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李璇美在這天高皇帝遠,懂得享受的南方都市柳州,早北方一步開化解放的九十年代市場經濟洪流之中,每晚都忙到凌時兩點左右,然後才能和另外一個始終陪伴著她,一起打工的女同學,各騎一輛腳踏車,唱著永不疲憊歌,回去安歇。
那些日子裡,李璇美見識過歡場太多的男獸女色。
這些場合中,李璇美屬於工作人員。客人無論喝得多暈,工作人員和小姐還是分得清的,是不會騷擾工作人員的。
這也可以說明,男人,其實並沒有女人想象中的那麼醉。
有時以為男人醉了,只不過是女人想要放縱的藉口託詞而已。
女人裝糊塗,男人當然就更加一把抓,任誰誰都可以來了。
那段時光,李璇美充分領略到,名著裡言之鑿鑿想要灌輸給新時代女性的真知。
所謂名著,能夠流傳這許多年,屹立不倒,給每一個時代的人以啟迪,大概就是作者透過著作本身,跨越多少朝代更替,風雲變遷,文化迥異,仍能傳達給想要上進,自我反思之人,一種形而向上的力量。
不過,李璇美忘記了,方丹奶奶在《飄》當中,還對斯嘉麗說過:一個女人,如果什麼都不再畏懼了,那也是一件相當壞的事情···
見李璇美半天不吱聲,並沒有想象中感激的場景出現,景朝陽將車速放緩,關切的望向她。
從本我沉浸之中將肉身與九十年代那段歲月自拔的李璇美,彷佛突然明白,為什麼沈彥一直會離她那麼遠。
想來,沈彥才是最懂女人,將她看穿的人啊。他和李璇美的某方面那麼相似,居然同樣透徹這世間一切。
沈彥一定是明白,李璇美這裡,只有他想要的精神和她將要汲取的養分,卻沒有男人能夠真實得到,熱切想要擁有的東西。
迎著景朝陽的目光,女人在內心深處無奈對著沈彥道:“別了···”
*
同沈彥一樣,景朝陽亦不習慣沉思狀態的李璇美。
“決定吃什麼了嗎?”男人主動換了個話題。
說這話時,車子剛剛駛過黃河大橋。黃河無休無止易水東逝,橋下江中天上滾滾。岸邊人間有燈火闌珊次第開放,一片熱鬧場景。
男女同時發現,這燈火是沿著江堤而建的地鍋魚農家。早就聽說過味道不錯,聲名遠揚。只不過,景朝陽沒機會來;李璇美沒車,也逛遊不了這麼遠專程來吃。
一見女人兩眼冒光,他就馬上明白這應該是合李璇美胃口的吃食兒。
沒有絮叨著詢問,只在李璇美首肯默許下,下了橋,選了一家人最多的攤位。
車停妥當,由著老闆給倆人安置了一張小桌小凳。
景朝陽雖然沒有沈彥壯實,然,到了年齡的男人,自是有幾分身骨的。小桌子還好說,那小凳子實在是坐得很憋屈。
不過,看著李璇美且吃且瞅暢快新奇的表情,男人甚是潤眼,不停用一次性筷子佈菜。
景朝陽心間好笑,這麼簡陋的地方,還如此習慣性的講究。
那李璇美更是對男人關懷則亂的小心思受之坦然。
在她的字典中,從來不介意男人抱著什麼目的,最拿手的就是糖衣全吃,炮彈全退。
褲子口袋的手機震動起來,男人下意識拿出來一看,是家屬曹鳳媛打來的。
這才想起,以往雖應酬多,可是每晚還是記得請銷假,只有和李璇美在一起,才會將俗事所有牽掛都選擇性遺忘的那麼自然。
注意到景朝陽接也不是,起身也不是的那麼一抹尷尬,李璇美指著不遠處老闆展示的幾樣活河鮮,表示過去關注一下。
理解到李璇美的苦心,看著她輕盈如飛花般華麗的窈窕轉身,男人心底泛起理解萬歲的感動。
景朝陽敷衍著妻子,忽的柔腸百轉,原來過往中,還沒有真正為自己愛上一回,鍾靚郝那沒來得及收入囊中,就消散的情愫。常常會讓男人夜半驚醒時,覺得懷內冷風空蕩似的寒。
男人青少年時,常常懵懂,並不知道需要什麼樣的女人。
當年,為了維繫門當戶對的家族榮耀,毫不猶豫的迎娶了城中有相應背景家勢的妻子。
為什麼要講究門當戶對?就是要找到可以將姻親風險降至最低。
如同政治,有願意為組織貢獻個人意志,心甘情願一生,不溜號的方為上選。
眾人都只道聯姻雙方都得到了許多,只有從未宣諸於口的景朝陽在輾轉折墮,歲月堪傷的官位升遷之中自知捨棄了什麼。
世事如棋,落子無悔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然,現如今正是男人最知情識趣的年齡,卓然於市之餘能否真正純粹為自己活上一把呢?
景朝陽沒錯,他只是選錯了對手。
甚至於,今夜獨自回到家中,半窗月色,臥室內抱懷獨坐,心有慼慼的沈彥也無絕對錯誤。
不是沈彥景朝陽信念不堅定,而實在是他們過於年資充足。
裘馬風流,誰不趨奉。
他們已進入到最美好的年紀。
對於男人來說,在這之前的歲月都彷彿是跌跌撞撞為他人,為社會渾渾噩噩一路小跑著過來了。
生生世世朝朝暮暮歲月中奔到這一程,突覺四周景色旖旎,然天色漸晚。
就是這麼一瞬間,在這一年開始,男人們突然想要為自己燃燒一把。這一次,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
在這個浮躁的現實社會中,有多少愛,是經過千與千尋之後才去做。
又有多少男人,如同沈彥一般圖個平穩退而求其次。
女人不憐惜自己,淺薄躲避一個人的寂寞而輕易委身於人,不重視內心深處的感觸,自以為是活在想當然之中,又何曾給過男人機會漸漸愛上呢?
*
吃完飯後,景朝陽驅車沿鄭市郊區景觀大道,朝著李璇美家方向前行。
一路馳將,男人開著車窗感覺良好,歲月搖晃中又有著天荒地老般的靜好。
偶或偏頭望向女人被風鼓動著,迎風絲絲縷縷漫然起舞的青春長髮,那長發接觸不及身,卻以生動的姿態招展,挑動著男人的氣息,撩撥著他的心。
李璇美靜靜以伺先機,然,景朝陽只道女人是已被馴服了的良駒。
猛獸乖巧起來,才最是可愛。
被臆測中的氣氛打動,男人望向似乎沒有盡頭的遠方。
時光淡,流年稠的懷想中,女人芳氣若有若無,激起景朝陽多年來心如孤鴻般的一腔豪放。
景觀大道盡頭連結市中心行政大道。從這個接頭處,車輛漸漸多了起來。
男人沒有任何徵兆一腳剎車,將車泊在了路邊。
其實,這瀟灑的一幕從鍾靚郝存在於的那個年代就操練過無數回,只是當年沒勇氣做過的事情,而今積攢了豐厚的年資和氣勢。
隔著檔位,景朝陽一把將副駕駛座位上的女人攔腰橫攬,儘可能,最大限度入懷。
里程碑似的一幕,李璇美曾在心中為沈彥的出手準備了上千場,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過,景朝陽這個不哼哼的蚊子,原來才是最叮死人的。
要怎麼辦呢?景朝陽經過歲月和世故淬火細細研磨而就的儒雅,並不是一點也不吸引人。
女人無枝可依漂泊太久,何嘗不想有可靠如朝陽般的肩膀依偎取暖?
她多想,就這樣釋放自己。
畢竟,力爭上游是一件太過困難辛苦的事情,而女人如水,向下流淌則很容易。
李璇美也想閉上眼睛,不去看紅塵天際歸途間那麼多的菩提;那麼多的明鏡將結局看得一目瞭然;遼闊心胸中那麼多的朝代;洞察一切現實無奈關係中那麼多的塵埃;
從此也讓目光同其他同齡的女人一樣清澈起來,不再辛苦算計百步之外的詭譎人生,將女人命運的一切交到一個可靠的男人手中。
活在當下,聽天由命之中,說不定會收穫《傾城之戀》當中白流蘇和範柳原似的愛情。
畢竟現實需要清醒的頭腦,然,愛情卻又不是完全算計就能得來。
久渴於愛的李璇美長築城牆只被景朝陽輕輕一推,就待坍塌。
緊緊擁抱著,女人光潔的額頭甚至可以接觸得到男人泛著青茬的夜須。
前方迎面而來一輛車,濃重的車燈肆無忌憚在交匯的那一瞬間,掃進男女膠灼著的二人世界。
景朝陽下意識不自然松了松懷抱,就是這一瞬間,李璇美從景朝陽神態中望見沈彥的臉。
她直起了身子,收起小女人的情緒,昂揚起臉平視景朝陽不解的目光。
李璇美恢復了理智,如怒放的植物一般,遠離了高遠的雲彩勾勒出來海市蜃樓般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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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永遠沒辦法過江薇那樣的生活和日子。
許是從小就缺乏安全感吧,所以,李璇美終身不敢去接觸那些令人不安危險的感情。
因著怕失去,而更怕得到。
人什麼時候才能有最大的安全感呢?
靠自己,唯有靠自己。
靠朋友,而不是靠男人的時候,女人才會感受得到那擁有底線底牌帶來的無所畏懼。
哪怕日子再艱辛,也不會罔度了朝代,迷失前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