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組織利用了弩機夜襲日寇成功之後的第三天上午,鄒芳覺察到自己被監視。當時,她正鎖好店門,想從附近的街坊鄰里的議論中瞭解前天夜裡變故的詳情。可是,這些人對她心中早已抱有成見,本來興高采烈地談得正歡,看見她過來了,彷彿躲瘟神似的,四散避開。她雖然心中失望,表面上卻若無其事,徑直地走過去,漫無目的,想到其他地方再獲悉一二。

但走到了天祿街的盡頭,她一無所獲,停下來望望那家銀行的舊址,原先耀武揚威的鬼子兵們全都沒了蹤影,就連樓頂上的膏藥旗也耷拉下來,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神氣。

她心中暗笑,下意識地回頭瞥了自家照相館所在一眼,恰巧看見對面街邊上,有兩個人抽著煙聊天,不住地打量的角度,正好可以借臨街櫥窗空隙窺視店內。她心底猛跳了兩下,立即明白過來,渡邊看來是針對自己下手了。

她放緩了腳步,繼續前行,心中不能肯定自己背後是否還有人跟蹤盯梢。這一刻,小馬無論如何是不能來找自己了,否則,將會有大麻煩。

可是,正應了一句老話:哪壺不開提哪壺,越是擔心,越就來了。

小馬挑著蔬菜擔子,從天祿街相反的方向過來了,邊走邊吆喝。

遠遠地依稀聽到這聲音,鄒芳立即轉身回頭,快步向照相館方向與他迎面而行。那兩個監視照相館的便衣似乎嗅出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息,意識到了什麼,都警覺起來,目光在這些照相館附近人們身上遊移打量。

鄒芳的心揪了起來,一隻手伸進布包裡,摸著了那把幾乎從未用過的手槍,驀然收住了腳步,在距離十多米處,瞄準了一個便衣特務,果斷地扣下扳機。槍聲響起,那個傢伙仰面倒下。街頭的所有人俱為之一震,剎那間陷入了極為短暫的沉寂。幾秒鐘後,不知道是誰先含糊地喊了一聲,混亂起來。男男女女們在街上慌不擇路、狂奔互踩著。

小馬在遙遠處目睹了這一切,心中恍然大悟,挑著擔子轉身便走。他三步並作兩步,剛到街頭,受到槍聲驚動的日軍哨卡開始行動了。只聽得腳步聲整齊,刺刀閃爍,已然開始設定路障,阻斷交通,圍堵街面。

小馬挑著擔子腳步雖快,卻沒能快過訓練有素的鬼子兵。他喃喃罵了一聲,想尋找巷口進去,卻不料照相館那邊巷子裡,竄出手執短槍的一隊便衣來,高聲地吆喝著附近路人站住。他知道不妙,向街邊店鋪退了兩步,找尋藏身的所在。抬眼間,只見一個漆著金字的招牌躍入眼簾:生絲代辦處。

他心中一喜,二話不說便向裡闖去。那鋪子裡的人聽到動靜,正警惕地準備關門,冷不防進來這麼個鄉下人,立即驅趕道:“快走!快走!不準進來!”

小馬介面道:“我是姚先生的人,暫借躲避,外面亂得很。”

那人一愣,不假思索地揮手繼續關門,帶著他去後面院子,放下擔子,從窗戶口察看街頭的動靜。

鄒芳開槍打死了一個便衣特務,眼見小馬掉頭走了,心中欣慰,依舊將槍收回包內,那餘下的一個便衣指點著喊道:“是她!是她!是她開的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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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若無人地向照相館走去,掏出鑰匙開鎖。

不知道從何處打來一槍,子彈從後背穿過,帶著血跡嵌在門板上。她半邊身體發麻,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撲,撞碎了玻璃。她哇地吐了一口鮮血,面朝下趴伏在照相館店門前,鮮血從傷口處湧出來,在路邊麻石的溝壑間曲折流動著。

那些便衣們譁啦啦一片圍聚上來,目睹著這個女人橫臥血泊,面面相覷,一時不知所措。

這時,街道斜對面的北條公館裡,北條直子快步穿過街心來到這傷者的面前,低頭看去,驚叫道:“鄒小姐,你怎麼啦?你受傷啦?這是誰幹的?誰幹的?是你們?”

那些便衣們紛紛搖頭,爭先恐後地矢口否認道:“不是我!不是我!”

北條直子費力地將鄒芳扶持起來,發現了她的傷口所在,用日語責令道:“快送她去醫院,快!”

一眾人等手忙腳亂地將鄒芳抬起來,尋找著運輸車輛要送她去醫院。他們當中,有人知道渡邊大佐對這個女人異乎尋常的關心,產生了不安,他們接受的命令是監視照相館,伺機抓捕造訪照相館的可疑分子,可沒有任何針對這個女人動手的指令。

“這一槍是誰打的?”帶隊的頭目憤怒地問道。

眾人都不開口,一齊搖頭。那情急之下擅自開槍的傢伙,將自己的槍悄悄地丟進了牆角的垃圾堆裡,尋思著推卸責任的法子。不一刻,附近巡邏的裝甲車趕來,但這首次派上用場,卻不是應對反日分子的襲擊,而是護送一個向皇軍開槍的女人趕往醫院搶救。車上幫忙服侍的,是個說著一口日語,卻穿著西洋服飾的日本女人,前吳尚最高治安長官北條四郎中佐的遺孀。

十分鐘後,鄒芳被送到了福音醫院,成為繼小馮之後第二個緊急入住,並受到嚴密監視的病人。她被推進急救室,醫生解開她的上衣檢查傷勢,發現這是一處貫通傷,並無致命危險,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過去。仔細地進行了傷口處理救治,止住出血後,手術結束,轉入病房。

這時,聞訊而來的渡邊正等候在外面,焦急萬分。他一把拉住醫生,問:“她的情況嚴重嗎?”

這醫生見一個鬼子軍官如此迫切地詢問這個女子的傷情,有些詫異,便作了簡要的介紹。渡邊情急之下,鞠了一躬表示感謝,然後趕到手術車前,去探視失去知覺雙目緊閉的鄒芳,在她耳邊呼喚了幾句,她卻毫無反應。

他抹去額頭的汗珠,親自推車將她送到了病房中去,坐在床邊,看醫生護士來給她輸液護理,心中鬱悶、惱火,暗暗後悔。

這次安排人手去監視照相館,是他自己的決定,想就此以照相館為誘餌,抓捕吳尚地下組織嫌犯,就此揳入這股獨立於晉夫之外的勢力,探摸其虛實底細,同時也可以用來要挾警示鄒芳。不想第一天就出了這樣的事。據他去查問,鄒芳是在離開照相館後,在路口突然轉身回頭開槍的。她意識到了什麼?自己被監視?但僅此一點,不會開槍,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她的同黨出現,前來照相館接頭聯絡。她這一槍,名為襲擊,實為示警,可惜,這一槍後,便讓那同夥逃得無影無蹤了。

他惱上加惱,命令從這夥人中找出這個開槍射擊鄒芳的人,厲行處置。

病房內,醫生護士都離開了,其餘人又不敢進來,只剩他一個人呆呆地坐著。大約過了半個多鐘頭,他嘆口氣出去,命令道:“這個女人,至關重要,我要親自審訊,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

他話音未落,一個女人接話道:“渡邊大佐,我跟鄒小姐是好朋友,我留下來照顧她,總是可以的吧?”

他扭頭一看,只見這女子長裙垂地,雙袖挽起露出雪白的小臂,在殘留的幾滴鮮血映襯下,格外的醒目。他油然想起了鄒芳前兩天代她訴說的那些話語來,心中微微地一動,點了下頭,不再看她,下樓去了。

在醫院門口,渡邊叮囑副官,立即調遣一個班的士兵守衛這裡,並和臨近的哨卡做好協同,看守好病房裡的鄒芳。他要汲取前夜嫌犯在這裡被劫持的教訓,全力警戒,不準懈怠。

這意外的變化,只能讓渡邊大造一時分心,卻攪亂不了他已然定下的計劃。這個計劃,能夠洞悉其詳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遠在前線的山田駿大將。至於其他人,都只是服從工具或者看客。他需要一個貌似混亂的吳尚來掩護自己計劃的執行,姚家兄弟也罷,那個人也罷,都只能為他所用,即使他們中間暗藏強敵,那也無所謂。他只要軍火運離吳尚,即便這座城市淪為廢墟,他也毫不吝惜。

渡邊回到憲兵隊辦公室裡那張堅硬的木椅上,閉眼冥思了好一陣,去抽屜裡取出本書來,揭到後半部自己常常翻閱的章節,一字一行地默唸著,暫先把身外的事放下。他在做等待,等待著反日武裝襲擊他在吳尚街頭多如牛毛的哨卡、據點,等待著他們之間交手,混亂如麻,同時也等待著軍火的送達,等待這一切都完美了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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