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尚地下組織對於佔領城市所做的雷霆一擊的預設日期,已經到了。按照仙女廟會議確定的方案,城外新四軍一部抵近吳尚城郊,城內的各個遊擊小組也都積極做行動準備。自告奮勇要擔當進攻日軍警備司令部,言詞鑿鑿要洗雪舊恥的晉夫,也派人前往隆盛商行,要借用姚迅的別動隊一用。

但是,姚迅此時卻不在店鋪內,代為看家的是賬房先生,聽了來人的說辭,無奈地表示,當家掌櫃出門去了,有些大買賣要做,怕是無暇理會這件閒事了。這借兵之人便著急起來,跺腳說這可是渡邊大佐的意思,先是姚掌櫃答應的,怎麼就食言了?賬房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也隨姚迅參加過那夜的行動,知道這是演戲而已,倒也沒當多重要的事,想想,手裡可用之人不過十來個,雖然都不是精幹力量,但是扮假演戲還是可行的。於是就代為答應下來。晚上七點,依舊在天祿街那家祠堂裡等候,這才打發走來人。

賬房先生坐在經理室內,抽了半根煙,忽然又覺得這樣做有擅作主張之嫌,於是急忙寫了封信,叫來一個夥計,吩咐他帶信出城,趕到南鄉去,面見特派員,再作請示。夥計拿了信,匆匆趕去碼頭跳上船,順河向東,出了城郊後,劃入南官河直向江邊而去。

晌午時分,來到了目的地,這處於水陸之間的孤島上,一支裝備精良的隊伍正在集結。中午時分,姚特派員喝了不少鄉下土釀的燒酒,吃了大盆的河鮮、一條整兔腿,半臥在河畔的樹蔭下小憩。他的身後不遠處,電臺天線搭在一棵槐樹的頂端,電訊人員正在聚精會神地接收著來自遠近各處軍火運輸的情報。幾乎是與城內來人同步,一張彙總報告送到了姚迅的手上。

他揉著酸澀的眼皮,先看吳尚來信,說:“看來,大家都意識到了關鍵的時刻來臨,都爭著上戲唱角兒。渡邊的苦肉計,唱到自己的司令部去了,行啊!讓他們唱去,這次,我本人就恕不奉陪了,你去轉告鋪子裡的人,借這個機會,狠狠地把鬼子的老巢砸個稀巴爛。”

夥計領命而回。姚迅低頭去開啟譯電彙總的情報,江北日本駐軍全面行動起來,封鎖了所有的交通要道,徵用了大量的船隻,現在各埠碼頭上,滯留乘客太多,旅館俱已爆滿,一張床鋪的租金高得嚇人,但也是有價無市,欲購不得了。

他抖了一下電文紙,笑道:“渡邊在吳尚掩飾得了軍火運輸的跡象,但周邊城市,他卻無力顧及了。這明明就是在告訴我們,這些軍火船運南下,再向南去,也只有船隊,才能負擔起這樣規模的運輸任務!”

馬司令支起身子,打了個噴嚏,抱怨道:“姚兄,早點兒把事情辦了,我在這裡水土不服,這會兒又受了風寒。哎呀!想念我那江南小鎮上的公館和女人啊!”

姚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老兄,快了,這件事咱們這就去辦。晚上吃飽肚子,半夜時扯帆登船,直奔吳尚,你們都換上偽軍的制服,遇上鬼子巡查時,也好對付,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在吳尚的大街上,誰也不敢有半點兒猜疑。老子是渡邊委託肅清反日分子的朋友,再說了,就是翻了臉,老子也不怕他們!就憑吳尚憲兵隊、守備隊這點兒人,還不夠老子塞牙縫兒呢。”

馬司令站起身來,伸個懶腰,問:“那麼,今天夜裡這出戲,咱們只能過過耳癮了?”

姚迅笑道:“那自然是。渡邊的手下假冒共產黨游擊隊攻打自己的司令部,攪渾水,是學叫花子剁手指換錢,這樣的一出好戲看不到,聽聽也過癮啊。只是,那些真正的吳尚共產黨游擊隊,會做何感想呢?”

他說這話時,想起來自己那個寶貝弟弟來,不覺嘆口氣,暗下了狠心:明天到達吳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他羈押起來,使得他手下的那些遊擊隊員群龍無首;既能獲取渡邊的信任,掩護自己計劃的執行,又能粉碎共產黨新四軍覬覦軍火的圖謀,一石二鳥,那是再精妙不過了。

可是,姚鋃並未如他哥哥在城外所料想的那樣,對於夜間的行動惘然不覺。他假扮劉隊長迷惑晉夫,所制訂計劃其實有兩個版本,這一夜,他指揮派出少量的人,在各自負責的目標地點製造氛圍,並不實質性地採取行動。他要袖手旁觀,冷眼看晉夫和他的那假冒的手下們如何在警備司令部等處大打出手的拙劣表演。

他從宅子裡出來,什麼地方都沒有去,直奔福音醫院。到了那裡,院內外警戒依舊,他上到二樓拐角處,再次被阻攔下來。他用日語表明身份,但對方似乎並不買賬,伸出手來,要他出示渡邊大佐簽發的許可證,否則不得入內。他沒料到忙於應對軍火計劃以及街頭襲擾,正焦頭爛額的渡邊,會對這裡如此重視。

他轉身要去打電話,但負責看守的軍曹態度蠻橫地阻撓道:“不用打電話了,據我得到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接近這間病房裡的女犯人,她是反日分子的重要人物,必須嚴加看守。”

姚鋃想了一想,提高了音量改用中國話說:“你必須對你說的話負責,我將會去面見渡邊大佐,質問他是否授意給你們為難我,我會想辦法與這位女士取得聯系的,她也不會聽任你們擺佈的。”

他憤然轉身下樓,出了走廊到醫院門外的街對面,抬頭仰望那處窗戶,依稀,一個女人正在向他眺望,他揮揮手示意了一下,沿著街道直向前方走去。

醫院外科的病房內,被嚴密監視的鄒芳半倚在床邊,眼中噙淚,低頭無語。北條直子坐在窗前,從玻璃裡目送著姚鋃失意地遠去了,掉頭對她說:“姚先生走了,他很生氣地走了,唉!可憐的人,他似乎是有事來找你,可是被這些魯莽的傢伙們給阻攔了。”

鄒芳不覺流下淚來,抬起手腕擦淚,說:“不管他,他少來這裡才好,我反正是個犯人,不能連累他。”

直子急忙拿起毛巾來遞給她,說:“傻子,你怎麼會是犯人。我猜,這是渡邊大佐追求未遂對你採取的一種報復手段,但是,這已經太過分了!我猜,他是絕不會捨得再傷害你的。”

鄒芳搖頭,說:“我不怕傷害,我連死都不怕!”

直子去倒了杯水給她,說:“你別胡思亂想,養好了傷,出院,去照相館裡重操舊業。天祿街少了你這麼一位美麗可人的女店主,可就遜色多了。我想,那些男人們,都會失魂落魄的。”

鄒芳不覺嘴角露出笑來,說:“你就會胡說,我原本想的那事兒,看來是錯的,渡邊這個人有些喪心病狂了,其實並不適合你。”

直子含笑說:“其實,帝國軍人都是這樣子,為了聖戰而瘋狂,把兒女親情都放棄了。”

“是戰爭把他們變成了鐵石心腸的冷血動物。”鄒芳肯定地說。

直子想了想,說:“是的,冷血。”

倆人在屋子裡閒談著,不知過了多久,走廊裡傳來致敬立正的腳步聲響。兩個女人會意地互相使了個眼色。門被推開了,渡邊大造戎裝整齊地現身,他的目光旁若無人地盯住鄒芳看了看,笑道:“鄒小姐,你的傷勢恢復得怎麼樣?”

鄒芳偏轉過身去,不理睬他。

北條直子微微欠身施禮,走出房間,帶上門。

渡邊坐在床沿,欣賞著這女人凝脂若玉的頸項,說:“鄒小姐,今天據說姚先生來看望你了。呵呵,未能見面呀,你心裡是不是感覺遺憾、失望呢?”

鄒芳望著潔白的牆壁,冷冷說:“他跟你一樣,都是我不想見到的人。”

渡邊得意道:“用這樣的口吻,為他掩飾,其實是徒勞的,方法很拙劣。這位姚先生,我很關注他,知道什麼原因嗎?”

鄒芳默不作聲。渡邊繼續說:“很簡單,因為他可能是共產地下組織的重要人物,甚至可能就是老槍!”

鄒芳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乍聽此言,莫名的激動和緊張令她心悸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狠命地咬住嘴唇,努力地控制住情緒,說:“他是什麼人,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渡邊哈哈一笑,說:“違心之言!其實你對他很關心;他對你,也很關心。我此刻料定,他正謀劃著一次解救你的行動,自行暴露身份呢,我等的就是這個!我開誠佈公地向你介紹一下:這家醫院,表面看上去只有一個班的士兵在守衛,其實呢,是一個小隊,三樓上還有便衣隊,外面街口是偵緝隊,左右兩邊的哨卡裡,也做好了應急準備。這位姚先生倘若一意孤行,那麼他將會陷入我們的天羅地網,再不能逃出了。老槍糾纏吳尚的這段噩夢,將以他的被擒而告一段落。”

鄒芳出了一身冷汗,指甲死死地掐在皮肉裡,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外表上的平靜。她不敢開口說話,怕自己顫抖中的語音洩露秘密。渡邊望著自己所鍾情的女子這樣宛如受驚小鳥般的模樣,笑意更濃。他的目光從她的身體挪移開去,望著窗外的街道,心中得意異常!(未完待續)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