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自己安排時間,挺自由。再加上人要她向東,偏向西的任性勁,李璇美奮力又往嘴裡劃拉進好些雞蛋,抄起個饅頭就衝出院門。

春蘭嫂一邊想,女孩子家家怎麼這個鬼樣子,怎麼嫁得出去喲?一邊招呼李璇美:“回來,把嫂子給你弄的飯帶上。”

李璇美扭身對院門內兩夫妻道:“不帶了,怪沉,今天我在山腳望望就拐回來。”

一溜煙,沒個女孩子相的李璇美絕塵而去。見尹玉書望著她朝外而去的背影,春蘭嫂用胳膊肘搗了搗他的腰:“快吃,吃完你還要去醫院哩,不管她幾時回來,我都給她弄熱飯,象伺候大老爺你那樣地伺候她。”

尹玉書半真半假悲傷道:“我好像是賣給你家了似的。”

春蘭嫂忘記曾如何在心底覺得李璇美沒個女人樣,自己也狂笑起來,同時將一根蔥惡狠狠捅進嘴裡。而後,瞪著尹玉書:“咋,虧了?俺爹先前咋待你的?他老人家這一倒下,你可想變臉咧?他老人家要是就這幾日去了,你心裡就不愧的慌?”

女人翻翻眼繼續加重話:“莫非,到時你敢光明正大同那花枝滾到一塊兒去?”

見話越扯越遠,火越燒越有旺勢,接連著幾個問腔,很快就要燒到筋上,尹玉書趕緊介面,好讓這老孃們打住:“看你說哩啥話,你這不是咒咱爹哩嘛。”

才剛還刀氣語劍洶洶的女人一經提醒,紅臉兒迅速褪下,抹上白臉兒,眼淚在眼眶裡打著圈兒。

尹玉書想想那會兒窮得房子都是老丈爹張羅來,張羅去,一磚一磚拉來,又一瓦一瓦抹泥灰蓋上。這樣他才有個家,有了個除嘴不中,其餘哪裡都好使的老婆。

困難時,即便是女人孃家母雞下蛋,也都是先緊他吃,後才是賣錢換糧。一家人發自內心地疼他,把他當作頂梁的人物,口口聲聲男人向外使勁,得補,左右都不曾虧了他。

尹玉書給蘭嫂卷了個烙饃,示好!同時又望向院門外,悲傷地想:“是不是因為家庭,才折斷了向外飛翔的羽翼。無法象李璇美這樣了無牽掛地去追求,哪怕是很渺茫的目標…

*

李璇美最近已經完全熟悉了鄉下的一切交通方式,中巴車、三輪車、還央求著乘過老鄉的腳踏車,摩托車。實在沒路,還有自帶天然低碳無汙染不怕任何擁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兩條腿,可以勇往直前引領女人去這世界上任何地方。

很多年後,大雪紛飛的帝都。景朝陽捋著李璇美腮邊飛舞著的長卷發,問她:“那裡到處都是野地山坡,你乘陌生人的腳踏車和摩托車就沒有怕過嗎?況且,還不認得路,他們隨便拐錯,你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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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景朝陽已然不年輕卻依然意氣風發的臉,李璇美多想告訴這個男人,在柳河縣,當年恰恰是留汗下力的前期最無畏,她怕的居然不是鄉下那些陌生的大老粗。

也正是在那個時期總結出影響李璇美一生地至理名言:“多流汗時往往少流淚。”與其被女人的那些小情緒包圍著投路無門,不如在外流汗豁豁蕩蕩地大幹一場。

那許多年後的李璇美而今正隔著時光玻璃幕牆,站在蠟燭臺山腳,原本近日連看了幾天的地方是令她有些失望的,然,這座山一到跟前就不一樣。

植被顯豐厚得多,大概是同二郎山相連的緣故,蠟燭臺的山襟象個男人一般深闊隧遠。宿命般的吸引著李璇美停不下腳步,向上攀登,尋求謎底似的一探究竟。

天上的雲很低,飄得飛快,林愈上愈密,山越進越深,連影子都照不出來。

一個人的山上,李璇美同靈魂一起攀爬。

是人就多少會有依賴的小情緒,然,其實人的精神潛力,在特定環境下,會大到令自己都大吃一驚。

眼下,一個人走在踩出來彎彎曲曲不規則的山道小徑上,女人就沒覺得有什麼,反倒添了幾許清靜幽思。

即便尹玉書陪她,兩個人除話家常,介紹、客套之外,稍深的也聊不成。

只是,無論如何,一個人行走和兩個人陪伴還是有所不同的。似極了生活,如果我們有一顆善感博思的心靈,卻沒有心靈伴侶,那麼你是否有能力,是否有勇氣一個人走這全程。

自顧自往裡走,越走越遠,上到頂峰女人抱膝而坐,吹了吹山風,將思緒如風箏放飛得很高。

天越來越低,從前不吃早餐,而在尹玉書家的日子總是把肚子填得很飽,所以不覺得餓,卻全然不知時間已是下午。

爬得累,就歇,直到開始滴星落雨,濛濛星星的雨絲愈發讓女人迷戀眼前一切:似千掌撫弄萬物之琴,眼前世界瞬間被施了魔法般的明麗生動更加。

雨很快下大,急密起來,開始只是打溼頭髮,後來衣服溼透。

雨水順著頭髮頂流,迷失雙眼,已經看不清來時路。

跌跌撞撞用掉比來時更加一倍的時間之後,李璇美難以接受又不得不承認自己迷路了。

越向下走不是越開闊,林子卻是越來越密,天色也愈來愈暗,終於從山頂下來,下到最底部,粉碎掉女人最後的一絲僥幸心理,無路可下,明明就是山腳,卻根本不是來時的路,況且也出不去。

看四周,由上來時一座山,變成幾座,象如來佛五指山一樣,李璇美來到幾座深山腹地,被困在這裡。

她很怕,第一想打給沈彥,最起碼要哭訴一下,卻又不相干被尹玉書春蘭嫂那晚浴室的一幕無端絆住。

這就是女人吧,感性總是不合時宜落在理性上方,哪怕生死攸關《色戒》當中的王佳芝,仍然會去揣測贈予鴿子蛋粉鑽的易先生是愛她的。

此時心靈熟過了,女人柔體依然青澀著的李璇美想到的不是求救求助,擺脫困境,而是向沈彥哭訴就好。

她以為自己終於明瞭哪怕沒有相愛,沒有交換保管彼此的心靈,如沈彥江薇還是會做尹玉書春蘭嫂夫妻那樣的事吧?男女的另一種維繫方式,不見得比心靈牢靠,卻肉體最貼近。

想到這裡,忿忿地決定不聯絡沈彥,這也是她放棄了唯一能打通電話的機會。女人,即便李璇美這樣的女人,有時也會感情用事,拎不清。

天完全黑透掉,知道已經沒有可能依靠自己走出去。又冷又餓,哆哆嗦嗦,李璇美從包裡掏出手機,包早和人、衣服同樣澆得透徹,沉到海底一般溼了個底兒掉。

想打給尹玉書,手機帶著水漬似的破圖,別說這裡早就沒有訊號,就連開機都沒可能。筋疲力盡,她只有不停在山裡踉踉蹌蹌,渾身淌著水,下意識瞎跑亂尋。

尹玉書早上在院門內柿子樹下提到那頭在燈臺架走失的豬,李璇美當時覺得很誇張,此時卻膽顫心驚在心裡揣測,不知道會不會有豬那樣的運氣跑出去,亦或者會不會被什麼人揀出去。

沒有流淚,因為沒人能看得到。也許流了,只是被雨水沖走混淆。女人後來發現,一個人在命運中衝撞,其實很少流淚。因為只剩一人擔當,想不起來哭。

眼淚常常不是因恐懼而流,眼淚是委屈和辛酸的產物。

那晚的李璇美,身上透溼冰冷,自我感覺面色卻是潮紅著的,仿若有一股血氣直衝天靈蓋支撐著馬上隨時就會坍塌的體力。

找不到正確的方向,所有的奔走都是無用功。可不能停下來,好象只有不停左突右奔才有希望。

女人甚至在心底瞎鬧叭嘞地定義自己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死得這樣默默,這麼難看,就這樣做了山林裡的鬼,先是飼料後成肥料地葬身埋骨於此。

至少也要有一個人見證過她此刻的努力與無助才是,總要有人來轉述一下她今天最後一刻的遭遇和心靈歷程吧?如果捎帶著還能撫慰她一下,那該多好!

腦電波相當紊亂,瞎盼望也沒盼望到點子上。居然不是盼望著能出去,而只是盼望著能遇到個撫慰她的人就好。

女人啊女人,居然到這般天色還只是幻想著橫空出來一個人聽她絮叨就好。

腳下山地虛虛實實,有上面佈滿花草好看的,卻一踩就塌一大片,反而粗石沙礫的卻支撐著她的腳步。

我們都是老天爺最寵愛的孩子,李璇美當然更是。所以那個早上曾應承尹玉書只在山腳下望望,而今卻在縱深腹地四處流竄著的傢伙,居然還真給她發現到不遠不近處有一盞飄搖著的燈火。

山坡竹亭子下面藏著頂帳篷,燈火是帳篷外懸著的露營燈。帳篷拉鍊沒有拉上,大敞著口,象是彌勒專程來普渡女人。

一個男人正撅著屁股背對著李璇美,安置過夜的家當。

喲,看不出來,還是個挺有情調的人。危機意識稍淡,李璇美心底深處的小壞水開始往外冒。

譬如說,她在帳篷裡恬然入睡,聽風聲雨響,做著美夢,老天爺居然還在外面安排男人站崗放哨保衛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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