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同班有個男生,父親是領導。他一直在班裡擁有老師最不吝嗇,言過其實,肉麻的誇讚。不僅限於表揚他,更時常在課堂誇讚他的父親大人。

事實上,他那風流的父親,因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在同妻子鬧離婚。男孩子也不敢找人傾訴心中苦悶,生怕被人知曉心底兒破了個大洞。

多年後,李璇美才知道,當年他擁有老師至多垂青的那一段,正是他父母婚姻的尾聲。彼時,還是小學生的他,沒有得到過誰真正的關懷撫慰。想必內心也默默承受了許多吧。

繼續單兵的話題,凌志:“本以為他這次回來是給長輩們上墳,結果只匆匆回來一天。墳跟前都沒來得及近身,就趕場似的回深圳了。

從前柳河縣邀請他回家鄉來看看多次,他都未曾響應。今次回來,原來是搬了幾個省領導,來幫談東方琉璃脆風情小鎮附近的幾塊兒地皮。大概是想納入集團公司,發展房地產和度假業。”

原來不單純是回來省親敘舊,會凌志啊。李璇美從前就覺得大禹治水,幾過家門而不入。亦或者是什麼人在幹事業過程中,至親去世也不趕回去見上最後一面,實際上並不需要多掙扎。而是工作本就在他的生命中更重要。

一個幹得了大事的人,其實在情感方面沒那麼多牽掛。某個時代某行業領袖級的人物,通常都為了事業宏韜偉略成敗,是不允許任何人或事擋道兒。

若果難兩全時,他們並不難作出決定。此乃判斷項羽還是劉邦,百試皆準驗題。

項羽會在兵情極險之即仍惦念虞姬。而劉邦則會在父親被項羽抓住對陣相脅之時放言:烹好了,分一杯嚐嚐。

雖不排除鬥智鬥勇的成分,然,是真名士自風流,大英豪多有幾分流氓氣,也是有的。

他們當中,很有部分是具有此種天賦的。那就是不被各種情牽絆。或者說,那些都是錦上添花,籠絡人心的領而示範之態。兇險衝突時,可以即刻拋棄之物。

難以割捨的情感太多,人是很難成大事的。

很多年後,李璇美曾收藏省內一知名畫家苗軻嘉的畫作。此人的畫非常渾雅,喻禪意而入市井生活,民間百態。八十年代的農門子弟,居然有勇氣敲碎鐵飯碗,而四處雲遊,尋感作畫。

畫很好,初起也小有成就。在其影響力日益作漲之際,卻因著家中小孩子太小,放不下孩子學業,考學,家庭等瑣碎問題,困在小城不再出去交流。

這樣有牽掛的人,雖藝精,卻終難成大事。因著人的精力畢竟有限。藝術生命創作的黃金時期更是短暫。人生當中能成事的時光,並不是無限多。

見女人只自沉思,凌志問:“你的生肖是?”

李璇美:“屬馬。”

他笑,不懷好意,卻自有一份孩童的純真。李璇美相脅追問:“怎麼個意思,笑什麼?”

男人原意本就是嘲弄:“果然馬驢一家,你倒也沒有辜負這個屬相。”

雖是嘲弄之言,但因著是善意的,又很貼切,於是李璇美沒有發飆。兩人相對著夜色,美美幸福地沉溺了小半晌。

聯想到今日所見的沈彥,凌志突然誠懇相問:“我是不是相較之旁人,總顯得不夠成熟,穩重。沒有領導的氣勢?”

這話,景朝陽同沈彥,永遠都不會問出口。而凌志,恐怕也只是會對著李璇美,這樣將心坦率。

女人一愣,隨即感受到了男人迫切地需要得到認同。於是她象個小母親亦象師長一般,將內心實感同樣誠懇相告:君子坦蕩蕩,小人才常慼慼哩。凡大人物,曹操,毛主席,鄧小平都自由一股子力挽狂瀾不拘小節的豪傑氣象。

哪像我們鄭市文化旅遊局的趙中鋒局長。重陽節慰問老同志,中途需要離場去開市長召集的另一個會。

你說,同大家誠懇道明緣由,有多難?他非得,先是裝腔作勢,很重視老同志們,吩咐另外一個副局長代他去開市長召集的會。

副局長領命而去,走到門口,便覺得身後趙中鋒的兩道兒目光,似針芒扎身。回頭一顧,局長大人正眼巴眼望盯緊他。

畢竟大家在一起共事已久,相互甚是瞭解。該副局長腦子轉得也快,恍然大眯瞪間,復轉身,試探商量著道:“趙局,市長召集的會,我去未必成。要不,你去開那個會,我在老領導這邊先學習著。回頭再向您轉達老領導們的最高指示?”

這一推一拉之間,什麼事都耽擱了。

一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用於做事情,勢必疏於歪門邪道。反之,亦然。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有的是時間精力鑽研旁門左道,人情世故。難怪機關效率低下,全都忙乎這些太極五行推拉之事去了。

人與人之間,必得走這樣一個過場嗎?

當日趙中鋒如釋重負,在副職配合下脫身。邊行還邊嘟囔著:“這是市長上任召集的第一個辦公會。不去是不合適。”

見此一幕,李璇美那叫一個暈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嘛?操縱不了股市,不關乎人命,整個就是故作玄虛。倘經歷都將腦筋用在這些個太極招數之上,哪裡還有心思謀經濟,搞發展,做實事?

望著女人一派真摯,有感而發地很入戲。凌志笑起來,伸手直接勾過她的脖子,耳鬢廝磨地兩發相融相擁。

很多年,很多年後,李璇美彷彿仍然能夠回憶起,這個擁抱的溫度。那是她與凌志的最後一夜,最後一次親密接觸。記憶中,永遠如當年那麼暖,真的不曾冷卻的懷抱。

女人如天鵝脖頸,高貴弧度,明雅色澤,曲頸於他。象順著脖領,沿男人溫熱肌理,滑著落著,就不見了的雪花一般,短暫的溫存乖巧。

知道這世間美好的景緻、情緒,常常會如潮汐,海市蜃樓一般稍縱即逝。彌矇間,真切相詢,凌志:“為什麼你的情感之中,一定要帶著近乎殘忍的冷靜?寧失千季花,不要一束秋?”

男人喃喃道:“愛情,總是需要人有一頭栽下去的精分情緒,才能夠成就。

而你,只願意拖著人魚尾巴,冷靜地棲居於岸邊礁岩。看那些純粹的魚兒,由嗜水歡暢到缺氧翻肚兒,永遠上不了岸···”

聽得男人這樣精準地道出,她晦暗的心思。李璇美心中突然閃過一句,這個世界上最傷感的歌詞:流浪天涯的我,不能同行的你··

·

是不是的確這樣,女人最悲傷的莫過於,他要的,你無法給。無法失了自己,最終亦會失了他。

情感永是雙刃劍,沒有真正可以萬全不傷的人。

象面對一塊兒肥美甜香的奶油蛋糕,不吃遺憾。吃了會胖,會失了好身材。

那到底還要不要吃?亦或者吃與不吃,都難以拿滿全額中獎。

象是安撫凌志,更象是慰己,李璇美輕聲咬著男人的耳朵道:“這世間,不愛而聚,因愛而分的,實在太多了。我們不過是重蹈了別個的覆轍,沒什麼好悲哀的。”

知道凌志不會喜歡聽,這些頭腦清冷的話。即便她是真摯真實真熱愛他的心,並不少於其她女人。

說罷,心自一緊,一些原始的情感,李璇美並不比任何人少。因著敏感,甚而比常人更敏感沉醉於友情愛情親情。只不過,被本性牽引過後,她自我安放的能力更強些。

就像是此刻,心彷彿被男人提起,而後又被李璇美輕輕人為地放下。

這個季節的中都伏牛山脈南麓,再難見到那種有著整整齊齊六個瓣兒的雪花。霓虹代替星子,迪廳裡的人造雪花,可以不分四季晝夜下個不停。幸福快樂似乎也變得簡單卻又更加遙遠。

多少個今日過去,立於未來十年,京城的又一年大雪之中,女人想到今夜凌志說過的話:“冬季來一場大雪吧。我請你天寒地凍吃火鍋,飲熱酒。於簡陋的地邊攤布篷一端,開著扇塑膠小窗。落雪鮮氣之中,聽你講那些奇怪的語言。

愛聽,不愛聽的,我都屏息斂氣不反駁,讓那一刻只屬於你。”

自那話後,柳河縣有李璇美在的冬季,居然就忍住,沒落下過一片雪。這在中都省實屬罕見。往年即便積不住雪,也未曾出現過一片雪都凝不住未落的情況。

緣分就是這樣,在那個冬季就註定了的吧?有緣無分之人的一句話,下了一季的冬雨,落下的彷彿都是緣分天空的眼淚。

其間,兩人合好,之後又是更加激烈,不可調和的分開。

有些人縱使相愛,這輩子也還是不要相遇的好。不是簡單的矛盾,而是男權女權的世紀衝撞。

他想要的,在她的懷抱。她所盼的,在他的心扉。

人潮洶湧,聲浪漸稀。誰人都不曾失去,誰人亦都不會得到。

接下來的日月裡,冬去,春往,夏至。凌志荊歌不用刻意,李璇美總是留心看到,他們之間時不時流露出來的小恩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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