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親手將那個被刺殺釘牢在廊柱上的士兵釋放下來,橫臥在水泥臺階上。根據屍體殘留的溫度,他判斷,此人是夜半時分被殺的,殺死他的人,是因為這站臺是重要地帶,為免被人發現,巧妙地將死者偽裝成了恪守崗位的衛兵,固定在不起眼的位置,一直隱藏到天亮才被發現。這幾個鐘頭內,夜襲者還做了些什麼呢?炸燬軍火?不像,這空暇的時間,足以完成這個企圖了。但軍火至今安好無恙。

他望著呼嘯而出的啟運軍列,一時間躊躇起來,再度下令,嚴密搜尋車站內每一個可疑之處,務必要找出這些不速之客,以及他們留下的一切痕跡。他心神不寧地在站臺間來回地踱步,腦子裡猶如一團亂麻。

這時,佐藤得悉了這邊的變故,快步趕來,一見面就說:“渡邊君,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呢?我們警衛森嚴,一隻鳥都休想飛進來,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

渡邊指指地上的屍體,說:“偏偏就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太過大意了?還是防不勝防!”

佐藤嘆息一聲,說:“幸虧,目前只是死了一個士兵,而軍火安然無事。”

渡邊皺起眉,說:“這就是我難以理解的地方了,兇手冒著危險混進車站,就是為了殺一個士兵,而沒有其他目的?這太讓人費解了。”

佐藤遲疑了一下,說:“那麼,會不會並沒有什麼不速之客,這僅僅是我們內部出的一件兇殺案呢?兇手只是洩私憤而已,達到目的後,就停手了。”

渡邊苦笑說:“我也希望事情如你所說,但卻不敢如此一廂情願,先等著搜查的訊息吧。”

車站內,犬吠聲聲,巡邏隊全體出動,牽著幾條德國狼狗穿梭於車列之間,嗅聞著每一處可疑地點,細密如篩網彷彿。渡邊臉色鐵青,甚至不顧軍火儲運的禁令,點起一根煙來。佐藤手執地圖,望著四周佇立如林的崗哨,狐疑重重。

大約一個鐘頭後,幾條狼狗不約而同地匯聚到了原本停留機車的地方,圍著一塊鑄鐵井蓋狂吠不已。士兵們取來撬棒,將這個嚴絲合縫的井蓋挪移開來,露出了裡面被強行塞入、扭曲變形的屍體來,立即吹起警哨報訊。

渡邊掐滅了手裡的菸頭,和佐藤一起快步趕往現場。

他一眼看見了死者被剝除外套後,內裡襯衣上鐵環的標誌,馬上省悟過來,他尖聲喊叫道:“這是火車司機的屍體,快去察看機車!”

他歇斯底里地揮舞著手臂狂吼著,霎時間,又一個不祥的念頭闖入腦海,他不假思索地說:“立即聯絡豐城車站,包圍十二號機車,車上的人是反日分子,是反日分子!”

一分鐘後,電訊室裡的電話發瘋似的忙碌起來,但卻無法打通,通往豐城的線路被破壞了,無法聯絡。渡邊揮手,讓電臺緊急呼叫豐城方面。報務員一遍又一遍地呼叫著,一刻鍾後終於接通了。那邊回應,已經收悉,已經收悉。

渡邊擦了下額頭的汗珠,脫去了軍服,喃喃地說:“這時候攔截,應該還來得及,但願還來得及。”

他這番自我安慰之餘,重新點起了香菸,向西翹首以盼,期待著有利的訊息。至於早間隨著多輛軍列出站的十二號機車,此刻確切的位置與動向,只能靠臆測來判定了。

此時,十二號機車已經提前一個鐘頭抵達目的地,在車站內緩緩停下。早已遵照計劃行動的守備隊立即忙碌起來,整整六節裝載滿槍械、彈藥的車皮被牽引推送過來,依次搭上掛鉤,串成行。

駕駛間裡,姚鋃脫去衣服,赤裸著上身,將煤炭一鍬一鍬地鏟送入爐內。從山東奉調來,在鐵路上參加過多次劫車的司機老羅,穩坐在座位上,低聲笑道:“姚同志,這還是第一次大搖大擺地開著鬼子的車,讓鬼子給伺候著呢,待會兒,大部隊就有接應嗎?”

姚鋃點頭,說:“是啊,今天,咱們幹的就是這件事,不過眼下出去,卸下貨物後,我們還得再往吳尚站去,回敬鬼子一車皮炸藥,把他們處心積慮掩蓋偷運的軍火送上西天。”

老羅呵呵直笑,摩拳擦掌道:“這個我拿手,非常拿手,你就瞧好了吧。”

他們在車頭內閒聊著,外面的鬼子兵忙得不可開交,四十分鍾後,一個負責裝載的軍官快步過來,行了一個軍禮,高聲說:“已完成裝載,請出發吧,祝你們一路順風!”

姚鋃笑了笑,問:“負責押運的警衛小隊上車了嗎?”

軍官頷首示意道:“在最後一節車廂,坂本少尉負責,如有意外,請與他聯絡。”

姚鋃道了聲謝,回敬一禮,往火爐里加了一剷煤,只見火光熊熊,蒸汽騰騰,老羅拉響了汽笛,一聲悠長的呼叫久久地迴旋在車站上空。火車啟動了,輪軸緩緩地運轉起來,並逐漸加快了速度,駛出了車站之後,是兩邊夾持著坡道的護欄,護欄後面,鬼子們持槍警戒,氣氛緊張。十分鐘後,這些坡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排密密麻麻直戳天空的白楊,枝葉茂盛,看不清外面的動靜。

再十分鐘後,樹林漸漸稀疏,農田、水塘、河流、荒坡一望無垠。姚鋃穿上外衣,從衣兜裡取出地圖,指點著說在去下一個站點縣城的半途停車,有四十分鍾的時間卸貨,大部隊在那裡埋伏等待著呢。

老羅低頭看看他手指之處,說:“好的,我知道這條線路。嘿嘿,也虧得鬼子把這批貨存放在了豐城,直接從吳尚走的話,那條線車次太密,能有一刻鍾的空隙就不錯了,根本來不及卸貨。”

姚鋃一笑,說:“這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渡邊自以為機關算盡,卻反而入我彀中了。”

列車高速飛馳著,兩邊遠處的風景閃電般向後飛掠。又過了半個鐘頭後,遠處隱約升起了一道濃煙,扶搖上天,在風中擺動搖曳,煞是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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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羅笑了一聲,說:“來了!”

他操縱列車放緩了速度,徐徐向前。不一刻,有人趁機登車,在末尾一節車廂的交界處,扳開了掛鉤,押送的鬼子小隊所乘坐的軍列與前節車廂分開並拉開了距離。不一刻,前方路邊出現了兩隊持槍的士兵,挑著太陽旗,腰板挺直。

姚鋃從車窗內探出半個身子,做個手勢。那邊領頭的軍官用日語厲聲叫道:“前方鐵路被破壞了,請暫停下,等修路完畢後再繼續前進。”

姚鋃伸出大小拇指,擺出個六字,衝後面車廂示意。軍官點頭而笑,舉起拳頭揮舞了一下。車身完全停了,姚鋃跳下車頭,跟那軍官握手,向後面走去。最末一節車廂內,正在休息做夢的守備小隊覺察了車速停滯,紛紛起身開門察看情況,發現沿著鐵軌列隊的日軍部隊,一時間不知所措。卻不料,這些士兵們突然間一起舉起了槍,對準了車廂內齊齊開火。車廂內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被打死在車內,連武器都沒有來得及拿起。

姚鋃跟前來接應的新四軍幹部再度握手致意,問:“姜部長呢?”

那人向遠處做了個手勢,突然間遍地裡站起了無數偽裝得嚴密的士兵和老百姓,他們將事先偽裝得天衣無縫的馬車、騾車、牛車趕過來,開啟五節車皮,開始搬運車內的槍械物資。一時間,軍列的一側,所有車廂都門戶洞開,大群抗日根據地軍民忙碌其間,車水馬龍,以多條線路拖載著沉甸甸的貨物向遠處的公路邊集結。公路上,停了一溜的軍用卡車,周邊,有接應隊伍四散開來,警戒保衛,不少戰士們放下了槍,幫助老鄉們推拉車輛,翻過坎坷障礙,搬運物資上汽車。田野間,到處是人和車,喧囂一片。

姚鋃站在車頂上,手搭涼棚眺望著這宏大壯觀的場面,心情激動起來,對走近來的姜部長說:“卸掉了軍械,得留給我半車皮炸藥,留著完成剩下的任務!”

姜部長點了下頭,仰面望著他,說:“同志哥,你要保重自己,不要作無謂的犧牲,革命隊伍,缺少了你這樣的骨幹力量,那可是巨大的損失啊!”

姚鋃點起了一根煙,悠然回望吳尚方向,輕屑地笑道:“渡邊哪裡敢想象,我居然還能殺他個回馬槍,用這趟列車換取他的全部軍火,他輸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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