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事就是這樣,越痛,反而越留心。從前和宋嵐陽一起承擔這份痛,現在剩下李璇美獨自承受。

羨慕得以抽身而走的宋嵐陽。李璇美想,人還是應當讓自己的世界,儘可能的無限大吧。心中的世界越大,痛就越容易被稀釋。

甜蜜的感覺總是容易令人沉迷,進而欲罷不能,難以割捨。而痛感則很輕易便能令人清醒。

果實不怕分離,然,李璇美怕。

雖做不到無畏的犧牲陪伴,然,卻亦曾經以為可以折中的選擇陰魂不散。

因為凌志,柳河縣時而於她非常重要,時而又變得彈指一揮般的想要離開。

直覺,最擅長的陰魂不散招數,這次快要不靈光了。她就快魂飛魄散,堅持不下去了。

煩躁度不過時,李璇美就不停地閱讀,書寫。浮躁一點又一點被按捺平復下來。心靈又如湖水鏡面,彷彿未曾揚塵。仍如高貴的絲綢,那些拜生活所賜的褶皺,被輕輕呵了一口氣,就恢復了平日裡的質地。

有時的寂寞暗夜中,一個人的美麗。左手環抱著右胸,沒有背叛和不可言說的窩心,只有永恆的屬於。女人心道:我的愛人,誰也奪不走。因為我最愛的是我自己。

李璇美是老天爺的孩子。雖不是最得寵的,甚至是最招嫌的那個。然,她畢竟是老天爺的孩子。每每她的剋制力、智慧、承受、迷茫、無所適從、掙扎、左衝右突到一定極至。耐不下去,就要崩潰的時候,老天爺就會出手,重新洗牌。於是命運就會更加詭譎,人事在其間突變。

這一次的變化,將被載入柳河縣史志大記事中。女人的那些歌小情小調,兒女情傷,於這個事件當中,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李璇美所喜愛的季節排序應當是:秋冬春。

至於夏,只滿意它帶來不期而至的每一場春雷夏雨。天光光間,忽然飄來烏雲,帶來一場雨。水墨般洇開地面,轉折光芒,象人生的偶然,澆灌希望。卻也始終認為,最無恥的氣象,莫如出著太陽下雨。

即將下班的夏日傍晚,方才還是陽光燦爛。只那麼一陣風過後,天就沉了臉。李璇美敞著窗,任風卷著發,思緒飛向天邊有他的那一端。原來,自古以來,身心分家都是人類最大的悲哀。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七月上旬的這場雨,一直間有斷續的下到八月下旬。整個世界都好像泡在水中,亦或者雨水已大有反客為主之勢,將整座城市淹沒。從此魚兒生活在從前人類聊以度日的空間,而人類被趕往更遠處。

越到後期,雨水竟越無有停勢。自來水站被淹沒,以至於影響到了縣區生活供水。由於柳河縣的水庫位於淮河上游,譽為:治淮第一壩。因此,往往淮河水位全線吃緊時,柳河縣的水庫受命於淮河水利委員會,反而不能開閘放水。需要頂住時,義不容辭需要頂住,這就是柳河縣的命運。

柳河縣一直以來都是中都地帶的暴雨中心。水庫裡的水,於汛期來前,便早已經做過騰庫準備。然,而今,也已漫上堤岸棧橋。城區鄉鎮內多個地方,出現了大面積內澇。

這麼些日子,凌志一直帶隊在防汛一線巡查。尤其是散落於水庫上游各個鄉鎮的小型坑壩堤塘,他都親自實地勘看。車進不去的山路,跳下車,就一路行進至跟前。不親眼看上一看,不放心。

本來縣委四大班子領導都有防汛抗洪帶班日,然,田偉國會議眾多,迎來送往任務重,梁度秋石平生又緊跟其後。一旦出現空檔,凌志二話不說,立時頂上,披星戴月查險防漏,預備救急物資。

每個暴雨傾盆的夜晚,李璇美就躲在房間看諜戰片《懸崖》。6集當中曾出現過兩個打醬油的日本兵,會讓人覺得,戰爭是人類悲劇的罪魁禍首。

就如同《飄》的作者瑪格麗特借男主角白瑞德之口宣諸的那樣:沒有一場經得起時間推敲,必得打響的戰鬥。侵略戰爭,將人性的惡,最大化扭曲。而後釋放出來。

每一個士兵都是母親的孩子,是孩子的父親,是伴侶所期盼平安的愛人。是誰的貪婪和罪夢奢望,鼓動了那個彈丸之地?讓那片國土上,同樣有親人的男人變成了侵略者。讓尋常生活的腳步,變為鐵蹄,惡毒地踐踏旁人的國土。

觀《懸崖》,讓李璇美更加深切感受到,什麼是理想,什麼是信念,什麼是信仰?什麼是人犧牲寶貴生命,也必須於心中保全的。那其實就是流通貫穿於我們生命中的鮮血。

生命不息,鮮血不止。鍛造形成人生旅程中,平時靜日裡悄無聲息,一旦所遇需要決斷的三岔路口,它就會跳出來指引我們方向。

生時,為它奮鬥,用它教導我們的方式對待生活工作。用它給我們的眼,看晨曦落霞。以它支撐我們身度險灘平谷,賞人間美景。以它的脈搏跳動所向,愛我們所愛。

待離世後,它是可以延續精神留存香氣,證明我們曾經來到過唯一的證據。

曾經浴血付出過的人,不會後悔。

有些人,來此世上一遭,總是要為著什麼奮鬥、付出,留下些什麼的。

不盡如人意的不是現實,而是人心。人心在每個階段,每個時代,都會有著不同的人生價值觀。

認為為理想信仰而戰不值得的人,永遠不是真正的戰士,無法獲得來自於心靈真正的寧靜。亦或者,他不曾正視過自己的心,一旦親身經歷,也同樣會如同一個戰士一般澎湃奔往。

只要認真思考過,甚至以為什麼都不相信了,其實那也是一種信仰。只不過,比真正信仰著什麼,還要難以做到。

但願,愛現實者,手中能握有現實。惟願,為信仰執苦者,最終亦從信仰中得到平靜···

觀片至深夜。第二日免不得暈暈沉沉。不僅僅是因著睡眠不足,更多是有些沉溺於劇情。

這世界上,有的人一生,總是要相信什麼,並為之奮鬥。

偉大信仰,從形成、實踐,到取得勝利成果的這條歷史漫漫長河之中,有無數戰士用終生完成,助其前進每一小步。

“信”,便可以是所有堅持的理由。“信”有時讓人的肉身很苦。然,更可以讓人心很有力量。

要說這一天的初起,並沒有給李璇美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雨一以貫之地下著,甚至沒有暫停半日,來給這刻骨銘心記上一輩子的日子稍作標籤。

白天,女人去風情小鎮琉璃脆轉了一整天。雨中的小鎮別有風情,絲毫沒有影響客流。只是因著棧橋漫淹,無法從縣城散步過來。只能乘車繞過水庫直達。

有些心疼整日泡在澇區疲憊的凌志,以及擔心倘自來水泵房以及變電站的持續淹沒,將導致縣區短期內無法供水來電。

除了這些現實因素之外,私心裡,李璇美還是真的好喜歡夏天的雨,冬天的雪。

如果小麻雀都仰起脖兒,挺直腰杆兒,任雨打在它灰色的蓑衣上。即便滿臉雨水,也不用翅膀很文藝地抹一下。那麼它是否內心深處也很愛這天降的雨筍呢?情緒當中應該是開懷的吧?

李璇美傍晚下班回到縣委大樓時,碰見凌志荊歌站在門前雨水中,共撐著一把傘。

荊歌將精心預備好的飯盒遞給他,而男人則將大半個傘都傾向遮住女人,生怕澆溼了她。凌志幾乎除卻手臂在傘中,其餘的身子都淋溼了。

出事後,李璇美閉上眼,強迫去回憶柳河縣最後一日,凌志於她的最後一面。

那麼多年那麼年過去,女人還能清晰於記憶當中回想出當日男人下身著一條溼透了的黃色軍褲,黑筒膠靴上沾滿黃泥。上身穿白色襯衣,最普通的款式。由於是白色的,所以不好分辨是否已經溼透。只見那襯衣緊緊地貼在男人身上,映襯著蒼白的臉。

凌志從前除了有特別大的會議,否則極少穿白襯衣。夏天常是西瓜紅,亦或者蘋果綠的棉質T恤。

在李璇美隨後一生當中,再也不曾見過有人將同款的白襯衣,甚至白色穿得如此乾淨。以己身將白色詮釋得如此淋漓盡致,美麗的人。

這最後一面的魔障,困住李璇美多年。不敢聽他唱過的歌,不能見別人,甚至沈彥景朝陽穿普通款的白襯衣。倘若見著,就會有爛漫絢麗接天的篝火,綿延不絕絲絲縷縷的雨水同時在腦海中交戰。哪怕多少年多少年過去,仍會無敵沒由來的繼而,想到海子的那首詩,想到月色下面帶光華的凌志。

然,不知道未來的彼時,荊歌正大呼小叫拉住凌志道:“不是說今晚是石平生梁度秋帶班查險嗎?為什麼你剛轉了四個鄉鎮,回來又要走?”

男人親暱地拎著花殼卡通飯盒,為女人遮傘附耳道:“與其晚上與你周旋,不如累死在抗洪一線。至少還是工傷,可以追認個烈士。”(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