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凌志扭身發現李璇美已行至身後,大約亦聽見幾成方才的閨房體己私話。兩個女人都不曾紅臉,男人倒是面色騰然羞澀而赤。為他蒼白的臉,打上記憶中最後一抹胭脂紅。

凌志張闔開嘴,想要同李璇美描抹遮掩解釋些什麼。然,李璇美於後來的最悔恨之中,只刻意惡毒鄙視地,夾了一眼如此疲憊,卻仍將讓女人面紅心跳憶帳暖的私房話,款款濃情道來的男人。

沒有給男人說任何話的機會,李璇美滿臉鄙夷,不屑揚長而去。於此,悔恨於記憶的谷底瘋長成刺,變為日後無人可以碰觸的心靈禁區。

石平生從樓裡小跑出來。書記大人這幾日不好伺候,高升在即,不時有些人寫個小材料,虛虛實實,公道私心參半地反映問題。

實名制舉報,打到實處的,讓田偉國心驚膽顫。純屬匿名瞎編亂造,意在攪渾水,臭他的人,則令他哭笑不得。

只想揪出那人出來理論,整黑材料也拜託吃透情況,有點技術含量好不?

甚至極想告訴那些完全不掌握實情,只掛著洩私憤的人等,自己到底還有那些虛地。回去好好描畫了,象個正經對手,再來搗騷討嫌壞事。以免沒得讓人噁心。

反映到省市紀委的居然還有一條,就是在縣委班子當中搞小團體,重奴不重才,直指石平生梁度秋。

回到縣委大樓,抬頭看到防汛抗洪帶班領導是石平生,田偉國氣不打一處來,拿奴才撒氣。轉身炮轟亦步亦趨,跟過來的石平生梁度秋:“雨下了一個月,排你們倆查險的班兒,一個都沒實地到崗吧?我忙,你們跟著我也忙?”

老闆驟然翻臉,梁度秋上電梯的腳一縮,脖子一收,未敢作聲。石平生不知死活,委屈賣奴相道:“我不知道別的啥工作。我們弟兄倆的事業,就是以您的馬首是瞻。跟隨,服務於您,就是小的我,最看重的事業。”

尋常時候,挨訓被臉子時,此話一出,田偉國亦就欣然放臉。然,今兒不該的是,石平生又自作聰明,促狹著補充道:“這些公眾基礎工作,有凌縣長呢。他不是好出風頭,親民聲,重民意,走群眾路線,事必躬親嘛?咱們就給他充分施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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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領導發飆,只是作勢,未必是真生氣。而領導真的惱火,又常是不動聲色的。只有把你當成自己人時,才會直言相訓。

石平生話音未落地,田偉國表情複雜,說不上來是惱怒,還是別的什麼情緒,低聲吩咐:“今晚的接待任務,你就放一放吧。先帶好防汛抗洪的班兒。

方才看凌縣長在縣委院內,還未走,你去把他替下來休息。”交待完,田偉國率著幸災樂禍的梁度秋上了電梯,將石平生留在原地。

電梯門闔上,終於看不到石平生那張奴顏。見梁度秋伺機想套近乎,田偉國瞅都不瞅這一條期切的相望,亦不放臉理會,只自心道:蠢材們。即便我走,也不能讓凌志當書記的呼聲太高。他雖沒什麼歪心,然,太正繼後任,難免會公式公道一些。即便不使壞,也難免有些遺留問題不會替自己遮掩。

接任書記,梁度秋石平生各方面都沒可能。另,於很多執政者的心理深處,都有無可言說的一種情結:狗就是狗,尤其是長期為狗者,無論主子先前多麼寵愛,甚至是依賴。然,但凡是個明智些的主子,無論是面臨著退休失勢,還是高升傳位,都未必會堅定地讓狗爬到頭上,甚至是坐自己剩下的寶座。

最好是能從市裡其他縣區長當中,力薦一位平日裡走得近,行事風格陣營相似的弟兄來接班,才是萬全之策。唯此最為妥當的軟著陸,華麗轉身。

自己那些軟肋,錯處,隔上一任,就端得安穩,湮滅於水庫坑底兒了。

不知田書記作何主意,石平生只得領命攆上凌志。

有時,對於沒有個人意志思想的跟班來說,複製命令,而後遵從,倒也算是某種為政之道。

跑了兩步,石平生可有些氣喘,卻又不得不照本宣科,假惺惺道:“田書記讓我把凌縣長換下來休息休息。這幾天你辛苦了。”話鋒一轉:“不過應酬上下往來人等,也更讓人吃不消啊。真正是喝壞身體喝傷胃。喝壞黨風,喝敗紀律啊。”

私心裡,石平生是想讓凌志陪他一同去。在基層任科長多年,石平生對鄉鎮某些領導的工作幹勁兒門清。也怕下去得少,不瞭解防汛實況,被底下的人糊弄脫滑。如果講兩句,指示不到位,生生還被那些鄉鎮長們私下編排笑話,背地裡傳頌。

石平生退伍兵出身,混進文化人隊伍,又生生熬成領導。平日裡除了會看個電視連續劇,翻翻不用掏錢,公家訂閱的報紙。一生當中也沒花自己的錢買過一本書,沒看完整過幾本書。說說弟兄們之間的俏皮話成,一旦需要有些技術含量的場面話,只要凌志在,自然順理成章輪不到自己開口。

不曉得是參透了石平生的小心思,還是雨勢不住,凌志著實不放心。他拍拍石平生的肩膀,將已向外掏出防汛越野車的身體,重新納入車內。兩人一齊前往水庫下游尹玉書所在的尹村朱窪小組查險。

朱窪,單看“窪”字,就知地勢比較低。水庫建成後,這裡變成水庫溢洪道。汛期前,水庫騰庫,就已將村子裡的溝溝壑壑坑塘堰壩填得水漫河溢,再經此不停歇的大雨兜頭漫灌,此時已成**澤國一片。

現今城中最富,鄉下最沒心思,上下把頭兩極的人,生活都好了。農村生活成本低,政策好,跳腳布衣王侯也常讓三分。但凡再有些頭腦,看綠林風光野趣,吃有機天然農產品。上看天,下接地氣,日子過得比城裡外表光鮮,內心熬度透支的白領都滋潤,閒適有度。

村子既被淹了,大多數人都遷到縣城裡的房子住。未在縣城置業的,便投靠親朋。僅剩的幾戶,大都地勢稍高,一時半會兒還未淹到。

村子裡有些人漫水時走得急,這會兒央朋喚友地回來搶救些,可以轉移走的細軟大小件兒。孩子們手持木棒,削成魚叉,前呼後跑,到處扎魚。

按照田偉國的指示,鄉鎮所有在職幹群,人民武裝部隊的官兵都參與到防汛抗洪查險一線。只是真正將人分派下去,就會發現,戰線拉得比較長,百米一崗,有效卻不可行。是人,就需要換班休息,還得有人負責供應物需,人手緊得很。

見凌志石平生過來,鄉鎮班子領導偎過來彙報眼前的情況。石平生感覺很好地被簇擁著,感受著工作不費吹灰之力,不發一言便可帶來的榮光。

出乎意料,這個不按常規出牌的凌志,在大家團過來不多時,便吩咐讓人都散下去,各忙各的。凌志交待,該換崗休息的,換崗休息。正當值的,巡視好自己份內的坑塘堤壩,有情況先處置,再及時反饋。

石平生於心不爽:領導下來,尤其是這樣極端惡劣的天氣,沒人圍著請示匯報,多沒意思啊。究竟行事風格相錯上太多,總顯得格格不入,他此際於心甚至有些後悔拉凌志來,搶了自己的風頭。

眾人散去不多時,過來了個鄉鎮辦公室主任。三十歲不出頭年紀的女幹部,麻利幹練,過來尋鎮長。見只剩下凌志石平生還有隨行的司機秘書。她也不怯大,乾脆利落道:“俺領導走了?”

不等作答,女幹部自又開言:“嗨。他們的車,行這路也不麻溜。俺守的那個小型水庫有小面積管湧情況,需要突圍去倉庫,再拉些麻袋鐵鍁和人手過來。值守的同志們也等著伙房裡的飯。

凌縣長兩位領導,要是不忙走,你們的車和師傅,勞累幫我拉跑上一趟,如何?”

一看就是個年輕氣盛,有幹勁兒的女幹部。身穿綠皮兒男士小款軍用膠衣,一腳泥,滿臉道不清,說不明的雨汗,卻絲毫不顯得狼狽,大大方方向凌志石平生討車用。

見她如綠杆兒紅葉,淋雨泥的美人蕉,凌志心下歡喜,無二話,擺擺手道:“我再給你配兩個小壯丁。”話罷,便吩咐司機和秘書也同往,幫姑娘忙乎去了。

旁人走盡,兩人沿線而巡,石平生低低笑著。

仕途之上,沒有絕對的敵人。只有對待事物相同的看法,利益,或者不同的價值觀。

尋思一下,同為男人,大約也知道因著什麼,於是凌志也笑起來。

石平生本也是心直口快之人,見凌志給臉,便上臉直道:“凌縣長,對待女人,您高出我們許多啊。”

天象破了個大窟窿,自上而下,天放白箭,又似信鴿漫天飛舞,兜頭就澆。出事之後,很多老人於回憶之中都記得,那天的雨勢越來越大,手向屋外遞出去一個盆,再將手收回來,水就已然滿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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