然:“他們衝過來了,我沒子彈了,看起來這次是跑不掉了。”

聶文青笑了笑,把魯格手槍遞給他:“這裡應該還有最後一發子彈,打死我,然後你自己逃走。”

戈林單手接過槍,轉著腕子兩面端詳:“我寧願打死我自己,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的技術再高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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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別那麼想,你是因為我而被牽連的,很抱歉,這一次,不,這輩子是沒辦法幫你實現你的夢想了……”

“誰都不許死。”

希特勒不知何時竟睜開了眼,那充滿異樣魅力的表情彷彿神明上身——正當此時,一陣嘰哩咋啦的機械摩擦聲從後方傳來,伴之以馬克沁機槍與小口徑火炮的猛烈射擊,轉瞬間,一度令戈林絕望的哨子聲和衝鋒聲戛然而止。

交通壕的那一頭吵嚷起令人安心的德語,兩口煙的功夫,一小隊頭戴新式鋼盔與防毒面具、脖子上掛著衝鋒槍的德軍站在了聶文青一行的面前。

領頭的軍官摘下面具,笑眯眯地向聶文青伸出手:“中國來的聶中校?”

聶文青吃力地半坐起來,遠遠伸手相迎:“我是中國聯絡官聶文青,你們來的真是時候,我正在懇求這位中尉打死我。”

那位大額頭長耳朵的上尉嘴角一曲:“我想這位中尉不會答應您的要求——我是第五軍的助理通訊官海因茨.古德裡安上尉,奉命前來搜尋您,能在這裡發現您真是太幸運了——我們準備了幾輛坦克,足以保證您安全回到後方,現在可以出發了?”

聶文青朝地上又閉起了眼睛呈半死狀的希特勒努努嘴:“帶上我這兩位朋友,尤其是這位希特勒下士,他頭部中彈,需要立即接受治療。”

“聶中校左腿中彈,需要緊急包紮。”戈林補充道。

聶文青歪歪頭:“這位戈林中尉也需要緊急救護。”

“沒問題,我們有足夠的準備。”古德裡安中尉一邊點頭答應,一邊揮手示意部下行動。

聶文青雙手合十唸叨了幾句,突然朝戈林伸手道:“這下好了,你我各自的神明保佑,我們終於得救了——那把槍可以還給我嗎,我想帶回去做個紀念。”

戈林想也沒想就把那把魯格還給了聶文青:“是下士救了我們,這一路上,他是我們真正的神明。”

一旁年輕的古德裡安哈哈大笑:“神明?0年後你們再跟他這麼說,他會比我笑得還……高興。”

……

馬爾馬拉島上空,高度一千五百公尺,中華帝國駐土耳其陸海軍聯合航空隊的近百架戰機正以嚴整的陣勢轟隆隆地破空而進,在他們前方深藍色的海面上,上百艘大大小小的協約**艦就是那帶刺的餌食,不斷有飛機從馬爾馬拉島西岸的水機泊地與kao近達達尼爾海峽內口的一艘直通甲板航母上起飛,來不及編隊便急匆匆地爬升迎擊。

華軍的這一波攻擊編隊包括海軍第七航空戰隊第101陸攻聯隊的54架“海響雷”四發重型陸上攻擊機——其中18架各搭載1枚100公斤炸彈實施水平轟炸,另外6架各掛載1枚800公斤重的5第101混成聯隊的6架“雲電”單發戰鬥機進行護航,另由同聯隊隨行的架“東風”偵察機確認戰果,此外,101混成聯隊作訓參謀祁鵬少校親自駕駛一架新近送抵前線測試的陸軍型“震電甲”戰鬥機為本聯隊的戰鬥機部隊壓陣——名義上如此,實際上卻是專為駕駛其中一架“東風”偵察機的劉武威中尉護航,至於這位劉武威中尉的真實身份,整個聯合航空隊除了祁鵬就只有司令官凌翼中將還略有所知。

天空開始稀疏地綻放高射炮彈的汙黑爆煙,陸攻編隊那邊升起了三道鮮亮的紅色信號彈,水平轟炸隊開始爬升,17中隊跟了過去,與此同時雷擊隊分成兩路盤旋下降,楊志勇的09中隊和林瑛的隊分伴左右,祁鵬對這些全都不感興趣,他的眼中只有那架“東風”——或者說,那架“東風”上那位偏執得近乎癲狂的皇儲殿下。

“就這一次,下不為例……我只能為你做到這一步了……”

祁鵬碎碎自語,下意識地朝左後方一轉頭:操,敵機!架!

……v(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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